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車宏保這副猙獰模樣,我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他這是中邪了。


    錄像裏麵跳樓身亡的林陌,臨死前的那笑容,也是這個德性,一樣一樣兒的,就仿佛投影一般。我知道,其實這並不是他在笑,而是肌肉在不受控製地抽動著。這裏的中邪,並不是指“被上身”,而是沾染到了一些怨氣,或者因果,使得人被鬼惦記上,做出些連自己都無法控製的事情。


    我看著這廁位裏,黑氣繚繞,知道車宏保身上的怨念被引發了,剛才似乎想要把自己的頭顱,硬生生地給擠進廁坑的管道裏麵去,見我進來,又想要來攻擊我。


    車宏保是個瘦高個兒,三年枯燥的高中生活將他消磨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年輕兒,看著並不是很難纏的角色,然而在中了邪之後,那勁兒卻十分的大,抓在我腳踝上麵的手使勁一拉,差一點就把我弄得跌倒在地,摔一個大馬趴。


    所幸我這人的平衡感還算不錯,抓住門框,穩住了身形,朝下一看,臉頓時就變成了黑色——咱這剛給襯衫給洗了幹淨,褲腳這裏,又是濕漉漉的一灘汙水,上麵盡是些黃的白的等不明物體。


    我一陣火大,也不管車宏保中沒中邪,抬腳就是一通踹,將這張詭異的笑臉,給重新踹回來蹲坑裏麵去。費了好大勁兒,我掙脫出車宏保的拉扯,跑到了洗手間的燈下來。我聽到最裏麵的黑暗角落裏一陣吵鬧,哐啷啷、哐啷啷,接著伸出一隻沾滿汙穢的手,車宏保從最裏麵的那個廁位中,動作僵硬地爬了出來。


    倘若是以前,我定會衝上前去,雙手結個內獅子印,當頭一拍,口中大喝一聲“洽”,定當驅散。


    隻可惜現在的我哪裏還有往日那等威勢,此刻衝上去,若不能將他給鎮住,定然被其緊緊相擁,一身“異香”。我摸了摸隨身包裏的震鏡,這東西好久沒有開張,隻因我沒有任何功力導引,裏麵的人妻大姐未必會賣我麵子,此刻也是無用之物,看到車宏保搖搖晃晃地朝我撲來,我一咬牙,決定使出大招來——開溜。


    我一邊跑一邊安慰自己,我不是在逃跑,而是在做戰略轉移。


    很快,我們都跑出了廁所,在走廊上,一前一後地追逐著。剛才在廁所,朵朵不好意思跳出,此刻到了走廊上,她便想著出來,將車宏保體內的邪氣震散。我沒同意,一是樓道裏有監控,朵朵雖然可以隱去身形,但是鬼妖之體,從槐木牌中出來時,總會有一些動靜,二呢,這小家夥出手沒輕沒重的,我怕她不但將那邪氣給震散,就連車宏保的神魂,都弄得受了創傷,這可不好。


    當然,當時的我確實是小瞧了朵朵,誰也沒有想到,這怯怯弱弱的小妮子,成就已經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樣子了——不過這是後話,此刻暫時不提。


    在短暫的適應後,車宏保恢複了正常人類行走的速度,朝著我狂奔而來,我自然不會讓他得逞,快步飛跑,朝著樓下奔去。這醫院雖是下半夜,但是卻也還有一些人,不過車宏保別人都不看,就認準了我,死咬不放。我們倆一身臭氣,風一般地衝過,旁邊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屬,都不由得用看神經病的目光,朝我們瞧過來。


    很快,我來到了大樓門口,小妖遠遠地朝我抱怨,說你搞什麽,讓我們等了這麽久……


    我大步跑過來,高聲示警:“大家小心,小車他中邪了!”


    小婧、胡雪倩、楊奕還有小王老師本來正準備迎上來的,一聽這話,均抬頭朝著我的身後看去,隻見車宏保一臉猙獰地朝著這邊狂衝而來,頓時嚇得連連退後,小婧和胡雪倩更是忍不住驚聲尖叫起來。


    雪瑞凝神一看,二話不說,從隨身的包包裏掏出一物,朝著奔跑的車宏保臉上甩去。


    車宏保雖然中了邪,但是普通的防護反應倒還是有的,下意識地伸手去擋。誰知那黑影在空中一頓,居然攀到了那小子的胳膊上,幾下閃現,最後遊走到了車宏保的頭頂上。


    我這時才發現,這東西,居然是雪瑞那個咒靈娃娃變異而成的吉娃娃。那個巴掌大的小狗兒,四肢攀在了車宏保的腦袋上,頭高高昂起,然後使勁兒吸氣。有冉冉縈繞的黑色遊絲,從車宏保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中流出來,然後鑽進了吉娃娃粉紅色的鼻子裏去。片刻之後,車宏保渾身一震,癱軟在了地上。


    雪瑞走上前去,那可愛的吉娃娃朝著她“汪汪”叫了兩聲,看到車宏保一身汙穢,雪瑞皺緊眉頭,回過頭來問我:“這怎麽回事?”


    我看著車宏保身上的黃白之物,不由得深深鄙視起某些辦完事後不衝水的無公德人士來。再看看自己褲管上麵的那些醃臢,臉黑得不行。正在這個時候,車宏保在我們的圍觀之下,醒了過來。他迷迷糊糊地揉了一下眼睛,正待說話,口中便感覺到有異常的東西,頓時肚中翻湧,把昨天的飯食全部給噴了出來。


    我看了一下,蒜苔炒肉,嗯,看來大學生的夥食還是不錯的。


    事情到了這裏,再去那社團辦公室請筆仙,似乎有些不合時宜,我們商量了一下,先各自返回住處,沐浴更衣,再行前往。楊奕、小王老師等人本來還是將信將疑,此刻看到車宏保剛才六親不認、張牙舞爪的凶殘模樣,一百分不由得都信了九十九,也不敢分得太散,一同結夥而去。


    回來附近的賓館,花了大半個小時,我終於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換了一套衣服出來,在外麵等待的雪瑞和小妖都不由得下意識地跟我保持距離,讓我很鬱悶。我問雪瑞,說是不是可以確認,是有惡靈在作怪?


    雪瑞一邊往後退,一邊說是的,現在的疑點在於,倘若那個惡靈若真是那個叫做穆昕宇的女研究生的話,為何才死去沒多久,就有這般厲害的手段,這似乎很不科學,不合常理啊!


    我見這兩個丫頭一副很嫌棄我的模樣,心裏頓時有些不爽,一邊走近一邊問:“雪瑞,你往後麵退什麽?”雪瑞搖頭,說我哪裏退了。我說你還退,是不是嫌我臭?我可是打了三遍沐浴乳,香著呢。


    雪瑞樂了,說你香你香,不過男女授受不親,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我們說著話,一進一退,看著麵前這個美麗的小女生,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個惡作劇的想法,伸出手,跨前一步,將躲著我的雪瑞給緊緊摟在懷裏來,得意地大叫道:“看你還嫌棄我,哈哈……”


    然而剛一樓住雪瑞,我就愣住了神——因為她躲閃的緣故,我伸手過去的時候,正好劃過雪瑞的胸口,接著兩個人緊緊摟在一起,我立刻感受到了這小妮子微微突出的一對小饅頭……許是好久沒有碰過女人了,我的腦子頓時一陣停滯,竟然忘記了放開她。


    雪瑞也沒有想到我會突然抱起她,被我緊緊摟著,也呆了,愣住神,與我緊緊相擁。


    我腦海裏一片混亂,隻有一個念頭:這丫頭,長大了啊……


    大了啊……


    大了……


    正美美享受著這種彈軟的感覺,鼻翼馨香,我的腳尖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然後被雪瑞猛力推開,我這才發現右腳被雪瑞用高跟鞋給狠狠地踩了一下。雪瑞精致的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紅布,她咬著嘴唇,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臭陸左,你竟然對我耍流氓?”


    小妖在旁邊呆呆地看著,我頓時一陣羞澀,摸著頭,結結巴巴地說:“意外,意外……”


    雪瑞雙頰飛霞,吸著鼻子看我,說臭男人,你可別對我有壞心思,我可是隻喜歡釋小龍那樣的小正太——千萬、千萬不許打我的注意,聽到沒有?!說完這話兒,雪瑞揚起頭,轉身朝著電梯處走去。


    小妖看著尷尬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我,走過來,也狠狠踩了我一腳,揚長而去。


    啊——


    一番折騰,我們在差不多淩晨一點鍾的時候,聚在了靈學研究會的辦公室裏。我、雪瑞、小妖、小婧、胡雪倩、車宏保、楊奕再加上小王老師,總共八個人,我們圍著桌子,坐成一圈,然後準備了一根紅色蠟燭,點燃後,將電燈關閉,由楊奕主持,小婧和車宏保雙手交錯,同握一支竹製蘸墨的毛筆。


    楊奕與死去的林陌一樣,是靈學研究會的老人兒了,相關的儀式,都門兒清楚,故而嘮嘮叨叨,念了差不多五分鍾。我聽著請靈的詞語,跟莎士比亞的戲劇有得一拚,不愧是嫡傳自英國留學生之手。


    因為尷尬,雪瑞離我遠遠坐著,而小妖更是在門口守著,一副不想管我的表情。


    我滿腦子都在自責剛才的衝動,差一點都沒有臉見人。


    禽獸啊,雪瑞好像都還沒有滿十八歲。


    我滿腦子胡思亂想,那桌子上麵的蠟燭焰火突然一陣亂,然後左右跳躍,最後楊奕開口恭敬地說道:“筆仙,你老人家來了?”而這個時候,小婧和車宏保雙手握緊的毛筆,在白紙上麵,書寫了一個大大的“0”。


    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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