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正是前段時間與我們並肩戰鬥在黑竹溝、而後又偷偷出了院的小俊。


    披著白色浴袍的他身形削瘦,表情淡漠,敞開的胸膛間還有幾道嚇人的疤痕顯露,在他身邊,還有四個屬“螃蟹”的壯漢,全部都是身材魁梧、肌肉發達之輩,為首的那個男人頷下有一縷飄逸的黑須。小俊赤腳從我們走過,並沒有注意到旁邊這雲霧繚繞的池子裏,還有兩個舊相識,正用一種驚詫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打量著他。


    此時的小俊,跟黑竹溝裏那個驚慌失措的小年輕,已經有著截然的不同。


    他消瘦了,兩頰深凹,唇上有了一層細密的絨毛,雖然沒有瞧向我們,但是給人一種犀利的印象,就像《殺破狼》裏麵的冷血殺手吳京。在他旁邊一個隻有一米六身高的漢子,形如坦克一般,目光掃量時看向了光著膀子躺在氤氳白霧中的我們,那眼神凶悍,顯露出了仇恨的怒火。


    對於他來說,我們都隻能算是路人,所以匆匆走過,曹彥君看著我和雜毛小道奇怪的臉色,問認識?這夥人的殺氣不小啊,今天這裏莫非要出大事?


    我們與小俊他們並不冤仇,甚至還有相救的情誼,所以他們自然不是衝著我們來得。


    那是誰呢?我突然想起了小俊他們脖子上那塊刻得有“淨心神咒”的玉符,似乎跟這裏有著什麽聯係,回過頭來問雜毛小道,他回憶了一會兒,恍然大悟,說那玉符李湯成曾經說過,是從龍虎山的青虛道長那裏請來的,這個青虛道長,可不就是我們要找的那狗日的麽?這世界還真的是太巧了啊?


    果然是很巧,隻是小俊他們殺氣騰騰地出現在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我把這幾個人的身份告訴了在旁邊一臉茫然的曹彥君,他笑了笑,說原來是夥武裝土夫子,我說嘛,要是殺手的話,那裏會有這麽明顯的殺氣,跟我們這些路人甲一樣,才好辦事嘛。術業有專攻,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小俊的突然出現,把我們的計劃給打亂了,很明顯,他們似乎也是過來找尋青虛的,若是能夠通過他們,將那家夥給引出來,那實在是太妙不過了。


    這溫泉池子裏雖然有著十足的愜意,但是總抵不過我們的好奇心,於是我和雜毛小道留下老曹,跟著這幾個人的腳步,遠遠地輟著,轉了一個彎,看見這五個人沒有繼續前行,而是找了一個池子也泡了進去。這池子旁邊還套著一個小池子,用石塊堆砌的屏風隔斷,我倆便繞到了另一邊,緩緩地進了池子,然後支楞起耳朵,開始偷聽來。


    一個陰霾的聲音響起:“……小俊,你和豆子爺、湯叔他們上次也是在這裏,跟那個青虛道長碰的頭?”


    小俊回答說是的陽哥,那個家夥很喜歡在這澡池子裏,**裸,麵對麵地談事情,上次買玉符和付定金的事情,都是在這裏談妥的。


    “哼!”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來,說小俊,你們上次實在是太大意了,倒鬥之前,怎麽也不問一問那附近的村民?那麽凶險的地方,六個兄弟隻回來了你一個,連豆子爺、阿湯叔兩個個老大都死了,你啊你……


    “羅厲,不是跟你說過麽,豆子爺他們的死,跟小俊無關!要不是碰到小俊口中的那夥高人,他肯定也回不來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青虛那個老雜毛給我們下的套,明明知道那裏是要命的地,還給出巨額的定金和狗屁不通的資料,將他們給哄騙過去,盜什麽漢王赤足雙耳鼎,弄得現在屍骨無存。這仇我們‘豫北堂十七羅漢’隻要還剩下一個帶把兒的,也一定要報。一會你們都不要說話,聽我命令行事……”


    “是,陽哥!”


    三四聲參差不齊的聲音響起,而我們心中也總算知道了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李湯成他們之所以出現在黑竹溝中,竟然是出於青虛的指使。


    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吧?


    不過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他們這種執著的報仇精神,我還是蠻欣賞的,隻是不要耽誤我們營救小妖朵朵的正事才好。小俊和陽哥等五人沒有再說話了,而我則和雜毛小道耐心等待著,過了一會兒,看到從西邊緩步走來一個留著濃密絡腮胡子的男人,打我們麵前經過,接著聽到那邊的水池晃蕩,他們似乎都起了身來,接著那陽哥凝重地聲音傳來:“你是誰?”


    那個絡腮胡坐了下來,然後自己介紹,說他是青虛道長派過來跟他們接洽的。


    陽哥問:“為啥青虛道長不親自過來呢?”


    絡腮胡答:“最近道長他有一些急事要處理,脫不開身,你們那漢王赤足雙耳鼎帶來沒有,若有,我驗驗貨,然後再跟你談換玉符和付足全款的事情。”陽哥回答沒有,這麽重要的東西,自然不會帶在身上的;再說了,他們隻相信青虛道長,其他人,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們不敢冒險,畢竟那都是拿性命換來的。


    絡腮胡聲音低沉了些,說:“我聽說了,對於豆子爺和老李的事情,道長表示很抱歉,我們會在總價格上提高百分之二十,當作是你們兄弟的撫恤金。你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死者已矣,活人總是要繼續過活的。三天後這溫泉山莊停業,在居酒屋會場那裏有一場小心的交易會,到時候道長會出現,跟你們直接交易。我這裏給你們幾塊竹籌,到時候你們直接過來便是。告辭!”


    那絡腮胡說完,起身離開,從我們麵前的池子經過的時候,用眼睛斜瞟了一眼池子裏眯眼享受的我和雜毛小道,然後緩步走開。我看著這個家夥消失在白色霧靄的木屋轉角,盡量把身子靠近到那石砌屏風的遮角,防著被小俊認出。


    果然,在得到了確定答複後,小俊等人起身出了池子,然後離開了這片溫泉區。


    我背靠著那石砌屏風,不讓小俊看到,蕩漾的溫泉水在我的胸前波動,突然,我看到這透明的水裏麵,有一絲紅色的鮮血在飄蕩,很小的一團,隨著水流的湧動,消失無蹤。雜毛小道顯然也看到了,聳了聳鼻子,問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屍體的腐臭和血腥味兒?


    我使勁兒吸鼻子,充斥在鼻翼間的都是這溫泉水裏麵摻雜的硫磺味,哪有雜毛小道說的這些?


    見我不相信,雜毛小道憋紅了臉,咕嘟一下,我們的兩人之間立刻冒出幾個白色的水泡泡。這泡泡一浮出水麵便破裂,我立刻往後退去,捂住鼻子想罵娘,隻見他嚴肅地伸出左手,淩空一虛抓,竟然像是要握住那一股臭氣。驚人的變化出現了,那無形的氣體變成了青色,似乎還有白色的氣流翻滾。


    雜毛小道把這氣體往前一拍,竟然在這水汽蒸騰的池子裏,勾勒出一個風吹的箭頭來。


    我十分驚奇,說你這是什麽東西,天下間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招數?


    雜毛小道尷尬地笑,說這是李道子他老人家傳授過的淩空畫符之術,借用五穀輪回之氣,來指正出那死氣的軌跡,找尋鬼物。這淩空畫符之術十分玄妙神奇,我也不能把握,隻是偶爾神光一現而已。走,此處定有蹊蹺,我們去看看。


    雜毛小道起身出池,我則咕噥著這家夥,所謂的靈感,莫不是在放屁的時候才有?


    這可真的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溫泉水從上流下,途經二十餘坑,是一個長長的流動來回,明線暗線無數,雜毛小道按照剛才那淩空畫符之屁的指示,帶著我一直走,越過了小橋和流水,越過度假村式的木屋,天色昏暗,迷霧中各處暖黃色的燈光亮起,我們來到了一處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建築前。


    這裏是溫泉的控製室,雖然這外麵宣傳的口號是天然純正的溫泉水,但其實就是用鍋爐燒出來的。


    這控製室房門緊閉,開啟不了。裏麵有人,我們自然也不好破門而入,我眼珠子一轉,呼叫去時久矣的肥蟲子。那小家夥雖然一直沒有傳回音訊給我,但是一經召喚,立刻在一分鍾之內趕了回來。


    我手一指,小家夥立刻從門鎖裏麵直接透進去,我和雜毛小道則退回一邊,靠著過道的牆壁等待,我進入了冥想狀態,溝通金蠶蠱的視野。


    入目處都是一些機房裏慣有的機器,開關、閘門和各種粗大的管道,還有一些溫度監控的電子儀器和電腦,這裏並不是鍋爐房,而是整個溫泉的控製中心,很普通,兩個穿著藏青色工作服的男人正在看盯著顯示器上麵的數據,有一個還在開小差玩手機。很平常,並沒有什麽不同。


    然而畫麵一轉,對於血腥味十分敏感的肥蟲子立刻找到了不正常的地方,穿過側麵的一個小門,隻見在中控室後邊的巨大添加池中,竟然懸浮著一個渾身通紅的死嬰,蜷縮著身子,脖子上係著一個黑色的麻繩,像個小老鼠一般,隨波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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