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嘛去?”


    在這風聲鶴唳的情況下,我可不敢讓這小子發神經病,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突兀,回過頭來,朝我揮手,臉上露出了鬼鬼祟祟地笑容,顯得十分的猥瑣。他走得急,三步並作兩步走,我回頭跟萬三爺招呼,說過去瞧上一瞧,一會兒過來,萬三爺點頭,說快去快回。


    我走進桃花林中,現在已經是十二月寒冬,枝椏孤寂傾斜,沒有葉子和花兒,使得這一片林子顯得十分蕭瑟。林間都是些落葉和腐爛的果子,踩在上麵軟塌塌的,讓我有一種不安全感,生怕自己又跌落下那無數死人的坑中去。


    在更遠的地方,我看見了有幾個活動的黑影子,在樹頭跳躍,看那靈活的模樣,興許是山裏的猴子。


    雜毛小道在一株樹幹粗壯的桃樹麵前站立著,等待我的到來。


    這株桃樹與它的鄰居相比,顯得格外的粗壯,樹齡看起來也長,方圓六七米處皆無植株。當然,這並不是它最大的特征,在我麵前的,是一株通體漆黑,樹冠從上倒落、露出暗紅色的斷茬來的桃樹,瞧這般狼狽的模樣,莫非是……遭雷劈了?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夜宿農家樂的時候,瞧見黑竹溝方向有數道閃電劃過,閃耀黑夜的情形。


    因為小妖朵朵的關係,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草木成精的辛秘:通常來說,雷電作為天空中至剛至陽的能量形式,是不會隨意降臨到大地之上的,除非是地上有東西在指引。是什麽東西呢?大樓矗立,自然有鐵製的避雷針,而這大樹遭雷劈又是為何呢?因為靈氣。草木餐風飲露,望著月亮潮汐,偶有靈覺者,便能夠產生些許意識,這些或者僅僅隻是生物電上的反應,但是當累計到一定程度,便能夠學會思考,並且依據這生物“趨利避害”的本性,開始自我修行。


    這便是“精怪”,超脫植物本體的另一種生命形式。


    然而天道昭昭,自有其運轉的法則,這種生命形式並沒有如同人類野獸一般,遵循著基因遺傳和突變這種緩慢到以千年、萬年為時間單位的規律,所以並不受到上天的喜歡,那麽如何將這種並不屬於人間的生命形式給鏟除呢?那便是天雷之罰,每當雷雨天氣,雷電便如同天神巡邏的馬車,每當感應到這些許靈氣,便降下一道雷電來,將其意識毀滅。


    所以,通常來說,被雷電擊中的樹木,都是已經開始有覺醒跡象的精怪。


    這類樹木雖然被雷給劈得神識消逝,但是身上總是會留下一些好東西,可以讓懂行的人,為之利用,而且更加巧合的是,被劈的這株,居然是桃樹!《太平禦覽》曾言:“桃者,五木之精也,古壓伏邪氣者,此仙木也,桃木之精氣在鬼門,製百鬼,故今做桃木劍以壓邪,此仙術也。”相傳上古大能,就是射日的那個後羿,便是被桃木棒所擊殺,此物曆來都有祛邪之神效,也是茅山道士的標準配備。


    然而管用的桃木劍,哪裏有那麽好找尋?最有功效的山東肥城桃木,上了年歲的好材料都已經被人定製一空了,普通的卻也沒有什麽好效果。


    雷擊桃木,若能夠以此來製作一把桃木劍,必定是一把上好的法器。


    難怪雜毛小道激動,他以前從家中帶來的桃木劍在青山界丟了,後來草草製成的廉價桃木劍,在中仰村又折斷在羅聾子的僵屍之口,後邊便沒有再弄,一直沒有趁手的武器,怎麽叫他不欣喜若狂?


    我不由得想起了三叔的那把雷擊棗木劍,他那把雖說是六轉雷擊,堅硬如鐵,但是那雷擊乃人工綁定鐵針,引雷導致,並非天然而成,是故也許還要差上一籌。更何況棗木堅硬,可用來降妖,桃木辟邪,可用來驅鬼,兩者各有千秋——隻是,不知道這桃樹遭了幾次雷劈?


    這桃木有壯漢的腰身一般粗大,表皮處皆是黑色如炭,雜毛小道搓著手,仿佛前麵是赤身**的勾人大美女,臉上露出了難以抑製的笑容,招呼我,說小毒物,咱們看一看,能不能夠弄出裏麵殘留的樹芯來。


    虎皮貓大人從空中降落在那漆黑的樹枝上,然而它鳥爪剛一落下,立刻如同觸電一般,載倒到地上來。


    我們趕緊過去抱起它,它口中一陣大罵,然後饒有後怕地說還真燙,虧得大人我神魂堅固,要不然就剛才那一電,估計都要嗝屁了。瞧這模樣,似乎昨個兒遭了七道雷擊呀!


    七轉雷擊啊?我們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


    我們手上各有厚背開山刀一把,用來伐木似乎有一些勉強了,然而卻擋不住我兩個的熱情,雜毛小道更是如同吃了萬艾可一般,牛勁勃發,從那斷茬入手,朝著這碳化的樹木就一陣猛砍。我們鼓搗了好一會兒,趙中華找了過來,瞧著我們修理出來的這兩米長的桃木軀幹,驚訝得很,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出門踩狗屎了,一個在路邊就找到了珍稀藥材,一個居然瞧見了這難得一見的雷擊桃木……咂咂!


    他表示十分羨慕,而雜毛小道一臉的小氣,說著一株雷擊桃木,雷力隻會殘留在巴掌大的樹芯中,別指望我會分你。趙中華笑岔了氣,罵說你丫的,要是神仙藤,老子還要跟你磨嘰一下,這桃木,我拿來何用?


    掌櫃的用的是紅繩,給他一把劍,倒真的耍不開來。


    他說完這些,然後看著我們兩個還準備把這一截木頭裁出胚子來,也不打擾我們,說大家已經開始在那邊落腳,然後四處找尋那個叫做萬朝安的冒失鬼,你們搞完趕緊過去,不然要給老爺子留下出工不出力的印象,小心老爺子給你們下絆子。


    我難以置信地說不能吧?老爺子心胸有這麽狹窄?


    趙中華不敢說自家師父的壞話,搖了搖頭離開。我心憂手上的病情,想跟著過去,被雜毛小道一把抓住,他說那破爛掌櫃的話語你也相信,萬三爺是得道高人,心裏麵跟明鏡兒似的,敞亮,哪裏會記這些?我看多半是趙中華那廝假傳聖旨,過來抓勞力的。不過這麽多人,地方也隻有這麽大,多兩人少兩人,一個樣兒!


    雜毛小道說得有道理,我便安心跟他把砍下來的這截木頭給削去焦炭外皮,順著樹木的脈絡,將裏麵的樹芯給小心取出來。如此又過了四十分鍾,這一整株樹最後被我們給剝離出五尺三寸長、直徑兩寸的暗紅色木棍來,正中心的地方有個眼睛一般的圖形,呈現出鮮血一般的顏色,手摸上去,有麻酥酥的電流傳來。雜毛小道從乾坤袋中翻出一個白色布袋來,將其正中包裹住。


    當我們從山丘桃樹林中走下草甸子來的時候,發現帳篷前麵生起了熊熊的篝火,那個被咬傷大腿的楊津被安置在篝火旁邊,小俊一邊燒著開水,一邊照顧他,而李湯成則在翻看什麽東西,老成持重的萬勇往篝火裏添柴,一邊給大家做午餐。


    那把三筒獵槍就在他手邊不遠處,想來他留在這裏,多少也有監視三人的意思。


    見我們抱著木棍走下來,萬勇朝我們打招呼,我走到篝火旁,蹲下來看,隻見鍋子裏咕嘟咕嘟地冒著白色的泡泡,肉香四溢。雜毛小道把木棍放在一旁,問裏麵煮著什麽,萬勇說都是些肉幹和糍粑坨坨,還有些剛才去林子裏扯來的蘑菇和野蔥,本來沒打算弄這些的,不過既然生了火,又有鍋,弄點肉湯喝,吃幹糧的時候就沒這麽噎,也暖胃。


    我問人找得如何?萬勇長歎氣,說分兩組去找了,剛才回來一趟,說沒找著,可能還要翻過那個梁子去……唉,朝安這個兔崽子大小就不讓人省心,累得他三爺爺七十多歲了,還要為他操心。我站起來,說您也五六十了,身子骨可也吃不消,我去那邊找一找。


    他攔住了我,說不急,馬上就開飯了,他們也要回來的,吃完飯再去。


    我見他說得認真,便坐下來陪著聊天。說了一會兒,雜毛小道便問李湯成怎麽想到來這邊發財?有了剛才的生死經曆,李湯成也不隱瞞,說他們在黑市上買到一本古籍,記載了巴東黑竹溝這一帶有個大墓,就過來看一看。結果他們一夥專看陰宅風水的狐狸一下子就瞧到了其中玄機,找了幾天終於確定地方,昨天挖了好久,結果下雨了,早上又挖了盜洞,準備進去瞧一瞧,哪知出了這檔子事……


    李湯成不住哀歎,說要不是他負責古董鑒定的活計,說不定也就死在洞中了。


    正說著話,趙中華和萬朝新從靠溪流那邊的方向走了過來,兩人合力抬著一具屍體,走路有些艱難。萬勇見到,攪動鍋裏的勺子都不由得跌落下來,站起來望過去,身體顫抖。我們都站了起來,莫非這具屍體,就是萬家那個走脫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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