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腿被刺中的那一霎那,我心中不由得湧起了一陣狂怒,這怒氣既是悲憤,又是痛苦。


    我可是剛剛將他們給救了出來啊!


    然而當看到二蛋臉上這快意恩仇的笑容,我卻不由得想到了國字臉和中年婦女死去的慘狀,心中頓時一軟: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終歸到底,他所有的憤怒,都是因為我將他們給卷入到了這場禍事中來,而他執著地認為他的老大,是我給害死的,所以才會如此凶戾。


    我的心中本來就充滿了自責,盯著他那黝黑的眸子,便決定放他一馬。


    一擊得手,二蛋跳起來,那鋒利的小刀便順著第三肋骨方向,想要插進我的心髒處去。很難想象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怎麽會具有這麽成熟的殺人技巧,但是我依舊阻止了朵朵和肥蟲子悲憤地回救,伸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腕,一捏,這尖刀掉落在地,而後肥蟲子將他給迷暈在地。


    那刀一離開了我的大腿,一道血花立刻濺起,在二蛋倒地之後,我一屁股坐在了木地板上,手緊緊地捂住了被刺傷的大腿,感覺火辣辣的,肌肉纖維被撕裂,疼痛便湧上了心頭來。


    剛才還準備跟我理論的胖子哪裏料到會出現了這場麵,先是往後麵連退了好幾步,然後居然跑上前來,關切地問我怎麽樣?傷得嚴重不?他這溫和的態度差點讓我跌掉了眼鏡,不過一想,熬到他所說的位置,畢竟還算是一個聰明人,知道在這個情況下,我的意見對於大家的生死,是最重要的。


    旁邊那些沒有喝下湯藥的人紛紛圍上來,噓寒問暖,有人還試圖逃出去,我連忙製止。


    因為流血的緣故,我臉色有些蒼白,叫那胖子幫我按著傷口,然後咬牙把內衣撕出幾道布條,將冒著鮮血的傷口給捆紮結實,忍痛對著眾人說外麵很危險,你們把門關上,不要給人闖進來,一會兒警察就到了,不要到處亂跑,免得反倒丟了性命。


    胖子自覺得地位很高,幫忙維持秩序,我心憂雜毛小道,讓他們看著地下的這幾個人,撿起地上那把磨得鋒利的小刀,強忍著疼痛站起來,跑出去支援老友。


    因為有著肥蟲子幫我麻醉止血,我還能勉勵走動,走出咖啡廳,隻見遠處的雜毛小道和青虛鬥得正酣。


    傷口暗痛,猶如針紮,然而阻擋不住我對這青虛強烈的怒意:這憤怒不光為了小妖朵朵,而且為了在這場禍事裏死去的所有人,包括買符者、國字臉一夥,甚至是山莊的工作人員,我萬萬沒想到青虛居然敢狂性大發,大開殺戒,這哪裏是名門正派的弟子,簡直比那邪教還要邪門。


    一想到邪教,我不由得想起我對那絡腮胡的回憶——那個家夥的氣質,不就是跟邪靈教一般麽?


    莫非青虛竟然跟臭名昭著的邪靈教,還有所勾結?


    我踉蹌著跑到機房附近,隻見黑暗中也衝出了一個黑衣道人來,口中高呼師兄,李晴安排好了,警察來了,我們先撤吧?他手上倒提著一個血肉模糊的頭顱,看這眉目,居然是小俊那夥土夫子的老大陽哥,我離開之前陽哥還是虎虎生威,跟青虛拚鬥,現如今卻已經身首分離。


    “哪裏跑?”


    雜毛小道跳到青虛的前路,雙手一揮,好幾張黃色符籙憑空燃氣,將周遭的黑氣驅散。看到拚死纏著他的雜毛小道和踉蹌趕來的我,青虛一直緊抿著的那兩片如刀薄唇突然張開,哈哈大笑,說清玄,你先帶晴妹兒離開,這地盤上的心血算是廢了,老子要收一些利息,至少也要讓這兩個小子給這莊子陪葬!


    黑衣道人毫不擔心青虛的安危,揚了揚手中的頭顱,高聲笑道:“得嘞,我走了——這個家夥的神魂很強,回去咱們按照剛學的方子,練成傀儡,再把這場子找回來……”


    他瘋狂地笑著,消失在了黑暗的盡頭。


    我已經衝進了戰團,手握著尖銳的小刀,朝著狂傲的青虛刺去。這個家夥從小在龍虎山修行,身法自然是一等一的厲害,我也不指望紮到他,隻想著能夠觸摸到他的肌膚,下一個蠱,或者利用肥蟲子時靈時不靈的瞬時昏迷,將其製服。


    手持拂塵的青虛反應卻十分靈敏,他似乎能夠感覺到我身上蘊含的危險,朝我“刷”地打一鞭。


    青虛手中這拂塵把柄為黃色檀木,前端的發絲與那凝聚怨力的無名金屬絲一般材質,千百條,掃在身上如鋼刷一般,我的右手頓時就出現了許多血痕來,火辣辣的,像被潑了一瓢開水。雜毛小道手中是從別人手上奪過來的一把日本刀,陡然插入我們中間,將這作惡的拂塵給蕩開去。


    他們兩個不知道交手了多久,均氣喘籲籲,額頭冒汗,見我和雜毛小道匯合,青虛獰笑一番,從兜裏掏出那個招魂鈴,奮力一搖動,空氣頓時凝重了幾分,漫天的咒文響起,並非源於青虛口中,而是來於四麵八方,從無盡中,湧了出來。


    青虛本來單薄的嘴唇抿得更加緊了,而雜毛小道則勃然變色。


    那扇一直緊閉著的機房正門突然轟地從內推開,湧出了一道濃重的黑氣來。這黑氣翻滾,終於凝結如實質,被一具千百條蛇皮縫合而成的空皮囊所承載著——我們之前從居酒屋中看到的那條巨大黑蛇,重新出現在了我們的麵前,巨大的嘴巴呈近乎180度張開來,腥氣撲鼻,鬼氣森森。


    我的心在跳動,猛烈地跳動,因為這巨蛇已經離我不到五米。


    青虛一直隱而不發的殺手鐧,居然是這條巨蛇。


    這條不知吸收了多少邪氣的怨咒巨蛇。


    “無量天尊!”


    一道金光閃現,功勳卓著的震鏡被我再次祭起來,擊在了這洶湧而來的巨蛇嘴中。


    “轟——”


    沒有聲音出現,然而空氣中卻是一陣劇烈抖動,地上的無數灰塵被吹將起來,那被金光照耀的巨蛇並沒有受到影響,黑線纏繞的信子一卷,直接就纏住了我的左手,奮力往回拉去。


    我那被篆刻得有耶朗古文“毀滅”二字的冰寒左手立刻如遭雷轟電擊,一陣狂燥的酥麻感蔓延上來,將我的腦海冰凍得難以思考。而就在這一刻,雜毛小道穩穩地抓住了我,他右手上的日本刀快得就像天上的閃電,積聚著他本身的道力,一刀將這凝如實質的信子給斬斷。


    鋼鐵畢竟不如桃木契合,雜毛小道強行催動道力,立即血氣翻湧,臉上一片潮紅。


    何謂道力,既有心脈中產生的那股熱流,既是意念,也是體能,說法萬千,信仰而已。我們兩個往後狂退,我渾身發抖,金蠶蠱要抗衡兩處,大腿上本已凝結的傷口都不由得繃開來,鮮血滲出;雜毛小道麵色蒼白,如同那新鮮的白紙,上麵布滿了豆大的汗珠,顯然在之前就已經受了暗傷。


    不過,雜毛小道能夠與青虛糾纏這麽久,說明他雖強,但是並沒有超出我們太多。


    他不是天才。


    然而這溫泉山莊的一番布置,卻讓他以另一種方式,將自己的修為和力量都人為地大大拔高,導致在他的這一畝三分地,他可以狂妄地俯視一切,自以為世間的主宰。如同我這養蠱人的身份一樣,金蠶蠱是我的實力、朵朵也是我的實力,這溫泉山莊的一切,包括這條神秘的怨靈黑蛇,也是青虛的實力。


    以一種近乎於魔的道路,強大自身。


    他在獰笑,看著我和雜毛小道這兩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麻煩,肆意地笑著。


    警報聲越來越近,然而青虛卻全然也不在乎,仿佛那些警察並不是來抓他的一般,冷峻的笑意從他的唇間蔓延過來,他淡淡地說道:“打了這麽久,我還沒有問二位的來意呢——以你們的修為,似乎用不著過來跟我請符吧?”


    見他似乎很享受我們的恐懼,我也趁著這時機,連忙求證:“一至兩個星期前,你是否去過南方省江城,捉拿了一個草木成人的妖精?”


    “喲嗬?真的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啊!我以為你們兩個是我對頭派過來的,原來是為了這事?”青虛顯然是吃了一驚,這才知道我們是兩個苦主,他冷笑,說我們當道士、奉三清的,降妖除魔是本分之事,你們是什麽來路,是想為那個可憐的小家夥出頭,還是想半路奪寶?


    “她還活著麽?在哪裏?把她交出來,饒你不死!”


    青虛哈哈大笑,說你們命都沒有了,卻還說這大話,拿出本事來吧!話音剛落,青虛燃起了兩張符籙,獰笑道:“下黃泉去問吧!”這火焰驟然,朝我們飄飛而來,那巨蛇身子驟然挺直,然後以碾壓一切的氣勢,朝著我們橫空撲來。


    “嗷嗚……”


    那副無數蛇皮縫製的臭皮囊居然發出了聲傳十裏的怒吼,然後朝著渾身皆是傷的我和雜毛小道撲來。


    泰山壓頂,退無可退。


    我咬著牙準備硬頂了,而雜毛小道則摸入了腰間,一縷紅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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