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


    總共八頭長鼻子的陰鬼靈猴,凶猛前撲,又咬又抓,然而就在幾秒鍾的緩慢行走之間,慧明將這些家夥給輕鬆地消滅,屍體不存,化作如沙子一般的黑氣流到了草地上來,悄無聲息。正在跑過去將尹悅扶起的我看得瞠目結舌,沒想到剛才還弄得我們麻煩到死的那些鬼猴子,竟然就這般輕鬆被搞定了。


    這簡直是大學教授來做高中數學題,麻利得讓我們這些費盡腦漿的家夥,自慚形穢。


    慧明將這些煩人的小嘍囉給清理幹淨之後,那串佛珠化身為鞭,左三下右四下,在他的身邊揮舞除了一道如同高僧大德一般的黃色佛光來,寶相莊嚴,濯濯發亮,白紙扇身周散發出來的那些黏稠的黑霧,紛紛往回收縮,不敢纏繞上去。慧明朝著白紙扇冷冷地笑著,似乎還有一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這十幾年來,就學會了這些玩意兒?用鬼魂怨力來提升修為,之所以被稱作是邪教,是旁門左道,其一是殘忍而無人性,其二,卻是會將人的心理和身體扭曲成,不出十年,你必然死去,何必呢?”


    聽到這話,白紙扇將身上的袍子一掀開來,露出穿著短衫的上身來。


    讓我恐懼的一幕發生了,這個外表幹淨整潔的男人,隻見他袍子下的身體,已經有大部分開始腐爛,裏麵有無數蒼蠅蚊子在叮咬,腐爛的皮肉流著黑黃色的膿水,熏臭的味道四處飄揚。


    他把那袍子一把扯下,然後丟落到後方的水潭中,美美地伸展了一下身子,臉上的神色十分奇怪:“師父,你或許說得對,修這鬼魂怨力,總是會有一些副作用的,但是你卻遺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續命之道。有了這法門,我甚至可以再活五十年,一百年,而我也有了足夠的信心,來超越你的力量。來吧,多說無益,打一架就知道!”


    白紙扇腳步一錯,人便如同幻影,出現在了慧明的左方,手腕一轉,那把沾染了我許多鮮血的折扇,便朝著慧明的脖子間削去;與此同時,白紙扇身邊的無數惡鬼亡靈,也隨著他的行動,朝著慧明橫撲而來,根本就不顧忌那冉冉的佛光普照。


    白紙扇厲害,縱橫西南的慧明卻也不是虛負盛名之輩,這個高大威猛的老人性格剛強,見這叛出門牆去的徒弟亮出殺招,哈哈大笑,大叫一聲來得正好,雙手快速結了一個不動明王印,身形穩固,然後將纏繞著佛珠的右手朝著這精鋼折扇的扇骨,一拳猛擊。


    兩者交碰,到底是白紙扇的法門天然被慧明所壓製,在旗鼓相當的力量前提下,竟然被逼得往後倒退三步,腳跟不穩,差一點就跌落入了那深水黑潭中去。


    他回頭瞅了一眼那咕嘟嘟冒開鍋的潭水,一股涼意生上心頭,還未有何反應,慧明便不依不饒,大步衝上前來。白紙扇往旁邊平移幾步,將攀爬上自己脖子上麵的幾條肥碩白蛆給拍到一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來,將瓶塞擰開,仰頭就往喉嚨裏麵倒去。


    就這當口,慧明已然搶身來到了他的旁邊,雙手又結大金剛輪印,微妙至極,當胸印向了白紙扇。


    轟——


    根本沒有半點留情的慧明一掌印在了白紙扇的胸口,半邊胸腔都塌陷了下去。當刺耳的骨頭斷裂聲,從場中傳過來的時候,我的眼皮忍不住地跳動——慧明的戰鬥方式,跟我竟然是基本相同,都是通過“九會壇城”的真言加持,將那九字奧義融於身體與精神之中,磁場共鳴,意誌疊加,然後達到己身為佛的境界,戰鬥的時候如同佛前羅漢,厲害非凡。


    我觀慧明這行雲流水的一套打法,想來應該是進入了華嚴宗裏妙覺次第的境界,恐怖如斯。


    他就如同降龍伏虎的羅漢,自己就是一方世界,根本不懼任何邪魔外道。


    看到他的這功力,我心生羨慕,不知道他所謂的歡喜禪,到底是如何修。不過作為鬼麵袍哥會的白紙扇,也並不是些許雜魚所能夠比擬的,他的胸腔骨頭被震得碎裂,卻並不大叫,反而是迎身而上,一雙幹淨潔白的手攀上了慧明的脖子上去,指甲倏然長了一截,就要往老和尚的動脈大血管裏掐去。


    我眯著眼睛瞧,心中焦急,這個白紙扇像僵屍,比像人更加多一些,若是慧明被掐破大動脈,估計我也逃離不了。然而我懷裏的這震鏡仍在回複,無論我如何催動,都沒有任何跡象;有心上前相幫,卻發現這種等級的爭鬥,渾身傷痕的我脆弱得如同一個生雞蛋,難保自己就被波及到,傷及了無辜。


    雖然我並不喜歡慧明,但是看到他在這裏拚命,我卻也走脫不得,故而心中開始默念起金蠶蠱之名,讓這個暴菊未遂的家夥趕緊過來,我好找機會相幫。


    然而慧明既然支使旁人離開,一是不想別人知曉太多的秘密,二也是有著足夠的信心,見白紙扇憑恃著自己如同腐屍一般身體,要與自己兩敗俱傷,口中大喝一聲“裂”,全身肌肉頓時一陣鐵青,氣血停滯,如同鐵板一般。白紙扇尖銳的指甲,非但進不了半寸,反而有一股刺激的電流,朝著他腐臭的身子裏沿襲而來,讓他渾身一陣狂震,心魂失移。


    白紙扇不急反笑,恣意地狂笑著:“你這老狗,幾十年過去了,都是這幾招,真的以為自己要成佛麽?”


    他的嘴唇蒼白,不斷地抖動著,臉色越來越黑,如同抹了鍋灰煙兒,慧明一擊而中,並不言語,雙手結印又想朝著塌陷的胸口打去,然而他發現自己根本就前進不了一步,人被白紙扇給緊緊纏住,這一對舊日的師徒,就如同纏綿悱惻的好基友,緊緊相擁在一起,騰挪移動,就是不能攻擊對方。


    這兩人緊抱在一起時,也有專門的武學套路,譬如柔道,又或者小擒拿手,以及其他,皆是那方寸之間殺機交鋒的好門路。兩人師徒一脈相承,又走的是文武雙修的路子,既能動武,也能修術,故而對彼此的手段都通曉個大概,於是一時間兩個人一邊打鬥,一邊放倒身子,在潭前的草地上,滾將起來。


    這一滾不要緊,白紙扇羅青雨體質異於常人,整個人除了脖子以上的臉麵外,各處都腐爛起來,上麵有白色的肥蛆、黑色的屍蟞以及綠油油的大頭蒼蠅附著,如同養蠱的陶罐。他倒是習慣了,並不覺得不自在,然而他師父慧明,卻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也沒有練就那羅漢真身,不說是細皮嫩肉,那屍蟞咬一口,也要疼一下。


    目前的情況並不是一隻屍蟞,那三五十隻蟲子已然從白紙扇的身上爬到了慧明身上去,好幾隻綠毛蒼蠅,已然飛到了他的鼻孔前,奮力拱身往裏麵爬。


    白紙扇一邊與師父滾草地,一邊快樂地呐喊著:“哈哈……哈,我的恩師,你可知道你的藏私,讓徒兒受了什麽罪過?我這些年受過的苦楚,讓您老人家消受一會兒,你應該是不會介意的吧,哦?”


    慧明怒發須張,大聲咆哮:“你這畜牲,當初撿到你,我就應該直接把你扔進那茅坑裏麵去,淹死的了,免得在這裏禍害世人!”


    白紙扇繼續撩撥慧明,說恩師,你知道麽,我想要強大,不僅僅是因為我的**,還是因為我想要逃離。你知道麽,我在十四歲的時候,就被你那醜陋的女兒給……我含辛茹苦,臥薪嚐膽地這麽些年,就是想讓我那藏私的師父,刻薄寡恩的師娘還有我那讓人作嘔的師姐,讓你們一家人,都聲敗名裂,成為世人的笑柄,隻可惜啊,那賤人還沒等我報複,就死了,我恨啊……


    聽到白紙扇的一番表白,慧明渾身一震,眼睛亮了起來,裏麵蘊積著無比的憤怒,雙手一撐地,怒火衝頂,頭發都飄了起來,纏在他們身邊的繚繞黑氣,一片搖晃。他看到了正拖著伊悅往遠處退去的我,不由得氣憤地怒吼:“陸左,你還不趕快上來幫忙,小心我治你個見死不救的罪名……”


    他的聲音洪亮,小半裏地都能夠聽得到,我不由得歎一口氣,將昏迷的尹悅放倒在地,然後撿起一塊碗口的石頭,朝著在地上翻滾的兩人衝了過去。


    見我猶豫一陣,終究是衝上前來,白紙扇腦門青筋浮現,怒目圓瞪,說你是在找死!


    這話音剛落,他們後麵一直在翻滾的深潭突然一陣波動,我之前看到的那口青銅棺樽突然在無數血肉屍骨地堆積托舉下,慢慢地浮上了潭麵,開始往著上方托起,那四根長長的黑鐵鎖鏈逐漸被繃得緊緊,深埋在潭壁裏的那一段,有著無數金光浮動。


    隨著青銅棺樽被那些偽銅甲屍的肉塊托舉上升,黑鐵鎖鏈被撐到了極限。


    突然,哢嚓一聲,左邊的那根鎖鏈終於斷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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