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縣城已是下午六點,我們直接來到了馬海波家裏,小李給他領導匯報完後離開,而我則和雜毛小道留在馬海波家裏吃晚飯。聊來聊去,都是今天發生的那些破事,馬海波憂心仲仲,但是在我們看來,並不是什麽大的事情,反正有關部門已經介入了。


    飯前洗手的時候,我看著手上那若有若無的藍色骷髏頭,發現自從被那茅坑裏伸出來的血手給抓了一把之後,便有些火辣辣地痛,難受得緊。


    馬海波升職之後,壓力越發的大了,應酬也多,今天也是專門推辭了宴請,等著我們的到來。他老婆談及此事,十分地不滿,笑著說老馬升職之後,工資沒見漲幾分,肚子倒是鼓起來不少,讓人以為他有多**呢。


    我們都笑了,馬海波家中的擺設略顯陳舊,家具都是十幾年前的老款式,相比其他人來說,他算得上是一個比較克己職守的領導。這一點難能可貴,也是我一直待他為朋友的原因。


    畢竟這樣的人,真的不多了。


    我們在馬海波家裏待到了八點多鍾,然後告辭離去。


    接下來的幾天裏,雜毛小道便去監獄裏幫人做法事,念經消磨那監室裏的怨氣,一番布置,不知道又撈了多少油水。不過這也是他該得之物,我並不去管。連老江這邊,也在第三天的時候也找到了我,將此事的酬金給我——豆豆的父母並沒有出麵,不知道是羞愧,沒臉見我,還是因為沒有利用價值了。


    不過我也沒所謂:我接這份活兒,衝的是跟老江的交情,旁人的看法,並不能影響我分毫。


    如此又過了數日,我晚上在家中照顧吉祥三寶,白天便無所事事地在縣裏麵逛——飛山廟、大涼亭、十裏長灘、隆裏古城……享受這閑暇時間的簡單快樂,有的時候會在風雨橋上看別人下象棋,一蹲就是一下午,也會去找一些同學玩。隻是自畢業後,大家山南海北,天各一方,聚不齊攏。


    在縣裏麵的同學也忙碌,各自都有一灘子事情,沒有時間陪我這閑人,聚了幾次,無外乎吃喝唱k,並沒有多少意思,於是就停歇了。


    有一天晚上,朵朵在我睡覺的時候偷偷溜了出去,回來的時候,眼睛哭得通紅,問她話,也不答。


    我想了想,莫非是想家了,返回自家親生父母那裏,瞧了一下?


    隻是她拚死不肯說,我也不好強問,摸了摸她的頭,好言寬慰了一番,她的情緒才好了起來,露出了可愛的笑容。我心中有些難過,這小丫頭,終於開始有心思了,不再像一塊晶瑩剔透的水晶,也不會什麽事情,都跟我講了。


    這是好事,說明小丫頭成長了,但是我心裏卻莫名其妙地酸,好像失去了什麽。


    這……也許是每一個父母需要麵對的煩惱吧?


    我在洪山的合夥人阿東在老家待了一段時間,終究放心不下餐房的事情,於是到縣裏來跟我告辭,準備離開晉平了。我借了車,送他去栗平的飛機場,回來路過大敦子鎮時,攛掇我父母搬家,到縣裏麵去住。我母親不肯,她舍不得自家住了大半輩子的小鎮,舍不得這左右相熟的鄰居、老屋和青山綠水,以及每年三月那壩子上遍地開放的燦爛油菜花兒。


    那是她熟悉的生活,夢裏麵都是這場景,怎麽會舍得離開?


    我無奈,找人給家裏麵換了些家具、增添了些布置,讓父母的生活更加舒適一點。


    期間的雜事頗多,便不一一詳敘,平淡的日子雖然見諸於文章,並不能夠勾出人太多的閱讀興趣,但是我們所有的拚搏和奮鬥,最終的目的,也不過就是安享這無憂無慮的生活而已。雜毛小道在幫縣監獄超度完怨念之後,又在風雨橋頭擺了幾天攤,因為靠近幾所學校,總是有好多學生妹子,找他算姻緣。


    難得的是他不但紫微鬥數、易經八卦了然於胸,對西方的星座、塔羅牌也是頗有研究,再加上那一張可以將死人說活過來的嘴,生意倒是蠻好,也摸了不少學生妹子的小手兒,每天都開心得要死。


    不過,他曆來喜歡刺激冒險,終究不是一個閑得住的人,沒幾天便在我麵前唉聲歎氣,說閑得身上發黴長毛了。


    我與他相反,恰恰是個沒有什麽追求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將朵朵能夠自由出入於陽光之下,像一個正常的小孩子一般,擁有幸福而平淡的生活。比起雜毛小道來,我更喜歡隨意而安的日子。


    然而世事皆不如人意,總是有一些事情,會激發著人朝著命運的軌跡合攏。


    隨著時間推移,我左手上的疼痛開始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了。


    症狀如同風濕一般,肌肉瘦削,關節不利,口鼻幹燥,時不時有深入骨髓的疼痛從左手上的骨節處傳來,有的時候右手也交相呼應。一開始的時候三兩天,後來一天發作一次。


    所謂十指連心,它讓我疼痛不已,有時候甚至疼得直想撞牆。


    一開始我還直以為是被邪氣侵襲,風濕入體了,有金蠶蠱在,調養一段時間便沒事。然而隨著疼痛的加深、病發的頻率越來越短,我便開始重視起來,發覺左右手上麵的經脈已經開始異變,正朝著一個不可控的方向走去。所有的源頭,則是來自於手掌上的那幾個符文。


    而真正的引導,卻是監獄中羅聾子的怨力導致。


    雜毛小道與我一同分析了一下,說是這手掌因為積聚了太多的邪氣,以及邪靈的怨力,所以開始病變了——其實也不能說是病變,它對邪物的威力越來越大、也能夠起到震懾邪物的效果,但是這些東西是不可控的,很可能會傷及到我的身體。


    這事也找了見多識廣的“及時雨”虎皮貓大人,結果它隻瞄了一眼,便說這東西屬於苗疆巫蠱一脈,它雖然早年間認識幾個養蠱人,但是卻並不熟悉這手掌的詛咒原理。不過,既然能夠讓我感到痛苦,想來後續應該會有麻煩,有損健康,最好還是要找尋一個解決的法子才好。


    十一月的下旬,我與雜毛小道前往市人民醫院去檢查身體,請骨科專家來幫忙確診,看看能不能夠用醫學手段來將其控製,並且治療。但是東西終究不是科學領域的範疇,醫生給我做了全身檢查,得出的結論是健康無比,比牛犢子還要壯實。至於我時常感受到的灼熱和疼痛,他疑慮了一會兒,說莫非是心理作用?


    要不幫我介紹一個專業的精神科醫生?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好發作,把青筋浮現的雙手伸出來,遞給他看。


    望著這雙不斷顫抖的雙手,醫生咽了咽口水,沒有說話,而當我把手心翻開來時,變得幽藍的皮膚上麵鬼影浮出,嚇得他一聲大叫,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瞧他這狀態,倒是比我更需要是一個精神科醫生了。


    從市裏麵返回,雜毛小道打電話給家裏,將我的情況說明,問有沒有辦法控製?回答是沒有,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奇怪的印記,不過老爺子有好幾個老朋友,他可以幫忙去打聽。雜毛小道再三叮囑,說務比要快一些,這邊有些急。


    掛了電話之後的雜毛小道忍不住歎氣,說今年莫不是犯了太歲,怎麽諸事都不順,各種各樣的麻煩事,都找上門來了?


    又兩日,遠在南方東官的趙中華打來電話,問我近況如何?


    他在局裏麵收到一份西南局發過來的知會文件,已經知曉了我在家中所作的事情,對我好是一陣誇獎,還跟我說處長準備把我的工資給提一級呢!雖說依然沒有多少,但是作為一個剛來不久的新人,這也算得上一個莫大的榮譽了。


    我苦笑,此刻性命危急,雙手不保,加那幾百塊錢的工資,能有什麽好值得高興的?


    聊了幾句,趙中華聽出了我話語中的興致不高,猶豫了一會兒,問我怎麽回事?我說我的手發生了病變,現在開始逐漸地疼了起來,平時還好,一發作起來,酥酥麻麻的,骨髓裏都疼得不行。


    趙中華說其他地方沒事?我說沒事才怪,牽一發而動全身,哪裏都不自在了。


    他突然問我,說上次跟我提起他恩師的事情,問我還記得不?


    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問怎麽了?


    趙中華說他的授業恩師萬窯是個很厲害的民間奇人,擅施紅繩束鬼之技法,早年間獨自一人走南闖北,司職捉鬼一事,超度的亡靈不計其數,因家中排行第三,江湖人尊稱萬三爺。萬三爺是土家族人,對於苗疆詛咒封印之術,略有研究,所以上次見我這斷掌十字紋,便曾經邀我去見他的恩師,求得化解。現在既然病情加重,不如由他來牽線搭橋,去找他恩師瞧上一瞧?


    我自然是大喜過望,連忙問他恩師萬三爺現在所居何處?


    趙中華說他恩師六十歲之後就封山收手了,目前隱居於素有“華中屋脊”之稱的恩施巴東。


    我立刻與趙中華約好,然後回家與父母告別。他們並不知道我手上的事情,隻是對我好一陣埋怨,說沒兩個月就要過年了,怎麽又要跑出外麵去?


    我好不容易把這老太太給安撫了,然後與雜毛小道到懷化轉車,北上與趙中華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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