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洪荒而恐怖的氣息,從這牛頭的鼻孔裏噴薄出來。


    從這古怪的人麵牛頭,魁梧如山的體型,以及那股威猛如若天神一般的狂躁氣勢,我就已然肯定這位爺,正是我們前些天在登仙嶺上,利用那紫薇融陽炎火陣勾動地火的威力,將乾坤蟲環炸斷,割裂頭顱的那位老兄。


    當我們還在懸崖間的地穴石府中的時候,白露潭就曾向我傳達這麽一個消息,說這位大拿正在尋找我們的蹤跡,誓要報得此仇。當時我並沒有很在意,隻以為我們不出那洞府,自有法陣隱匿氣息;而等到我的震鏡將其力量完全煉化,沒有了印記,到時候人海茫茫,陰陽兩隔,此君也未必能夠找到我們,或許天長日久,也就忘記了這仇怨。


    然而後來的事情,根本就不在我們的控製範圍之內——被邪靈教糾集各路人馬追殺的我,哪裏還有等待人妻鏡靈將這股力量完全煉化的時間。一路上都是在搏命,見招拆招,頻頻地使用震鏡,將一個又一個成名已久的大人物,全部都陰倒在了我的手中,緊要關頭,能多活一分鍾,哪裏還會管這虛無縹緲的仇怨。


    隻是我遠遠低估了這位大拿睚眥必報、仇不過夜的德性,沒人想到它一直未曾離去,竟然在即將勝利的這時刻,再次降臨到了我們的頭頂上空。


    此刻的我們,不但沒有那能夠勾動地火的紫薇融陽炎火陣,而且除了後麵救援的人員,幾乎個個都帶傷,至於我,倘若不是肥蟲子在體內撐著,我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比那個沉睡好幾年的睡美人加藤亞也,好不了多少。


    一方是氣勢洶洶、誓要報仇雪恨的神秘大佬,一方是傷痕累累,幾近崩潰的殘兵敗將。


    形勢已經到了這地步,讓我們怎麽逃命?


    我的心中忍不住地絕望了,望著那尊魔神一般降臨的軀體,嘴巴發苦,有一種自殺的衝動。


    那牛頭巨人臉上由無數黑蟲子遊動組合而成,它前幾日受過重傷,頭顱並沒有長全,那牛角都隻長了半截。它吃過虧,所以有些畏懼地打量了一番地上,見無大礙,方才放心下來,拖著黑色濃霧形成的鎖鏈,從那黑洞的口子處往下跳,堪堪就落在了與黑潭魔屍熔合在一起的白紙扇羅青羽身邊。


    羅青羽十四年修鬼,身體大部分都已經被鬼力透染,腐爛熏臭,僅僅隻能夠用香料或者其他手段來維持,幾乎就是半個僵屍,又有那秘法傳承,在大仇得報之後便不管意識有無,想要拖著麵前的這些人,一同死去,故而能夠在短瞬之間,將自己的軀體融入了經過無數年歲月萃煉過的黑潭魔屍上麵。


    兩者經過奇妙融合,在一陣讓人惡心和恐懼的變化之後,最終形成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人形怪物來。


    這怪物腦袋出奇碩大,體型異常,是個駝背,那沒有完全融為一體的後背骨成弓形,高高翹起,臉已經完全就是巫鹹遺民的模樣,隻是似乎還閃動著智慧的光芒。


    也許是太過投入,他並沒有意識到身後站著一個高大的恐怖巨人。融合之後的白紙扇獰笑起來,搓著滿是粘稠體液的雙手,發出詭異的尖叫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從張飛廟地洞之下盜取的屍丹提煉術,竟然有這等奇妙的用處?哈哈哈,我傳承了巫鹹遺民的記憶,我還是我,我還是羅青羽,但是我卻擁有了無上的力量和經驗——我隻要將那個小丫頭身體裏的魔光萃煉出來,熔煉於身,便是青城山上的那幾個老家夥,妄稱地仙的人物,都不是我的對手了,哈哈哈……”


    羅青羽瘋狂地笑著,似乎在為自己美好的未來而興奮。


    他手上有許多黑色氤氳生成,裏麵有著濃聚不散的力量,似乎很恐怖。白紙扇怨毒地看著我們,笑了,說我要將你們這些在場的所有人,全部都殺死,然後將你們的魂魄煉製進我的體內,永遠聽從我的奴役,生生世世,永無斷絕!


    然而他雖然從我們的眼中看到了恐懼,但是發現這恐懼並不是因為他,而是他的身後。


    陷入瘋狂中的他終於有了一絲清醒,回過頭去,隻見一尊身高兩米四五的巨漢,正聳立在他的身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或許是融體時將腦子搞壞了,羅青羽完全就沒有了白紙扇的睿智和沉穩,也不能夠審時度勢,見到這麽一個恐怖的牛頭巨漢手持鐵鏈站在自己的後麵,頓時顧不上恐懼,伸手就朝著那個家夥的褲襠掏去。


    這一招也是有名有姓的手段,名曰“猴子偷桃”,但凡是雄性生物,都會為之顫抖。


    融合了巫鹹遺族屍身的羅青羽既然有著這般的自信,他此刻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覷。這一番掏鳥式,氣勢驚人,別說是掏鳥,便是岩石壘塊,他也是隨意掏得,砸弄個粉碎。然而那個從詭異空間中跳下來的牛頭巨漢不閃不避,便任有羅青羽這一擊,打在了自己的胯下來。


    羅青羽一招擊中,伸手就是狠狠一抓。


    然而他並沒有抓到自己想象中的東西,而是一大團遊離不定的醜惡長蟲,掉落下來,朝著他的手臂上麵遊去。這些蟲子,和那牛頭巨漢臉上的那些細微蟲子又有著很大的不同,呈紅色,如長條蚯蚓,一根根伸長收縮,皆帶吞噬周遭的鬼氣。


    羅青羽身形一滯,竟然動彈不得,頭頂有古代捉拿囚犯一般的鐵鎖鏈垂落下來,往其脖子處一套,那牛頭大漢“哞”的一叫,那個融體之後變得十分恐怖的家夥竟然一點都動彈不得。那巨手往腦殼處一拍,頭頂立刻冒出一股遊離不定的氣息來。


    牛頭巨漢熟練地將這氣息給捉住,往嘴裏麵一口吃去,美美地嚼動了一番。


    羅青羽的身子倒垂下來,再也沒有了聲息。


    這陡然出現的恐怖牛頭,讓我們都震懾莫名,大家原本是在圍繞著羅青羽而站立的,此刻都按捺不住心中那股狂潮卷湧的恐懼,一步一步地後退,逐漸地聚攏到了一起來。


    我早已藏好震鏡,看到秦振、白露潭和王小加都朝著我靠攏,顧不得害怕,一邊勉力往後麵退,一邊壓低聲音,朝他們大罵:“艸,你們過來想死啊,還不趕緊跑脫去?再不跑,大家都活不過今日!”


    白露潭顫抖著身子,牙齒打顫,說這東西,這東西,真的就是那……


    拔誌剛見到這牛頭巨人,也忍不住地發抖,不過他或許是被羅青羽剛才的話語激發了身為教官的勇氣,硬著頭皮上前,大聲地叫道:“何方妖孽,敢來人間造次?還不速速回去,塵歸塵、土歸土,呼吸歸空氣,血液歸流水,回到你來的地方去吧,不要擾了這人世間的清靜!不然,我等必將上奏天官,治你濫殺無辜的罪名!”


    拔誌剛這一番話語,顯然是用了尋常人家嚇唬鬼魂的法子,無外乎告狀而已。


    然而那牛頭根本就沒有聽到他說什麽,而是瞪著一雙巨大幽亮的眼睛,朝著我這邊往望來。它的眼神裏麵,並沒有半點溫暖,隻有深冬十二月的嚴寒,冷漠得如同外星球的生物。我被瞅了這麽一眼,遍體生寒,仿佛寒冬臘月,一盆冰水澆到了頭頂上,止不住地直哆嗦。


    我見它的身體開始動了,知道它是瞧見了我懷裏的震鏡,也曉得了我們幾個便是前幾日暗算於它的人。


    硬拚是拚不過的,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跑。


    見我逃走,那牛頭巨漢狂怒,朝著我大步邁來。它的正麵就是拔誌剛,那個教官見此情形,從懷裏拿出一張紅色的符籙來,開口念道:“神符命汝,常川聽從。敢有違者,雷斧不容……”此為雷符,雖不知威力,但必定不凡。然而沒等他念完咒文,那牛頭巨漢便已然撞上了他,手一扯,人飛,符爛。


    那兩個青年人不知險惡,提劍便刺,被兩根索魂鎖鏈給捆住了脖子,頓時就癱軟在地,再無生息。


    為了避免連累同伴,我盡量朝著人少的地方猛跑,然後對著小尾巴一樣跟著我的朵朵大聲叫嚷,讓她離我遠遠,不要過來。她不肯,哭著鼻子跟輟在我的身邊,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隻知道短瞬之間,身後一陣人仰馬翻,好多人都被秒飛,當我看到朵朵被一根黑色縈繞的鎖鏈給拘住的時候,便再也不跑了,回轉過身來,雙手將惡魔巫手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力量,依著慧明之前的那架式,手結寶瓶印,口念金剛薩埵降魔咒,拚死一擊。


    由於身高的問題,我的手即使高高朝上,也隻能夠打在了它的下丹田處。


    勁氣一發,那牛頭巨漢渾身一震,淡薄了幾分,卻又轉瞬凝聚了身形。


    我還想要掏出震鏡來搏命,一道鎖鏈將我的脖子給鎖住,頓時眼睛一陣黑暗,意識飄飛,感覺魂兒都隨著那根鎖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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