這陌生的聲音從左方傳來,讓所有人都很詫異,此間的周林已經恐怖如惡魔,從他身上激發出來的勁風將我們的臉吹得刺痛,即便如此,全身戒備中的我也還是忍不住朝著左邊望了過去,隻見剛才在跟小和尚釋永空止血的蓮竹禪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左方。


    他的雙手合十,眼睛裏麵有著小太陽一般的明亮光芒,刺眼得很。


    失去左臂的釋永空嗤牙咧嘴地躺在碑林之前,臉色蒼白,麵如金箔,身體不時地顫抖,而蓮竹禪師則不悲不喜,眼睛直勾勾地瞧著麵前這個形如魔鬼的周林,嘴唇嗡動,再次重複了之前的那句話:“我欲成佛,奈何奈何?”


    聽到這蒼老而艱澀的話語,我的眼睛不由得瞪得滾圓,望著蓮竹禪師胸口處的“噤言”木牌,震撼不已。


    要知道,這個老禪師的閉口禪,可是修煉了一甲子,大半輩子的修行,即將圓滿,可他竟然在此時此刻,甘願毀於一旦,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來——萬萬沒想到,在我們還沒有真正開始戰鬥的這一刻,蓮竹禪師就輕易地將自己的修行給毀掉,以換取最強悍的力量。要知道,這種詭異的修行方式,它的神秘和堅持,所蘊含的力量,遠遠要比我們所能夠想象的,更加恐怖。


    然而也正因為是如此,我的心情才會顯得更加沉重,蓮竹禪師修為高深,鬥爭意識和經驗都比我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子要厲害,在還未交戰的時刻就發此狠招,顯然已經意識到此刻的周林,已成大患。


    這禍患使得他不得不開口,不得不以破除閉口禪而得到的力量,來戰周林。


    這是為了痛失左臂的愛徒釋永空,也是為了我們所有人。


    瞧見麵前這和尚朝著自己緩緩走來,周林詭異的嘴唇似乎咧得更加開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嘿然笑道:“哎喲喂,這是什麽節奏啊,老和尚都開口了啊,這樣才有意思嘛,要不然光殺你們這樣的小雜魚,實在是太沒有成就感了,簡直就是辱沒了我申鳩雒的名聲。來吧,老和尚,咱家倒是有了興趣,來看看你的本事!”


    周林這聲音跟電視上演得大太監一般,尖聲細氣,他這主語一會兒周林,一會兒申鳩雒,讓我們都摸不著頭腦,不過顯然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在瞧見了對自己的威脅最重的目標之後,周林輕身而出,如箭一般,朝著蓮竹禪師倏然飛去。


    “咄!”一聲炸響於空中頓現,那威力簡直就如同雷聲一般,空氣都震得一陣發麻。


    這是除了之前那一句之外,蓮竹禪師發出來的第二句話,他的聲音是通過腹腔、口腔和鼻腔一起共鳴而出,有著宏亮的回音,一經出現,立刻有無數的禪唱在我們的臆想中生成,轟隆隆,轟隆隆……接著我看到兩人交擊,雙手重重地拍打在了一起。


    砰!天地之間便是一陣搖晃,火星撞地球是什麽狀況,當時便是什麽狀況,站在浮島之上的我們感覺腳底一陣搖晃,根本就站立不穩,從兩人交擊的中心則有巨大的震蕩傳出,颶風飆出,呼——


    過招之後,我便感覺自己站立不穩,見雜毛小道吐著血從地上爬起來,似乎無礙,便招呼朵朵和小妖先暫時穩住,這神仙打架,我們能占便宜則罷,要是占不得便宜,遠遠圍觀便是。朵朵一直在照顧昏迷了的釋方,此時和小妖一起合力將這大和尚拖入碑林中,我也抓住一方石碑,在這天旋地轉的搖晃中穩住身型來,卻見片刻之間,周林已和蓮竹禪師戰作一團了。


    這兩位頂級強者的戰鬥,並沒有多麽的漂亮和花哨,一拳一腳,實在是稀疏平常得很,不過每當他們揮出一拳的時候,炁場敏感的我便能夠體會當中的恐怖,仿佛周圍的氣息都集中在了一個點上,倘若集中,必定受到如山崩海嘯一般的攻擊,常人哪能抵擋?


    然而常人不行,這兩位卻是實打實地扛住了對方的攻擊,即便是沒有抵擋,擊打在了身上,也隻是身體一遲滯,然後繼續戰鬥。周林一開始幾如常人,然而越戰,魔氣越猖,之前放飛前來纏擾我們那些豬嘴蝙蝠此刻除了被我們給弄死的,又都回繞了去,朝著前方這個真言被破的老和尚攻去。


    瞧見周林這快若鬼魅、氣勢若山的攻擊力度,我心中汗顏,知道這樣厲害的角色,說不定我還真的過不了幾招。然而我自愧不如,但是蓮竹禪師卻能夠輕鬆應對,他雖然開了口,但是話兒依舊不多,佛門三千六百法印,紛繁眾多,蓮竹禪師卻來來去去隻是幾種印法:攻無不克的寶瓶印、防守無敵的金剛印、以及意象高遠的內外獅子印法……


    這些印法配合著老禪師如同念禪一般的“咄”,每每都是威力逼人,哪怕是周林恐怖如斯,他也能夠以慢打快,在最準確的時間裏,將印法施加在周林的攻擊中,與之抵擋。


    這兩人一旦戰至酣暢,便有些舍身入忘,而懸空浮島並不算寬闊,他們這種級別的戰鬥,對於我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那浮島之上堅硬如鐵的碑林在這樣的高手麵前簡直就轉了屬性,爛豆腐一般,隨隨便便一碰觸,便飛了起來,四處亂砸,我們小心翼翼地離得遠遠,而且還要躲避那臨空掉落下來的石塊兒,免得被砸到,頭上一個大包。


    我們可不是那些鋼鐵組成的戰士,實在是脆弱得厲害。


    架打到這個份上,我們別說是上前幫忙,隻要是自己不受傷,那已經是小心翼翼之後的結果了。雜毛小道在一陣躲避之後,終於來到了我的旁邊,瞧著不遠處的戰鬥,他咽著口水,說周林這狗日的,他到底是拿了什麽玩意,那黑蝠雕老玉佩竟然會這麽厲害,倘若是我們與他交手,隻怕真如他所說,白骨一堆了啊……


    我偏頭避開一塊飛來的碎石,皺著眉頭說也不一定,人不到臨死的時候,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強大,白骨一堆什麽,都是沒有逼到那個份上而已——在此之前,周林還不是被我們打得滿地亂竄的一貨?未必有多麽了不起……


    我的話兒還沒有說完,瞧見周林和蓮竹禪師兩人都跳上了碑林正中,那最高的一塊石碑之上。


    這石碑上麵刻著扭曲的符文,荒涼而古樸,簡單,裏麵又透著一股子讓人敬畏的力量,戰鬥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周林那種死太監的聲音傳了出來:“沒想到,你這個開口說話的老和尚竟然會如此難纏,看來我在地底待了太長的時間,腦子生鏽了,還真的不能適應日新月異的變化啊……”


    “萬蝠歸元!”


    他話音未落,突然轉身,放聲狂喊,脖子處的青筋如蚯蚓一般扭動,有無數的魔氣從他的身子裏麵噴薄而出,然後這個人消失了,化作了一大團的黑霧,這黑霧在短暫的凝形之後,化作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蝙蝠,這些蝙蝠比以前的更小,拇指蓋兒大,大部分朝著蓮竹禪師圍繞而去,而小部分則朝著我們幾人這邊纏著而來。


    見周林放出如此恐怖的招數,我的心中一跳,將手中的鬼劍一挑,激發出內中那吸引邪靈的力量,按照茅山入門級劍法,中規中矩地舞動出一個合格的場域來,防止被那些黑蝠蠶食。


    蓮竹禪師在一瞬間被那些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小蝙蝠給淹沒,我的心中焦急萬分,生怕老和尚就這樣,被吞噬一空了。無數黑蝠攀附的蓮竹禪師在瞬間收斂姿態,那五彩霞光刷了幾遍,先是將最凶猛的一波給滅了,然而根本擋不住這傾天一波,終於被吞沒了。


    黑色蝙蝠以蓮竹禪師為中心,形成了三米多高的巨大柱子,那些密密麻麻的蝙蝠攀附其上,來回攀爬走移,讓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然而從裏麵發出了一聲佛音:“南……”


    這一聲響起,整個黑蝠形成的肉柱先是一漲,繼而收縮。


    “無……”


    “……阿、彌、陀、佛!”


    這六字佛號,幾乎一顆字一個音,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聽到那人能夠將話兒,說得如同佛寺裏麵的銅鍾一樣,轟然作響,來回鍾鳴,洪鍾大呂,蘊含著巨大、甚至可以說是恐怖的力量,我看到那肉柱漲了又縮,縮了又漲,來回四五個回合,到了最後一顆“佛”字出口,眼睛一跳,便見到那肉柱轟然炸開,裏麵出現了一個瘦弱的身影。


    黑霧朝著四方散去,空中還回蕩著周林淒厲的慘叫聲,似乎這凝聚了老禪師一甲子功力的真言,已經將他的猖狂給予了最沉重的打擊。


    黑霧再次集中,卻開始撤往了懸空浮島的邊緣——他想跑了!


    可是他跑得掉麽?我嘴角往上一撇,不由得冷笑,周林終究還是托大了,殊不知敝人這兒,還有一件專治疑難雜症的法寶呢。


    當下我也不敢拖延,將震鏡掏出來,朝著那快要凝結成型的黑霧兜頭一照:“無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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