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霧,航班足足延誤了二十幾分鍾。飛機在機場上空盤旋了好一陣子才落下,讓我們心情都有些陰霾。


    出行不順是一件很讓人忌諱的事情,世間萬物皆有聯係,我知道得越多,便越信這些。雜毛小道掐指一算,提議說我們最後下飛機,如此方才吉利一些。小莫丹第一次坐飛機,有一些興奮,整個航程都沒有休息,滴溜溜的小眼睛四處張望,一會兒看向舷窗外的藍天白雲,一會兒看向飛機內陌生的乘客,一會兒又羨慕地看著過往的漂亮空姐,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睛裏有月亮一般的光芒。


    我們的語言不通,有的時候虎皮貓大人能夠勉強當著翻譯的角色,不過此刻大人憋屈地待在有氧艙,便沒有多少交流。莫丹也乖,逢人就露出天真的笑容,默默地吃著我們從空姐那裏要來的巧克力糖,也不說話。


    小叔決定回家之後請一個會說緬甸語的家庭老師,教小莫丹說中國話。


    因為不放心托運,我將麒麟胎貼身放著,然後雜毛小道在我旁邊,兩個人一同看守。然而因為心情終於輕鬆下來,我在飛機上免不了打了瞌睡,夢見一箱又一箱的黃金,在我眼前晃蕩。我是在黃金萬兩的美夢中醒過來的,流了一臉的口水。


    我醒過來的時候愣了半天神,才想起是我在地下基地安放人彘的白色房間裏陷入的幻境。當時我以為真的隻是幻覺,日本人掩藏的黃金隻是一個傳說而已,然而後來我竟然看到大師兄手下的包裹裏,竟然有類似於金磚的棱角出現,讓我又一直心存懷疑。


    我怎麽會有那樣的幻覺?


    薩庫朗盤踞在那地下基地幾十載,為什麽就沒有發現,而大師兄卻像是逛自家後花園一般,直接就掏出來了?幻境當中的耶朗壁畫是真是假?


    好吧,我、我有些迷糊了。


    當然,不管怎麽說,若真有黃金,要麽是被大師兄選定弄走了,要麽就被地主吳武倫給征收了,定然沒有我的份。話說回來,大師兄他們是怎麽千裏迢迢趕到緬北,又怎麽離去的呢?緬北莽莽群山,窮山惡水之地,徒步穿越肯定行不通,難道是坐直升飛機?


    還是有什麽玄妙的道法?


    大師兄身上謎團重重,神秘如斯——還好,我們不是敵人,要不然我隻有哭的份了。


    離開仰光之前,我曾經見過加藤原二的父親一麵,日本小子的屍體吳武倫已經交給了他,而我則將加藤原二臨死前的遺囑,除了幫他姐姐蘇醒的那一段外,全部都講給加藤一夫聽。這個頭發灰白的中年人對逃獄時加藤的表現和細節十分關注,問了許多問題,然後眼含著熱淚,向我鞠躬道謝。


    至於怎麽幫助加藤的姐姐,我真的沒有想過。畢竟,他們加藤家族都沒能解決的問題,我何必去湊那個趣?


    ********


    出了機場,雜毛小道的大伯蕭應忠已經在外麵等待我們。


    蕭老爺子一共有六個子女,大兒子蕭應忠,已經加入有關部門,隸屬於新疆局,長年在那一帶打擊拜火教和某些反動勢力,工作最忙;二兒子蕭應信,即使雜毛小道的父親,在家務農,照看家裏;三子蕭應文,四子蕭應武,皆在外遊曆漂泊,各有一竿子事情;除此之外,雜毛小道還有兩個姑姑,大姑嫁在鄰市,小姑在茅山後院修行。


    蕭氏一門,多英傑爾。


    因為某些原因,在08年的時候,雜毛小道大伯分管的區域不安穩,所以即使母親去世,他都沒有抽出時間來奔喪,所以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蕭家大伯。這是一個舉手投足之間都有這一股威嚴之氣的男人,眼神銳利,須發皆白。雜毛小道曾跟我說過,他大伯已經快六十了,然而此刻一見,整個人的精神氣質,卻僅僅隻有四五十歲的模樣。


    匆匆寒暄之後,我們並沒有多做停留,蕭大伯帶了兩輛車過來接我們,小叔和莫丹上了第一輛,我和雜毛小道上了另外一輛,虎皮貓大人因為被困在有氧艙裏,生悶氣了,誰也不鳥,自己鑽進了第二輛車裏,睡起了懶覺來。


    這個家夥就連睡覺說夢話,都一直在罵人,可見它心情有多鬱悶。


    它恨飛機裏的有氧艙。


    從金陵祿口機場前往位於句容市天王鎮的蕭家大院,不到四十分鍾的車程,這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到達蕭家之後,小叔把莫丹拜托給雜毛小道的母親,然後我們直接奔向西廂三叔家,查探三叔的現狀。進了房間,隻見他躺在床上,麵色蒼白,頭用枕頭高高墊起,而頭上則插著十三根長短不一、形狀各異的銀針,密密麻麻,形如刺蝟。


    針灸之道在十二法門中也有記載,我知道些,發現這區區十三根裏,竟然包含了镵針、員針、鍉針、鋒針、鈹針、員利針、毫針、長針和大針九種銀針。


    周林這狗日的,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家夥,


    看著三叔躺在床上,氣若遊絲,我們都忍不住歎氣:好好的一個人,就變成了這副模樣,讓人心中痛恨。小叔說周林之所以會心性變化,應該還是在神農架的耶朗祭殿中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所以才會走火入魔,中邪了。終歸到底,還是他惹的禍端。蕭大伯一巴掌拍在小叔的肩上——他這老弟的左手齊肘而斷,現如今裝了一隻假肢,並不方便——他搖搖頭,說不要講這些屁話了,治好再說。


    三叔新收的徒弟薑寶在床頭守著自家的師傅,也不說話,隻是用小心翼翼的目光,打量著我們。蕭大伯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其實老三選徒弟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這個娃娃,十年之後,可堪大用;不像你,帶回來的那個丫頭像個黃豆芽兒,能幹個啥?


    薑寶的頭被揉來揉去,又被誇得像一朵花,不好意思地笑。


    小叔被自家大哥如此一說,也笑了,說本就是領回來當女兒養的,也不指望她能夠有什麽出息。


    夜色黃昏,並不是解術的好時辰,當下我們也不多說,吩咐在旁邊薑寶好好照看三叔,然後出了房。晚飯過後,我們在堂屋商談給三叔解術的細節問題。麒麟胎並不是一次性用品,它在給其中的一個朵朵寄托神魂之前,拿來給三叔鎮壓針上邪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當看到桌子上那美麗如迷夢的玉石吊墜,蕭老爺子拿著放大鏡研究ghk了一會兒,然後又翻出一本陳舊的書,根據上麵的記載做對比,最終確認——是!


    雖然知道果真是麒麟胎無疑,但是經過老爺子這一番鑒定,我們的心情都大好。


    老爺子卜了一卦,說明天中午午時,陽氣最盛的時候給老三解術,是最合適的,大吉。解術的顧問自然是虎皮貓大人,在經過小莫丹的一番鬆骨後,大人顯然已經沒有多少脾氣了,在一旁跟明天拔針的蕭大伯講解其中的細節和注意事項。蕭老爺子年高,眼力不好,小叔單手,雜毛小道並不精通醫術針灸,所以蕭大伯這次是特意趕回來做這拔針之人的。


    說起來,若論針灸之術,蕭家最厲害的還算是三叔蕭應文,這從他的徒弟周林身上就能夠看出。


    商量完畢之後,老爺子又跟我講起如何運用麒麟胎,給雙魂同體的朵朵裂魂。


    自上次我過來之後,他便將蕭家祖上傳下來的古籍翻看了一遍,從一本筆記之中找到了記載,說此事甚為簡單,隻需在在子時陰氣最濃烈的時候,將麒麟胎供奉於台上,再將靈體放置於前,撒下無根之水,不斷洗滌,念安魂咒催眠,一魂心有所往,然後有一人往那麒麟胎中打入一道溫和的氣息,裹挾裏麵的胚胎,那分出來的魂體,便可以寄生在麒麟胎上,緩慢成長了。


    之所以往那麒麟胎中打入一道溫和氣息,是因為麒麟胎深藏地下無數載,早已磨滅了意識,而這道氣息,將是引導分離魂體附著到上麵最重要的燈塔。而這個人,需要獲得這兩個魂體的完全信任。


    好吧,厚著臉皮說一句,我想我是當之無愧的人選。


    談完這一部分,我見雜毛小道他們家裏人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便不再停留,返回客房歇息。


    幫我張羅房間的是雜毛小道的二弟,他那個水靈靈的小妹蕭克霞回學校了,很可惜。


    說實話,我有點想念那妹子做的茶泡飯和肴肉了。


    躺在床上,朵朵在旁邊陪我聊天。


    在吸收了黃金蛇蛟的生命精化後,朵朵的實體感更加強烈了,有一種溫溫的、軟乎乎的肉感。我掐著她肥嘟嘟的小臉,逗她玩。她的下巴有些尖了,眉目之間有些黃菲的模樣,我看得入神,突然之間好像千裏之外的那個女孩,她英姿颯爽的製服裝和飄逸的長發,又進入我的心裏來,撓動著我的心。


    我想我要仔細的考慮大師兄給我提出的建議了:有了大師兄這個牛波伊的靠山在,我在有關部門裏麵,應該會很好混吧?而且是編外人員,應該會很自由的吧?這時,正坐在我腿上玩蹺蹺板的朵朵突然認真地問我:


    “陸左哥哥,要是小妖姐姐離開我們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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