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怎麽回事?馬海波告訴我,說那家小診所別看小,但開在火車站那邊這麽多年,一直這樣行騙,都沒有被關閉,其實還是有一點兒門道的。_!~;他找朋友弄了一下,結果朋友反饋,說那家診所老板的一個親戚,在那邊吃得很開,各個部門都打點妥當,方才會如此猖獗。


    所謂求人辦事,別人舉手之勞自不必說,如果真的要傷筋動骨地去弄,又實在沒有必要。


    他朋友也是局子裏麵的,將這件事情說了之後,那邊表示這件事情可以私了,將醫藥費一分不動地歸還給我們,並且擺酒給我們賠禮道歉——在我們那裏,一般講到了這個份上,基本上已經算是很給麵子了,然而馬海波知道我的脾氣秉性,所以回話的時候,就有些小忐忑,問我接受不接受這和解?


    我當時也隻是這麽一提,沒想到馬海波還真的上了心,想必有這番結果下來,他也是費了不少人情,我並不願意再麻煩他,點頭說可以,錢可以賠,道歉可以領,我明天跑一趟靖州,將這件事情給和解了吧。


    馬海波將信將疑地說好,他這就跟他朋友回話去。


    董仲明派來接我們的車還有兩天才到,我問雜毛小道要不要陪我走這麽一趟?


    他也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嘻嘻笑,說既然有好戲,自當一同前往才是。


    當天晚上我跟我父母商量了去南方市治病的事情,我母親對我父親的病情其實還是蠻擔憂的,既然有我做主,能夠去大醫院治療,那麽自然是點頭同意的,而我父親則有些擔心醫療費用的問題,我笑著對他說,我雖然身份特殊,但其實已經算是公家人了,國家幹部,爹娘老子的醫藥費用,都是公費,自己不出錢的。


    他聽到這裏,放才放下心來,說好嘛好嘛,要是這樣,就去南方看看病嘛,這麽多年,都沒有出去過。


    看著我父母那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模樣,我的心裏,不由得有些酸楚。


    多少年了,他們腦子裏那官本位的思想,還深深地植在腦海裏。


    次日清晨,我和雜毛小道戴上了楊操以前給的人皮麵具,然後出了門,乘車去了縣上。


    見了馬海波,一番解釋之後,他也對我們的公然露麵也就放下了擔心,不過身為領導,他平日裏的工作也比較忙,不能夠陪我們去靖州,但他還是叫來了一輛車,載著我們過去。|i^在山路盤旋的道路上行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我們才到了隔壁縣,然後見到了馬海波的那個朋友封子澄。


    他很熱情地跟我們握手,然後說他已經通知了對方,中午會在這縣裏麵最好的酒樓擺一桌,給我們賠禮道歉。馬海波這朋友姓封,我們暫且叫他老封,在辦公室裏,他侃侃而談,言語中似乎頗為自得,對方關係那麽強,但還是低聲下氣地賠理道歉,這都是看在了他的麵子。


    我一個勁兒地奉承他,不過心中還是有些無奈。


    這所謂和解,還真的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對方之所以肯低頭,確實是看在這位封大哥的麵子,也隻是因為我認識馬海波,然而那些如我父母一樣,不認識這些彎彎繞繞的普通農民呢?——有錢的、有身份的人,自然會去實力雄厚的大醫院,隻有那些沒什麽見識的普通人、鄉下人,才會被醫托騙到那小診所。


    可是,他們憑什麽就應該要被騙,而沒有地方可以伸張呢?


    我並不是正義感強烈的那種人,不過卻對這種建立在別人痛苦、甚至生命的肮髒貨色,卻十分反感。當然,老封也是受人所托,我們並沒有多說什麽,約好十二點在某酒樓就席,還有兩個小時,我們便先告辭,不打擾他工作。


    走在靖州的大街上,我提議去那家診所看看吧?雜毛小道點頭稱是,於是我問了路人,沿街尋去。


    路上碰到幾個好心的本地人,都悄悄地告訴我們,不要去,那兒就是個黑診所,雇了幾個職業醫托,專門在汽車站、火車站和中醫院、二醫院門口,騙些外地人、鄉下人,不過好像有背景,所以才一直開著。


    我正好打聽了一下,發現這家診所還真的是惡跡累累,一個僅僅隻有普通行醫執照的老衛校生,竟然就膽敢自稱大師,外科內科婦科皮膚科,什麽都敢瞧,治不好就說療程不到,要麽就是病情複雜,反正不會治死人,至於其它,便完全不管。


    我和雜毛小道遠遠地看了這個位於火車站附近的診所,門麵不大,上麵牌子響亮,內裏掛著無數錦旗,中藥盒子滿櫃,端的是冠冕堂皇。


    裏麵有兩個醫師,老家夥三縷胡子,道骨仙風,中年人國字臉,道貌岸然,隻可惜門可羅雀,並無病人。


    然而過了不到十分鍾,便有一個老頭子帶著十四五歲的孫女,被一個穿得珠光寶氣的中年婦女領到了這裏來。中年醫師稍微給那女孩兒檢查了一番,就開始昏天暗地忽悠起來,似乎有各種威嚇,搞得那個老頭子眼睛瞪大,不斷垂淚。


    半個小時之後,雜毛小道匆匆找到去取款機提錢的老頭。


    聊了一會兒,他又找到那個女孩了解情況,回來跟我說:真黑,普通痛經,居然被忽悠成了子宮癌,這樣子的黑診所,都能辦下去,太驚人了吧?我問他那兩人怎麽處理,雜毛小道說給他嚇著去了大醫院,走了。


    我沒在說話,和雜毛小道十二點準時去了馬海波的朋友處,然後隨車,一同到了那個酒樓。


    結果快到的時候,之前見到黑心診所的那兩個醫師早已在門口等待。遠遠看到那個老頭子正在說中年醫師,顯然他們對剛剛那筆生意被莫名其妙給攪合的事情,有些不爽快。


    下車之後,老封給我們作了介紹——馬海波並沒有完全告訴他,所以隻知道是受害人的家屬,我們自我介紹的時候,用的又都是化名,至於這兩個家夥,老的叫做田炳華,年輕的是老田的兒子,田夜廖。隨後一輛黑色奧迪停在我們旁邊,下來一個肥人。


    他便是這兩人那個神通廣大的親戚,叫做虞姝霞,這是個女人名,不好聽,我們隻有叫他虞老板。


    人便有這麽多,我們入了包廂,各自落座,肥人開始活絡氣氛,菜都沒上,就開始勸了幾杯酒。


    老封貌似對這肥人也有些敬意,氣氛十分良好,然後田炳華開始說起來,說當時給我父親看病的,是他兒子田夜廖——這熊孩子,醫術不精湛,結果弄成這個樣子,按理說這藥也煎服了,病也瞧了,是不可能退費用的,不過既然封科長發了話,那麽自然是要給個說法的。


    他咽了咽口水,說所以今天就擺這麽一桌,一呢,是表達一下對我父親的歉意,二來也是想交一個朋友——這人生在世,可以沒錢,但不可以沒有朋友,你們說是吧?


    這個老頭子的嘴皮倒也利索,忽悠人的水準十分高明,不過見識過了雜毛小道的手段,我倒也是能夠免疫許多,隻是笑著聽他侃。


    他說我父親這個事情,雖然夜廖有些判斷失誤,不過主要也還是療程沒到,然後我父親就斷然停藥了——不然再用兩個療程,那麽現在一定就已經沒事了——他開始吹噓起來,說自小受過某中醫大師的點化,醫藥學術上麵的造詣非凡,曾經治好過誰誰誰的病(列了一堆官員和名人),並且還獲得過國家中醫學術論壇頒發的“當代名師”的獎杯……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宴過半巡,他舉杯與我們又喝了一輪之後,拍著桌麵,說你若是信得過我,我親自給你父親治一回,保管半年之內就見效,如果無效,分文不收。


    我聽得這老騙子言之鑿鑿的話語,心中冷笑,然而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推托說我已經在南方市那邊聯係好了醫院,過幾日就去治療了,不勞費心。


    田炳華歎了一口氣,痛心疾首地說中醫乃國粹,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財富,可惜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底還是相信那一板一眼、副作用極大的西醫,唉……


    他十分惋惜,似乎有中醫大師的感傷。雜毛小道卻來了興致,開始跟這個老騙子攀談起了中醫的理論方子來,然而他雖然說得雖然也有些貨色,但是涉及到了深處,卻開始繞圈子,胡編亂造起來,說到無可說的時候,場麵尷尬,我也不點破,倒滿了酒杯勸酒,說不多說,喝酒,暖肺。


    對於我及時地圓場,田炳華十分感激,和他兒子田夜廖與我連幹了幾杯。


    他說他崇尚養生,平日是不沾酒的,隻是這酒逢知己,方才會如此豪爽,我豎起大拇指,說不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雜毛小道在旁邊冷笑,然後問這老騙子,說你對這苗疆風傳久矣的蠱毒之術,可熟?


    田炳華傲然一笑,說你算是問對人了,他便是這方麵的行家裏手,對於解蠱,駕輕就熟。


    我說哦,這倒是一門真正的手藝活,不過您老人家說得這麽自信,卻怎麽能夠證明呢?他急了,一口飲盡杯中酒,說那是沒碰著,倘若是碰著了,待叫你們看看老夫的真本事。他的話音還未落,在他旁邊的老兒子田夜廖突然臉色一暗,捂著肚子皺眉頭。


    旁人上前問怎麽回事,他眼睛流出了血淚,強忍不了那疼痛,一開口,哇的一聲,從口中吐出了一大團蚯蚓一般的紅色蟲子來,噴濺在了飯桌上,湯湯水水,濺滿一地。四處都是遊動的蟲子,席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而雜毛小道卻誇張地大叫:“老神仙果真好本事,說來就來,好!今個兒,就看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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