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命名為“總參與宗教局第二十二培訓基地”的集訓營,坐落於青藏高原南部的高黎貢山深處,橫斷山西部斷塊帶,印度板塊和歐亞板塊相碰撞及板塊俯衝的縫合線地帶中。


    與我的家鄉青山界那種連綿起伏、群山無盡的十萬大山風貌相比,此處的山顯得更加巍峨聳峙,山高坡陡切割深,垂直高差達4000米以上,形成極為壯觀的垂直自然景觀和立體氣候。我們頭頂是雲霧繚繞、寒氣逼人的皚皚雪峰,身處則是溫和的林木和草地,而越過群山往那河穀裏瞧,一年四季,烈日炎炎。


    這便是“一山分四季,十裏不同天”的名俗俚語的由來。氣候條件的多變性,也是當時上級選擇在此處建立培訓基地的考慮。


    第22基地位於一處鳥語花香的斜行山穀中,方圓三十裏渺無人煙,唯有喬木樹種巨大的板根,大型木質藤本以及野芭蕉、穿鞘花等綠色滿眼的植物,映入眼簾,當我們從山下緩緩走入培訓基地外圍的開闊地時,才發現在基地邊緣的叢林中,有不少身披偽裝網、臉上塗得花花綠綠的軍人在潛伏著。


    這種嚴陣以待的氣氛讓我背部肌肉忍不住地緊張,立刻有一種鴻門宴的不安感。


    我用盡量沉穩的語氣,跟帶隊的朱科長詢問,得到的答案讓我不禁莞爾:為了節省經費,此處基地是我們局和總參同建,共享資源;不過這裏僅僅隻是我們局備用的培訓基地,而總參下屬一個小規模的特種部隊,卻常年在此處集訓,用得更加頻繁一些。


    如此這般,才會有這麽一個不倫不類的基地名稱,不過士兵們通常喜歡親切地叫它“百花嶺基地”。


    大隊人馬靠近,相隔不到200米,便有一行三名持槍軍人靠近,驗明手續,然後繼續前進。穿過開闊地旁邊豎立的鐵絲網,我跟著大部隊,開始走進這座占地甚廣、建築風格頗為古老的建築群裏。


    陳舊而粗曠的紅磚牆、木籬笆、足球場一般寬闊的大操場、黑色中帶著青苔的斜瓦,還有遍地的軍營綠……眼中的一切,讓我對麵前這個基地的期待值,降到了水平線以下。看得出來,這裏的大部分建築是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建立的,旁邊塊壘一般的綠色營房,卻是後來陸續擴展的,顯出了兩個時代的風格——每一個走進營地的人,心中恐怕都會忍不住抱怨“條件可真不怎麽樣”這樣的話語。


    說好的“士兵突擊”式的優等條件呢?


    不過我們並沒有說話,因為在操場的中間,我們看到了一群身穿藍色短袖衫的人,縛手而立。


    他們是在此處等待我們的教官,為首的,正是本次集訓營的總教官慧明。


    不用吩咐,我們便迅速跑到了教官們的前麵站定,然後依著前些天的順序開始站立整隊,差不多兩分鍾之後,我們便已然集合完畢。


    看著身穿白色集訓服的我們,慧明的臉色深沉,左臉上麵的老人斑不斷抖動。


    而在我們站齊整了之後,一個僵屍臉中年教官突然指著背後不遠處的綠色軍營大喝道:“看到那綠色沒有,這裏是軍營,而你們,則是預備役的戰鬥人員,瞧瞧你們這散漫樣?這麽點山路,你們居然比我們預計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要萬一戰爭來臨了,你們的下場隻有一個,就是死!操蛋家夥!全體都有,向左轉,圍著操場二十圈,不準停下!”


    我眉毛一跳,心中頓時有一種怪異的穿越感——隨著《士兵突擊》在2007年開始熱播,特種軍旅的訓練也開始逐漸步入了普通人的視野。片中王牌特種部隊老a的教官,就是這種簡單粗暴、蠻不講理的作風,樹立起絕對的權威,將下屬的士兵不斷淘汰,選擇真正的強者加入。


    難道說,這種野蠻的風格,在整個軍隊或者集訓係統裏麵……很流行?


    然而不管怎麽說,為了不被集訓營淘汰,走了幾十裏山路的我們不得不背負著厚重的行囊,圍著這比足球場還寬闊幾分的訓練場開始跑動起來。這一圈就差不多一裏路,二十裏路對於平日體能儲備充足的我來說自然是小菜一碟,然而在爬過一座又一座山峰後的我,卻是一個艱難的距離。


    不光是我,我身邊這三十三位同學,也都露出了難受的表情來。


    突破總是在極限的盡頭徘徊——這句話是體能訓練中最常用到的一句話,如果說在春城郊區的紅河培訓基地裏,慧明對我和白露潭、王小加的喝斥是他對我使出的第一招亮劍的話,那麽今天這個連續20圈負重奔行,則是教官群體對我們學員的第一個下馬威。


    它的含義在於:無論你來自哪裏,有著怎樣的成就和本事,在這裏,都得聽藍衣老大的!


    十圈之後,我咬著牙,邁動自己疲憊發酸的雙腿,感覺每一步都是那麽沉重,天地都在搖晃,一會兒黑,一會兒黃,空氣開始變得稀薄了,使得我的胸膛不得不像是拉風箱一般的抖動,眼前一陣又一陣地發黑,汗水濕了幹,幹了濕。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讓金蠶蠱向我傳遞一絲的暖流,緩解此刻尷尬的境況。


    此次前來集訓營,從開始到結束,我的目的都是讓自己變得更強。肥蟲子的存在,就如同給我開了一個外掛,然而即使我是蠱師,肥蟲子是我的本命金蠶蠱,但是在激烈的戰鬥中,我們總是有分離的時候,被它緩慢增強的身體已經足夠了,所以在訓練的時候,我便決定盡量不讓它來延遲我的身體極限。


    這是一場戰爭,我,與我身體中的軟弱意識,在決鬥。


    很拗口的一句話,不過這便是修行,如修禪者麵壁,如修道者閉關,他們用這一輩子的時間,都在做這麽一件事情——與自己心中的魔在戰鬥,斬除三屍,可見光明。


    我疲累欲死,然而發現身邊的這些人比我也好不了多少,盡管他們或多或少都掌握了一些修煉的法門,但人的身體都是肉做的,除了少數在前麵領跑的怪物外,大部分學員的身體都經受不住這種毫不停歇的持續性運動,開始處於崩潰邊緣。


    不斷有人倒下,又掙紮著站起來,朱晨晨倒下了三次,被我扶起來,臉色蒼白如雪,肌肉都在不自主地抖動。


    秦振、滕曉、白露潭、王小加和我、朱晨晨自覺地跑到了一起來,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前行。


    這種類似於作弊一般的攙扶並沒有受到教官們的警告,使得體力較弱的朱晨晨和白露潭、滕曉得以堅持下來,跑到第十五圈的時候,我們幾乎都要崩潰了。


    白露潭一邊跑一邊傷心地哭泣,有一種幾乎要放棄的衝動。而我則毫不顧忌地指著場邊的那個威猛老人,數落她,說你看到沒有,人家在看好戲,看你這個插班生的好戲,你若是放棄了,躺下了,隻會迎來“哈哈”的鄙夷一笑,然後便是輕描淡寫的“果然如此”,果然是個走後門的,真是個孬種!你要放棄麽?我不會,這世界上,除了我心中的道德和生我養我的父母,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值得我去妥協!沒有!


    我斷過氣了的話語,給了旁人倔強堅持的力量,也給與我走下去的勇氣,當極限過去,我感覺渾身在麻木的背後,開始有了一些輕鬆,以至於我跑到最後兩圈的時候,腳步居然輕快了起來。


    我看見在遠處,一些穿這短袖迷彩服的年輕軍人三五成群地或坐或站,朝這邊好奇地望來。


    不過這三十四位學員中的十一個女生,明顯是他們重點關注的對象。


    我心情不錯,朝人民子弟兵們揮了揮手。


    我身邊的夥伴們也朝著他們揮手。


    子弟兵們熱情地回應,聲音此起彼伏,加油和鼓勵聲不斷,這讓我們感受到了炎熱天氣中的一絲清涼,沁人心肺。當最後一圈陸續跑完之後,幾乎所有人都栽倒在地,有一種長睡不醒的衝動,立刻有身穿白大褂的醫生過來給我們打針,不知道是葡萄糖還是別的什麽藥物,過一會兒感覺就好了一些。


    然而還是有三個人,沒有跑完最後的幾圈,趴在了地上。


    他(她)們被醫生用擔架抬了下去,而後麵的集訓中,再也沒有見到這兩個女生和一個男生——集訓營在一開始,就展現出了毫不留情的殘酷。


    跑完步之後我們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了十來人的醫療小組,給我們捏肩捶背,放鬆身體,而站在東倒西歪的學員中間,慧明用簡單、直接、冷酷的開場白,給一臉慘白的我們訓了話。


    當天晚上我們被扔進一個又一個放滿藥材的木桶中熱水浸泡,感覺身體在逐漸地恢複。


    傳奇小說裏麵的這種橋段,原來真的在現實中有存在。


    隻是這種烏黑發臭的藥水,實在難聞,一股又一股的尿騷讓人直想把晚飯吐出來。不過效果不錯,晚上神清氣爽地躺在老建築8人一間的宿舍床上的我,開始憧憬著第二天訓練的到來。


    好吧,我承認我有一些“受虐”的期待。


    因為我要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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