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著胸口的槐木牌,此行的目的已然完成了,然而問題的重點在於:我們如何出去?


    空氣中的那股越發濃重的血腥氣息,有著濃濃的不祥之意,讓我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靜靜聽,隻感覺空間裏除了換氣扇的聲音外,似乎還有一種奇怪的聲響,這聲音有點兒細微,好像是咀嚼的聲音,像是一個人在吃東西——喀嚓,又有一聲斷裂的聲響傳來。


    我們小心翼翼地東北的方向走去,幾排兩米多高的書櫃擋住了我們的視線。這書櫃是鐵製的,外麵刷了一層暗紅的油漆。書是紙質書,雜亂,有中文的,也有外文書籍,我緊張,隻匆匆看了一眼,好像有一本叫做《數字城市與建築學的發展》——這些並非古籍,而僅僅隻是一些現代書籍而已。


    還有黑色文件夾裝著的厚厚的資料。


    這些都不是重點,我們慢慢地往前走,聲音越來越清晰,拐過一排書櫃,我們看到在一個石鼎前麵的地上,正坐著兩個人,不,準確地說是一個人。這個人是剛剛石柱往下滲血之時跑下樓去的老孟,而在地上,仰天而臥著一個穿著網襪短裙的漂亮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已經死了,她的頭顱被老孟抱在懷裏,雙目圓睜,嘴巴半張,露出一根舌頭,仿佛有著難以置信的恐懼。而她頭與身體連接的脖子處,血肉模糊,隻剩下一根白森森的脊柱相連。她脖子上的肉在哪裏去了呢?我們看向了老孟,隻見老孟正旁若無人地啃著懷裏麵的女孩子,他小心而細致,表情有些回味,仿佛自己在吃的,是有名的鴨脖子,而非人肉。


    這女孩子的雙腿,已然變成老孟腹中之食,使得這個男人的肚子,高高鼓起,像一個臨產的孕婦。


    我記起了這個女孩子的名字,她叫做陌陌,是附近一個貿易公司的采購,一個天真的女孩子,男朋友是一個公務員,她說長得十分的帥氣,但總是嫌棄她膽小。這次來,她是偷偷跑過來獵奇,並且想拍一些照片給她男友驚喜,順便證明自己。


    然而在這個不知名的地下室,她卻被帶自己來冒險的領隊,給活生生地吃掉了。


    我們的出現,對於老孟來說有些意外。他抬起頭,看著我們,又看向了懷中的陌陌,一臉的敵意,仿佛我們是來搶他懷中的食物一樣,緊緊地抓住了地上的陌陌,扶著這個下半身隻剩下光潔腿骨的可憐女孩站起來,抱著,緊戒地看著我們,嘴巴裏麵還不空閑地咀嚼著血肉,整張臉都是一片的血紅。


    在我的視覺中,並沒有發現這個家夥有被什麽鬼上身,神誌似乎也是正常的。


    我的臉繃得從未有像今天這麽嚴肅,無暇顧及旁人的表情,心中的怒意幾乎滔天,走上前,一字一句地說:“老孟,你知不知道你在幹嘛?”


    他緊緊抱著陌陌往後退,說我知道,我知道她是陌陌,但是我沒辦法,我餓了,要吃肉。沒肉吃,我就死了。她不死,我就要死了。所以,還是她死吧,給我吃了,她就和我在一起了。


    他說的話,幾乎是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出來,因為在說話的同時,他依然在咀嚼。而透過間隙,能看到他的肚子其實已經是高高地凸起來了,幾乎要將他的肚皮給撐破了——他把陌陌的下半身都全部吃光了。我感到一陣詭異,而一直沒有說話的歐陽指間老先生則開口了:“你被下了餓鬼咒?”


    餓鬼咒?這是什麽東西?


    歐陽指間解釋說這是一種惡毒的咒法,佛經中說人生前做了壞事或過於貪婪的死者,會墮入六道輪回中的餓鬼道,淪為餓鬼,承受著在黑暗中流連的饑渴不堪的痛苦,有的壽元甚至長達晚年,永受饑渴之苦。所以餓鬼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飽腹一頓,雖死足已。有邪惡者便能夠溝通此餓鬼的執念,下咒於人身。這咒念或強或弱,弱者就是暴飲暴食,常有人被罵“餓鬼投胎,呸呸呸……”這便是了,然而強者……


    咒念強者,見可裹腹者皆食,一直吃到胃部撐破,生命終止才消除。


    這種咒法甚為惡毒,他前些年見到過幾例,皆無存者,沒有一個人能夠活留下來。而也就是這咒法,讓他知道了一個叫做厄勒德、邪靈士的組織。


    老孟往後退,說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隻要吃一頓飽的,不要打擾我,我隻要吃一頓飽的……說完,他抱著陌陌就往後跑,趙中華性子急,一個飛踹過去,便把他給踢倒在地。老孟並不厲害,一倒地,便再也沒有爬起來,而是發出了一道響亮的破裂聲。趙中華疑慮重重地走了過去,將老孟翻轉過來,隻見他的肚皮外翻,整個肚子都炸開來,一地的鮮血。屎尿齊出


    老孟本來就已經吃得快撐炸了,接著又重重壓倒在地,兩力疊加,便立刻將鼓脹的肚皮給撐破了。


    這一下,空氣裏立刻傳來了十分古怪的氣味,回過一道爐的人肉,更加難聞。


    又死人了,而且一死就死了兩個。趙中華臉色鐵青,本來還想問一問老孟如何會出現在此地,哪成想這家夥已經吃撐到了極點,像個瓷娃娃,一碰就碎了。老孟這個家夥,渾身都是迷,他為什麽會組織人來到這廣場探險,為什麽又被鬼上了身,為什麽又被下了這惡毒的餓鬼咒……一切的問題,都隨著他的死亡而消失了,變成了不解之謎。


    我們聞著這一地的熏臭,隻覺得心中沉重。


    虎皮貓大人長長吸了一口氣,讓老孟尚未消失的天魂能量吸入鼻中,然後打了一個噴嚏,說走吧,小雜毛還等著我們呢?它飛向了鐵門處,我奇怪,這肥鳥兒怎麽知道雜毛小道到哪裏去了?當下也來不及問,我最後看了一下圓睜著雙眼的那個女孩子,俯下身子,將她的眼睛給撫攏,然後跟著眾人離開。


    鐵門是虛掩著的,打開後是一條長道。這條長道足足有十幾米走到盡頭,有人的話語聲傳來,我一聽,果真就是老蕭這個雜毛小道。我們推開門,又來到一個更大的空間裏,有昏暗的燈光,類似於地下停車場的地方,不過並不高,隻有兩米。我還沒有看到什麽,頓時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撲麵而來,當走出門外時,隻見雜毛小道正在和已經離開的地翻天,對峙著。


    雜毛小道這邊,有他和瑟瑟發抖的丹楓,而在他對麵,則是地翻天和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人,以及一字排開的十一個額頭貼著符紙、高矮不一的冷麵僵屍。


    我們出場,地翻天和金絲眼鏡並不驚慌,安之若素地看著我們,淡然處之。反倒是雜毛小道見我們過來,眉頭蹙起,輕問道你們怎麽來了?我聳了聳肩,說虎皮貓大人帶我們過來的,說過來救你。雜毛小道嘴角一撇,說救個毛,說不準大家都栽在這裏了。


    我聽他說得凝重,轉頭打量著對麵。隻見地翻天身後的那十一個僵屍,全部都寸長的黑毛豎起如鋼針,臉僵直,偶有白亮的牙齒露出來,寒氣森森。它們全部都是一身緊身的中山裝,聚攏著,十分有範兒。最醒目的是從左邊起的第一個,我怎麽看都覺得熟悉,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那個在地翻天被金蠶蠱控製起來的跳屍麽?此時的它,比往日的氣勢更加凝重,看過去,心中膽寒。


    然而地翻天和那十一頭僵屍加到一起來,都沒有金絲眼鏡一個人,更加吸引人的注意。


    這是一個天生就讓人不得不重視的家夥,哪怕隻有一眼,你都會被他淡淡的自信和從容所折服。當然,從他輕抿嘴唇的嘲弄笑意來看,他似乎擁有著強大到難以匹敵的自信和邪異。而這種自信,至今我也隻有在虎皮貓大人的身上,才能夠感受得到。然而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受到他有多麽的厲害。


    發現我們的目光都投向了他,金絲眼鏡抿嘴一笑,說好,都到齊了,首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做許永生,是一個對生命有著執著熱愛的人,大家都叫我的外號“工程師”,這裏是我的地盤,歡迎各位光臨,並且享受這美好的夜晚,給你們帶了的最後的自由空氣。


    趙中華一步踏前,眼睛凝聚成了刀子,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就是灣浩廣場負責建築設計深化和現場施工方案的總工程師,許永生?”金絲眼鏡微微一笑,說喲嗬,沒想到快十年了,居然還有人記得這麽一個我。不錯,有心人,你做足了功課。不過,可惜啊,可惜……


    趙中華不理會他的話語,徑直問:“八年前你借永浩建築設計所的縱火案死遁,如今又出現在這裏,想來背後一定有人主使。那麽,是邪靈教,還是共濟會,站在你的後麵?”許永生不笑了,他臉容嚴肅,眼睛裏閃耀著碎玻璃一般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說:“共濟會……哼,你們知道得太多了!”


    說完這話,他揚起了雙手,而地翻天後麵的十一頭僵屍,緊閉的雙眼都齊齊睜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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