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個朝我走來的穴居人,它的臉上笑容極度扭曲,露出一口黑黃的尖牙,凸出如玻璃一般的眼睛裏全是冷酷,我嚇得魂飛魄散,全身不由得一陣冰涼。


    當初我用自己的血點開那祭殿大門的時候,心裏麵還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每一個吊絲心中都有貴族情結,會幻想著自己倘若是名門貴族之後的話,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情形。所以當經過兩千年稀釋之後的血脈,在我身上出現,並且將那大門轟隆隆打開的時候,我心中莫名地激動,感覺自己是命運之子一樣。


    我甚至還在幻想,倘若這裏麵有鬼魂,有僵屍,我們是否能夠認個親戚,和平解決問題呢?


    然而我卻忘了,一個被滅了八輩子的國家,即使有一點點血緣遺脈,跟我又有毛的關係?


    現實往往是殘酷的,即使真的有這老鬼在,它的第一反應不是給我賣一個好,而是直接把我當成了實實在在的威脅——一個能夠隨時打開殿門的人,無論如何,對於它來說都是一個潛在的危害,若不能夠拉攏收複,最好的選擇,莫過於把我從靈魂到**,全部消滅之。


    說好的久別重逢呢?說好的抱頭痛哭的橋段呢?怎麽會是這個節奏?


    這個眉毛稀疏的穴居人一步一步地靠近我,一想到我和金蠶蠱就要身死於此處,我的心中立刻被一片恐懼瞬間填得滿滿,之後,這恐懼就轉化成了力量。我的雙手被反綁著,那捆綁的魚筋繩既韌又緊,綁得我手腕一陣青腫,血脈不通。不過也就在此刻,我的手腕一陣暖流湧動,那繩子被斷然咬開。


    關鍵時刻,肥蟲子忍受住了山一般的壓力,將繩子咬斷了。


    蛻去了皮,肥蟲子果然要強上了不少。


    而讓我更欣慰的是,雖然剛才我手上的刀被收了起來,但是身上的家當卻沒有被搜去。一朝脫困,我立刻暴起,憑著一雙拳頭,將壓製我的那兩個醜陋穴居人給捶翻,然後站直起身子來,抬腳就踹。這個手提碳筆的家夥心窩子被我一腳踢中,重重地朝著那道充滿了水銀的河渠飛去,眼看就要越過溝渠,掉落裏間了,然而突然遇到一堵看不見的牆,滑落在旁邊。


    它的手無力垂在了銀水之中,幾秒鍾之後,瘦弱的軀體一片銀亮。


    我已經沒有時間去關注它了,在暴起的一瞬間,我就朝著五六米外的楊操和胡文飛衝過去,恐懼給予了我強大的爆發力,在楊操和胡文飛的奮力配合下,我們終於在很短暫的時間裏,將這幾個雜魚給解決,並且將雙手給釋放出來。


    行走到正西麵的賈微,本來正瞧著不遠處石鼎發愣,見有變故,轉過臉,有些驚異地看過來。


    而旁邊近三十多個穴居人一見出事,便紛紛擁擠上來。


    從此處到達出去的洞口,足足有兩百多米。一路上層層疊疊的穴居人,還有大步朝我們衝過來的鬼王賈微,這兩百米對於我們來說,難如天塹。楊操手上的魚筋繩一被挑掉,四下張望了一番,竟斷然轉過身,朝我們大喊:“進陣!”


    話音剛落,他一個箭步就衝到了最近的一座石橋上麵。


    眼瞅著一大堆形容恐怖的穴居人衝到跟前,一想到我若被抓住,金蠶蠱定然活不了,我便也顧不了許多,跟著衝上了石橋。本以為過橋並不容易,或許會像被鬼王附身的賈微一般,僵立當場,然而這情況並沒有發生,很輕鬆的,我們便通過石橋,疾步衝過了半米寬的水銀之河,進入了聳立著八個巨大石鼎和一汪泉眼的石陣之中。


    腳踩在方寸石板上,沒有一點兒異象出現。


    這讓渾身緊張的我有些奇怪,轉身一看,那些追著我們衝上橋的穴居人紛紛停住了腳步,圍堵在橋頭這邊,熙熙攘攘;有三兩個刹不住腳步的,又被後麵的同伴相擠,跌入到這邊來,那安靜的石鼎突然一陣抖動,上麵的雕刻圖案仿佛活過來一般,一種機械轉動的聲音從地下傳出來,接著空氣為止一滯。


    在我們詫異的目光中,那幾個瘦骨嶙峋的家夥渾身一陣抽搐,翻滾在地。


    所有的穴居人全部都發瘋地往後退卻,潮水一般。


    讓人驚恐的事情發生了,越過水銀線的三個穴居人腦袋在一瞬間如同吹氣球一般地撐大,一開始隻比普通人要畸形一點兒,然而逐漸變成了西瓜、南瓜、冬瓜……形狀開始成倍增長。最後,它們三個的頭顱停止在了直徑約三十公分的恐怖程度。


    這是怎麽一個情況?


    在此之前,我很難想象一個身高隻有一米三幾的人,擁有如卡通片中“大頭兒子”一樣碩大頭顱,是怎麽一個情形。然而我看到了,在我們前方六米處,這頭顱不再是靠著骨骼在支撐,皮膚被擴張得如同極限的氣球表皮,連血管和青筋都在無限延伸,腦漿、肌肉、血液和大腦組織統統如同進了攪拌機,彼此混合,再無間隙。


    頭顱膨脹到這般地步,它們還活著麽?


    沒有人知道,在我的眼中,這恐怖得難以想象的三個畸形穴居人腦袋著地,翻滾了一番之後,或許是達到了臨界值,如同戳破的氣球,砰、砰、砰……接連三聲沉悶爆響之後,漫天的血漿飛灑,整個石橋上立刻卷起了一股惡心至極的熏臭。


    這些紅白混合物噴灑得很遠,連離得這麽遠的我,臉上都被濺射到,打得皮膚生疼。


    矮小猥瑣的穴居人群中發出一陣驚悸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它們這恐懼的叫聲讓我突然意識到:這些長相醜惡的家夥,或許並沒有它們外表所顯露出的那麽恐怖。


    賈微冷著臉,一路走到了石橋前麵來,腳踩在了一個滾落下來的屍體上,一用力,這屍體立刻被踩癟,流出許多鮮血和如油一般的組織液來。看到我們正緩緩地朝著石鼎處靠去,她不由得出聲警告,說你們不要亂碰鎮靈石鼎!不然,導致的後果,可不是你們所能夠承擔的……


    見她心急,又沒有追進來,我們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也知道主動權已經掌握在了我們的手中。


    賈微說著,人已經走到石橋上麵,試圖前跨一步,然而卻依舊僵直了。這是法陣之威,所有的邪物都不能夠往前一步。我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到處都是傷口,渾身酸疼。


    在這裏,肥蟲子也被壓製得死死的。


    壓製它的力量來自於兩個地方,一是石鼎所孕育的陣法之威,另一個,竟是那口直徑兩米的井眼。在我的感應中,那井眼被陣法給死死地壓製住,但是卻依然有一縷濃稠如墨的氣息,若有若無地飄散出來。僅僅是一縷,就蘊含著如同深淵一般的恐怖,讓人不寒而栗。


    楊操是個極善於把握機會的人,見此狀況,立刻掏出一包藏放很久的袋子,裏麵裝著的,是對法陣和靈力都有著很強腐蝕性的黑狗血。他一揚手中的袋子,然後指著賈微,說好,我們不亂碰,但是你多少也要讓我們知曉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賈微一陣狂怒,但是最終平靜下來,淡淡地看著我們,說你們想知道什麽?


    胡文飛指著她的身體,說賈微呢?


    “你是說這副身體原來的主人麽?”賈微眼睛一瞪,說自然是煉掉了。胡文飛眼角一陣抽搐,張開嘴巴,不說話。楊操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圍在橋前的這些穴居人,說它們到底是什麽物種,為什麽會聽你的命令?


    賈微哈哈一笑,伸手揪過一個穴居人,掐著它的脖子擺在麵前,說它們,其實都是些可憐人啊!為了“守護世界”這個虛妄的誓言,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了巫神,換取了地下生活的權利。作為最正宗的耶朗遺脈,它們喝著生水,飲著魚血,渡過了漫長的荒蠻歲月,至如今,在你們這些幸福生活在地麵陽光之上的家夥來說,自然是萬分醜陋,但是對於我來說,我的族人,卻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生命。


    “守護世界?”楊操回望了一下,死死地盯住那口井眼,然後遲疑地說道:“這口井,是連通深淵的通道麽?”


    賈微盯著楊操,說你們倒是懂得很多。既如此,就不要做傻事了,乖乖地出來吧……


    我站起來,直接朝著這婆娘問道:“廢話不要多說,你們在這裏做什麽,我們都管不了。我隻想知道,我們怎麽才能夠出得這道峽穀,安全返回外麵去?”


    這附體老鬼眯著眼睛瞧了我一陣,說你想出去?嗬嗬,這峽穀可是被遠古大能劈石布陣,一手封印,與世隔絕的;這些年來,隻有進,哪有出?早些斷了這些念想吧。


    我哈哈大笑,說你倒是個年老成精的油滑老鬼,那矮騾子天天遊來蕩去,是怎麽出去的?


    “矮騾子?”


    賈微皺眉,說你指的是窮奇吧,多少年過去了,這種吃腐肉的小東西,竟然又出現在地上了?不可能、不可能啊?她喃喃自語,而我卻知曉了,這個老鬼雖然威望足夠,但是腦袋卻僵掉了,山中不知歲月,被困在大殿之中,很多事情並不知曉了。


    正僵持著,突然從黑暗中處傳來了一聲奇異的怒嚎聲,陰風陣陣。楊操的手莫名地一抖,袋中的狗血竟然灑落在了旁邊的石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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