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珊情?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心中就泛起一陣不舒服,這讓我想到了一條潛伏於暗處陰冷濕滑的毒蛇,和那惡心得如同鼻涕蟲一般的情蠱。我一把拉住阿根的手,說看見就看見了唄,你走你的陽關道,她走她的獨木橋,既然沒關係,何必還要相見,你被騙得還不夠麽?


    阿根想掙脫我的手,說陸左,我剛剛看到王珊情喝醉得發暈,給一個男人給扶上了二樓,恐怕她出事。畢竟都是朋友,遇見了,怎麽都是要管一管的。你放開我……


    我頓時笑尿,我這傻兄弟,到現在還把那娘們當成朋友看?哼,要不是有我在,隻怕阿根現在都已經命喪黃泉,一把骨灰了。


    然而見阿根如此執著,我也沒有辦法。做兄弟的,點醒不了他,隻有任由他去犯傻吧。我陪著阿根一起走上樓去,二樓有一個小型的演藝廳,氣氛比樓下稍微平和一些,聲音也沒有那麽浮躁,其他的地方都是包廂。掃了幾眼,那暗色的曖昧燈光,讓我心中有一些不舒服,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似的。演藝廳沒看到人,阿根挨個地去包廂找尋,依然沒有找到,倒是惹來了別人的怒罵。


    我看那些人準備找保安了,連忙拉著阿根退回樓下。


    坐回吧台,阿根仍然心不在焉,跟我說想再去看看。


    我把一大杯酒放在他麵前,麵無表情地說喝下去先,阿根也沒有猶豫,一口喝下,喉結咕嘟咕嘟地動著,然後眼睛通紅地看著我,說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我很賤?


    我盯著他通紅的眼睛,說阿根,你擔心的那個女人,她不是一個玉潔冰清的聖女,而隻是一個下海的小妹!她有過的男人,比你每天見過的女人還多十倍百倍。她來這裏,不是消遣,而是在工作。工作,你懂麽?是你情我願的交易而已,說不定這兩對狗男女已經在包廂裏交易了,你在擔心什麽?你不是看開了麽,現在怎麽又是這副尿性,你再這樣,別跟別人說你是我朋友。


    我嚴肅地指著他,說我真心丟不起這人!


    阿根眼睛紅了,身子伏在吧台上,肩膀聳動著,不停地抽搐著,讓人心裏麵難過。我撂完狠話,卻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女人喜歡浪子,然而卻有幾個人能夠做到灑脫不羈?每個人都年輕過,心中總會有一道傷痕,你想要忘卻它,然而時間流逝,偶爾,這傷痕有翻滾了上來,讓你覺得心疼,感到傷痛。


    我不理他,也不去想自己心中那些隱藏在時間背後的往事,拿起吧台上的酒杯,讓裏麵的液體在燈光下搖曳著,感受著迷亂之中的寧靜。然而三秒鍾之後,我的眼睛圓瞪起來。


    天啊,我看到了什麽?


    在我的酒杯中,琥珀色的液體裏麵,飄蕩著三個細小的紅色蜘蛛。這蜘蛛是如此的微小,我甚至都找不到可以對比的東西來形容它,如果不算散開的肢節的話,甚至沒有半毫米。它整體分為頭胸部和腹部兩個部分,四對跗節,通體都是紅色的,有極細微的粘毛組成的毛簇,我眯著眼睛,甚至能夠看見它吞吐的口器,上麵密密麻麻的利齒……在這個燈光迷亂的大廳裏麵,我居然能夠看清楚這麽仔細?


    我擦了擦眼睛,感覺真的是不可思議。


    就在為我的視力增長高興之餘,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在我的杯子裏麵,怎麽會多出這麽三隻紅蜘蛛來呢?而且還是活蹦亂跳的。看著在酒液中飄來蕩去的紅蜘蛛,這比針眼還小的東西,讓我莫名地生寒起來——這種東西,莫不是人故意放在這裏的吧?


    我立刻把阿根拉起來,這個癡情的男子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我,說怎麽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揩眼睛,我攔住他,指著我的酒杯說等一等,我們可能被人盯上了,酒中有毒。阿根嚇一跳,說怎麽回事?我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喚醒金蠶蠱,感受阿根的身體狀況。


    我心急如焚,金蠶蠱據我外婆聲稱是萬蠱之王,然而隻是說它的毒性強效、用處多,並不一定能夠解百毒。要是阿根喝到了什麽連肥蟲子都解決不了的毒素,那就真的慘了。


    我凝神靜氣,感受了半天,金蠶蠱給我傳遞回來的信息,是沒有。


    這便好,是我杯弓蛇影了麽?我猶豫著,結果肥蟲子不聽招呼,直接拱出了我的體內,飛進了酒杯之中。我嚇了一大跳,雙手連忙捂住杯子,不敢讓外人看到。還好音樂聲喧鬧,旁人自顧自玩樂,並不曾注意這邊,酒杯中的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肥蟲子打了一個飽嗝,然後把那三隻小小的紅蜘蛛給一口吃掉。


    隨後,一種強烈的滿足感從肥蟲子那裏,蔓延到我的意識中來。


    如此滿足,顯然這小紅蜘蛛是劇毒之物。


    有人要害我,到底是誰呢?


    我抬起頭來四處張望,正好對上了一個留著一臉絡腮胡子的男人。這個男人站在舞池的另一邊,一直關切地看著我,見我望來,立刻低下頭去。我伸出手,讓肥蟲子爬到我的手臂上,然後吩咐阿根,別管那個勞什子王珊情了,找到雜毛小道,不要離開他身邊。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男人,在還有十幾步的時候,他突然跳起來,朝門口的方向猛跑而去。


    還真的是他,我也不管緣由,拔腿便追。


    夜店裏麵實在是太擠了,絡腮胡如同遊魚,滑溜得很,不一會兒就跑到了門口,我哪裏敢把這麽一個陰暗中的潛伏者放虎歸山,於是也管不了別的什麽,放腳追去。出了夜店門口,隻見穿著短袖t恤的絡腮胡朝北邊跑去。我一邊掏出電話打給雜毛小道,一邊使勁地追。


    也許是夜店裏麵的音樂太過吵鬧,雜毛小道的電話一直沒有通,都是嘟嘟的響,在這關鍵時刻掉鏈子,氣得我直想把那手機給砸掉。前麵奔跑的那個絡腮胡男人似乎還練過跑酷之類的玩意,身手靈活得緊,我把手機往褲兜裏麵一揣,也不管了,咬牙猛跑。


    絡腮胡子在前麵猛跑,我在後麵追,這一追便足足追了二十多分鍾,我們從繁華的商業街一直跑過了居民小區,又跑過了小區盡頭的工地,無數的建築在我身邊如風而過,一直來到了一個露天垃圾場。這一路上,不斷有人用詫異的目光瞧著,然而這男人似乎還刻意選了路線,居然沒有碰到一個警察,而且每當我快趕不上的時候,又出現在我的視線中。終於,在那個中型的垃圾場邊緣,我失去了絡腮胡子的身影。


    我跟丟了,那個狡猾的家夥實在是太滑溜了。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垃圾掩埋場,每個城市總會有這樣的地方,空氣中散發著陣陣隱約的惡臭,放目都是堆積垃圾的小山。這個地方,倘若在白天,定然還會見到很多拾荒者(大部分是老人)在此處,邁著蹣跚的步子,試圖從垃圾堆中,翻出一些值錢的玩意來,維持生計。我站在邊緣,四處張望,卻始終沒再看到那個家夥的影子。


    盛夏的夜裏,空氣裏都有一絲炎熱,四下靜寂,隻有蟲子的鳴叫,和幾隻野鳥的聲音。


    這空氣質量並不算好,然而我體內的肥蟲子卻蠢蠢欲動,想要出來混一頓飽飯。我攔住了它,正想要再次打電話找雜毛小道,講明現在的情況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有傳來奇怪的聲音,是打鬥聲,不是人的打鬥,而像是動物的撕咬和爭奪,不時還傳來低沉的犬吠聲。


    08年的東官,特別是南城區那一片,並沒有建立起足夠的動物收留中心,所以經常會見到流浪狗、流浪貓,而這些可憐的小動物大部分都聚集在垃圾場中,在生活垃圾中翻食著殘羹冷炙,這並不奇怪。我本來也並不在意,然而我的鼻間卻是一陣癢,感覺總是有一些不對勁,至於是什麽,卻又說不出來。


    我拿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終於想起來了。


    這是血腥味,濃重的血腥味。


    我瞧著前麵的垃圾堆,在不遠處昏黃的燈光照耀下,垃圾堆的背麵處,有著難以言敘的詭異。撕咬的聲音越發的激烈了,不斷有嗷嗷的哀叫聲傳來。我有些奇怪了,之前還似乎平靜著,怎麽我沒站多久,便是這般的喧鬧?緩步走上前去,我踩著一地的垃圾,繞過那個擋住我視線的垃圾堆,定睛地瞧去。


    在我眼前的空地上,有五條流浪狗在打架,品種不一,有狼狗、獅子狗和中華田園犬(也就是常說的土狗),一律的渾身髒兮兮,**的,凶猛得異常,與平時所見的狗相比,醜陋,毛發脫落,癩子……


    然而這並不是重點,我緊緊地盯著這些流浪狗在搶奪的東西,心中驟然發冷——這是一具人的零碎屍體,四肢被扯爛了,肚子也給掏了個空,隻有頭顱稍微完整,看得出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女性,臉上的皺紋沉澱了歲月的無情,臉被啃了半口,眼珠子全部不見……


    我的出現,給這空地帶來了片刻的寧靜,這些剛剛吃完人肉的流浪犬停止了爭奪,扭過身子來看我。


    它們的眼睛,在遠處昏暗的燈光下,呈現出暗紅的顏色。


    而在這些狗的後麵幾米處,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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