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發生了如此的變故,我自然是驚訝萬分,像呆頭鵝一樣四處看。


    隻見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捂著肚子翻滾,雜毛小道、萬三爺和萬勇還記得住虎皮貓大人的囑咐,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悶頭忍受這劇痛;而萬朝安、萬朝東等人卻熬不住這如同分娩一樣疼痛,大聲哭叫著,鬼哭狼嚎,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我渾身僵直,不敢動彈,看著周圍的環境不斷地變幻顫動,仿佛在放映著一場製作精美的4d電影一樣,光影流動,森林、峽穀、草地、溪流……無數的場景變換,黑暗與白晝在眨眼之間交替變換,呈現出一種十分不穩定的狀態來;而腳下的地皮在抖動,我身上那種過電的刺痛感,也在一波又一波地強烈襲來。


    顧不得這周圍發生的一切,我單膝跪在地上,扶起雜毛小道的身體,看到他口中的血沫子一股一股地冒出,腹中似有千百條蛔蟲蠕動,咕嚕咕嚕地直響,如同雷鳴,心中不由得焦急上火,問怎麽回事?


    既然已經喧鬧成了這般模樣,也就無所謂禁口令一事了,雜毛小道強忍著肚中的轟鳴,說那狗日的廬主有後招——它化身霧霾鬼影的黑色霧團裏,應該是沾染著劇毒的,隻是這毒素隱而不發,或者被虎皮貓大人給斷然壓製住了,可惜萬朝安這個膽小鬼發出聲音,導致大人墜落,而所有人則全部都劇毒發作了,你沒事,隻怕是肥肥的原因——別管這些,先看看大人有沒有事……


    我急忙跨過翻滾的人群,跑到了最前麵,將肥碩的虎皮貓大人給抱起來。


    它渾身僵直,然而手摸在肚皮上,卻仍然還有著一絲心跳,我抱著它,手上和胳膊上染了好多血。這些都是肥母雞剛才在作法的時候,自拔羽毛所留下的傷口。雖然它有法門緊閉血脈,然而因為昏迷過去,導致了現在竟然流出了血來。不管它本事如何了得,然而承載著這偉大靈魂的,僅僅隻是一隻虎皮鸚鵡而已——盡管肥碩,然而卻也沒有多少血好流。


    於是,我趕緊喚出了它的好朋友肥蟲子和朵朵來。


    小朵朵一出現,立刻從我手中接過肥母雞,緊緊抱著,說陸左哥哥,臭屁貓大人怎麽了?我沒有回答,而肥蟲子則直接鑽進了肥母雞的身子裏。


    我又俯下身子來,察看旁邊萬三爺的傷勢,這才發現他除了大家所中的劇毒之外,生命力也遊走到耗盡的邊緣,不知道是之前拚鬥時受了傷,還是因為那隻鬼靈消逝而起的效果——我想多半是鬼靈吧?廬主在最後自爆時所說的“下屍神”,不知道是不是道教中所言的三屍神之一。若如是,那萬三爺可真是頂端厲害了——《曆代神仙通鑒》卷八曾曰:“欲作地上真人,必先服藥,除去三屍,殺滅穀蟲。”


    “斬三屍”在《抱樸子》、《重修緯書集成》、《雲笈七羲》、《宣室誌》等曆代道家典藏中均有記載,我閑暇時曾讀過一些,略有所聞,然而此事太過玄妙,虛無縹緲,隻當作是異聞傳言而已,卻沒曾想如今竟然有蛛絲馬跡可尋。


    看著這個臉若金箔一般枯黃的老人,再回憶起剛剛開始看他那鶴發童顏、精力充沛的模樣,我心中感歎,即便不是傳說中的三屍神,萬三爺的修為隻怕也止盡於此了。他此次為了自家後輩和我們所做出的犧牲,實在太大了,所以很多有真本事的人,並不願娶妻生子,除了因為修身養性的緣故外,大多還是怕沾惹太多的因果,耽誤自身修行的緣故。


    肥母雞外傷並不嚴重,隻是它的神魂受到了損傷,肥蟲子幫他處理完傷口,我立刻讓其飛進奄奄一息的萬三爺體內,讓它嚐試著給三爺解毒。然而肥蟲子沒一會兒,給我傳來了一個信息:這劇毒蘊含著極強的怨力,竟然是如同毒癮一般的精神劇毒,它雖然可解,然而卻很緩慢,時效要長達一兩個星期,而且照顧不來這麽多人。


    我望著地上這翻滾的八個人,眉頭皺成了“川”字。


    空間終於穩定了,天色黑暗,我們身處於叢林之中,不時有貓頭鷹的叫聲從遠處傳來,我把背包放在地上,去找尋裏麵的手電筒。我這背包曾被猴孩兒斬出了一道口子,用繩子勉強捆住,掏東西的時候,先前放在裏麵的龍蕨草和果肉甜美的黃色果子,都散落了出來。跪倒在我旁邊的雜毛小道看到泥地上的那果子,金黃色的表皮上散發出水果的芬芳,忍得住心中的疼痛,卻忍不住果子的誘惑,抓住一個,擦也不擦就往嘴裏麵塞去。


    “好吃!”


    雜毛小道連果肉帶皮,豬八戒吃人參果一般地狼吞虎咽著。


    而在吃的過程中,他臉上那如同犯了痔瘡一樣的痛苦終於舒展開來,露出了笑容,仿佛食物帶來的快樂,已經衝淡了所有的一切。然而當他想伸手再拿一個的時候,突然肚中轟鳴,咕嘟嘟作響,雜毛小道臉色立刻變得很奇怪,接著一聲“布……”的聲響出現,整個空間裏的空氣質量,立刻下降了兩三個等級。


    我想說,這是我聞過的最臭的屁,沒有之一。


    看著甚至來不及走開遠一些的雜毛小道,用連綿不絕的炮火轟擊地上那些可憐而又無辜的小草,旁邊那幾個陷入無邊疼痛的人都忍耐不住心中的惡心,盡量翻滾得遠一些。這一番排泄足足持續了一分鍾,因為太過於惡心,我便不作具體描述,隻是用身子擋住了這裏麵唯一的女性小屁股的視線,不讓她瞧見這一醜惡現象。


    事實上,幾乎沒有多少人關注雜毛小道的情況,在腹部一陣又一陣猶如潮水的劇痛之中,很少有多少人能夠分得出神來。也就在這個時候,雜毛小道突然欣喜地喊道:“小毒物,你包裏的這果子是解藥,趕快給他們吃下……”


    與這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沉悶的“呱……”


    聽到雜毛小道的這話,本來手足無措的我終於找到了事情做,連忙俯下身來,撿起那些黃色果子,遞到了萬三爺他們手上。聽到是能夠治解這病症的解藥,也不管真假,萬三爺毫不猶豫地吃下,而旁邊的幾個人也掙紮著爬過來,紛紛從我手裏搶過去,我手上的三個很快就沒有了,又在包裏翻了一下,終於找出三個來,遞給了爬過來的萬勇、小俊和小屁股。


    發完這些,又有一隻手伸到我麵前來,萬朝安的臉色白得像撲滿香粉的日本藝妓,顫抖著嘴唇說道:“小陸,不,陸哥,給我一個……”


    我掃量了一下地麵,然後又把破爛的背包騰空,卻再也沒有發現,唯有無奈地攤開了雙手,說沒有了,我當時就摘了這幾個。看到我認真而又沮喪的表情,又看著吃了果子之後圍成圈拉翔的同伴,深陷痛苦中的萬朝安立刻抓狂了:“怎麽會沒有了?為什麽他們都有,就我沒有?你對我有意見是麽?你他媽的怎麽不多摘幾個?多摘幾個會死啊?”


    萬朝安這一連串的怒吼讓我有些錯愕,我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文弱的男子會爆發出這麽強大的怒火,與他對敵時的那種沒斷奶的孩子般的怯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心中雖然不喜,但是畢竟是萬三爺的侄孫,不看佛麵看僧麵,而且一個陷入死亡恐懼的人,所做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於是跟他耐心解釋,說放心,我可以幫你治好的,隻是可能會慢一點……


    “艸!”


    萬朝安咕噥一聲,扭頭看向了也在撅著屁股拉翔的萬三爺,悲戚戚地喊了一聲:“三爺爺……”


    “等等,這裏還有一個……”


    雜毛小道用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撚著一個金黃色果子的枝梗,遞上前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到:“剛才果子滾在地上,結果我又忙著解決,所以、所以……”他沒有把話說得很明白,但是我看到這果子金黃色的表皮上麵,似乎有一層濕漉漉的……熱翔!


    看到這散發著溫熱新鮮氣息的果子,萬朝安的眉頭,糾結成了倒八字。


    ********


    萬朝安終於抵不過腹中的疼痛,將那表皮揩幹淨後,剝皮吃掉,然而果肉並沒有什麽效果,這個可憐的孩子又把丟在泥地上麵的果皮撿起來,閉著眼睛吃掉。


    我實在沒有想到在林中隨手采摘來充饑的果子,竟然還有解毒的功效,而且更加讓人驚訝的是我居然剛剛好就摘了八個,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掌控著一切似的。一行八人除了小屁股外,圍攏在一起拉翔的場麵也十分壯觀,路邊的青草都被揪得禿溜了不少。虎皮貓大人並沒有醒過來,這讓我的心情有些不好,等待眾人處理完畢,我們繼續前行,而虎皮貓大人則被放到了我的背包之中。


    一路上雜毛小道和我都沒有說話,心中仍然在為萬朝安的冒失氣惱。


    萬三爺是個厲害的奇人,但是他的家人卻未必如他一般值得人尊敬。


    翻山越嶺,我們在黑暗中打著手電,相互攙扶,跌跌撞撞又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了遠處有一個村子寥寥的燈光。興奮的我們加快了速度,終於在二十分鍾之後來到了村口的第一戶人家,敲門一問,主人家居然告訴我們,這裏叫做牛角衝,竟然是在保康縣境內。


    天啊,這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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