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遠遠地就朝我們喊道:“你們是哪個,是來幹啥子的喲?”


    我們站定,靜靜等待那個人跑到跟前來。他是一個五十歲的男人,一口四川腔,穿著保安的工作服,唇上有胡須,氣喘籲籲地看著我們,說出去撒泡尿的功夫,你們就溜進來了,怎麽回事?


    原來是這裏的保安,他說著,過來攔我們,一身煙味,說你們別進去啊,出來出來,最近怎麽回事,怎麽老是有你們這些人來看好奇。這裏不是鬼城,裏麵也沒啥子可瞧,空屋子,回去了回去了。


    趙中華拉住了他,說老哥,你看看我們這些人,是來參觀探險的麽?


    老保安聽到這話,抬頭打量我們:趙中華一副成功人士打扮,polo衫都要二千多一件,歐陽指間六十多歲,長得仙風道骨,穿黑色唐裝對襟,雜毛小道一身青衫道袍打扮,而我……我便不提,一個疤臉小子而已。


    這樣的四人組合,確實不像是普通的年輕人好奇過來探險遊玩的模樣。他猶豫地望了一下我們,問你、你們是過來幹嘛的?趙中華從身上掏出一包煙,是軟中華,一邊散煙一邊說,實不相瞞,我們有個朋友剛剛在前門開店,結果前幾天守店的時候,被“鬼搬身”,丟了魂,人現在傻了,而後他家人便找到了我們。我們一路尋來,發現這樓中有古怪,所以要進來看看。


    老保安也不客氣,接過煙,趙中華給他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說哎喲,這煙硬是好,香得很,怪不得這麽貴。鬼搬身啊……這個事情也惱火哦,唉,哪裏發財不好,偏偏跑到這裏來?你們看看這附近的店家,哪個不是家裏麵供著關二爺和觀世音菩薩,香火不斷?沒有一點避邪的法子,跑到這裏開店不是自找苦頭吃?便是我,來自豐都,到了這裏,晨間傍晚也要燒紙錢,才敢眯困覺哦。


    我們拱手為禮,說老哥,你在這裏多久了,有沒有遇見過鬼?


    老保安說有五年咯,他是這裏幹得最久的,鬼?這東西信者有,不信者物,他見倒是沒見過,不過敬,所以每天燒紙錢,早晚都拜,這樣子才沒有什麽鬼魂纏身。不過他在這裏這麽久,每天隻是在一樓外麵這裏,大樓裏,他也沒有去過,不敢去,一進門就陰森森的,大夏天的,比空調間還冷。他同事,好幾個小夥子瞎大膽,溜著跑進去幾次,做了好多天噩夢,以後就辭工不做了,邪門著呢。


    聊了幾句,他說這裏的老板人影無蹤,就雇了他們幾個人在這裏看著,白天還有一個經理在找人承租房子。可是這個地方,整個東官城都有了名號的,誰敢來?也就是那些貪圖租金便宜的商家,跑來租個店子,倒騰些二手貨什麽的,而且早早的就關了門,一到晚上,冷冷清清的。他開始也怕,不過後來年紀大了,難得找到事情做,而且這裏也清淨,事情不多,就留了下來。


    我們提出要進去看一看,他頓時變了臉色,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說不行,絕對不行,這事情他做不了主的。要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他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咯?不行的……


    趙中華在一旁陪好話,他就是不聽,隻搖頭,還準備叫同事過來攔我們。我從錢包裏掏出十張老人頭,遞到他麵前,說老哥,行個方便吧。他停頓了一下,看著這一遝紅色的現金,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神。在08年的時候,1000塊錢對於一個保安來說,基本就是一個月工資了。他有些猶豫,然而最終還是搖頭,說不行,放你們進去,出了事情,我這工作就丟了,你們回去吧,不要為難我,這裏麵真的什麽都沒有。


    他明顯地吞了一下口水,然後帶著強裝出來的堅決,拉著我和趙中華,說走吧,走……他哪裏能夠拉動我們倆?一番拉扯,正糾纏著,歐陽指間一把搭住了老保安的肩膀,老保安立刻動彈不得,半身發麻,僵直著,一臉古怪地看著麵前這老頭。


    歐陽指間放開他,說小老弟,你先莫著急。我比你虛長幾歲,問你幾件事,你先答我。


    老保安揉了揉肩膀,看著歐陽指間的氣勢,一副高人模樣,小心翼翼地說,先生你講。


    歐陽指間掐著指,說小老弟,你出生那年是不是鬧災,半月不足便有至親的親人逝去?而且不止是一個?老保安一愣,沒成想麵前這個老人居然會提起這事,奇了,說對,我生的時候正好是三年自然災害最重的一年,聽老人講那幾年那個慘哦,山上的葛根樹皮都被挖完了,人們的眼珠子都是紅的,我叔叔在我生下來的一個星期後,為了給我娘找下奶水的藥引子,在一個叫“包坳子”地方碰到鬼打牆死了,我奶奶在我出生的半個月,餓死了……他們都說我命太硬,克死了親人。這件事情,你咋個曉得的?


    歐陽指間又說,你是不是妻子早故,兒女雙全,但是孩子們都生活得不如意?


    老保安本來在吸煙,這下子手一抖,煙掉在了地上,他哆嗦著嘴皮說老先生,你是算命的?準,真準啊。我老王是老婆死了十多年了,有兩個孩子,大兒子是個殘疾,眼睛小時候放炮瞎了,現在在家裏麵幫人按摩,小女兒在這邊,不過,唉……她做的事情太丟人,不說了。我一直以為是我這個人命太硬了,克死了家人,現在報應回來了,老先生,是不是這個樣子?


    歐陽指間拎著身後的袋子,說我講這幾句,是想讓你知道,我們並不是一般過來玩玩的年輕人,你最近有一場劫難,避過了,一帆風順,家庭美滿,親人和睦;避不過,家破人亡。這話放在這裏,你信也罷,不信也罷,不出三個月,自然見分曉。老保安著急了,說信信信,老先生快救我。


    歐陽指間說你的先不急,幫我們打開門,放我們進去救人,回來後教你如何破今年的一劫。


    老保安被歐陽老先生的連哄帶嚇,沒有了主意,一想起自家的那兩個孩子,心中就酸,一咬牙,說得嘞,我去開門,老先生你們出來,定要跟我講解法。歐陽指間捋著胡須說好,有勞了。老保安去門衛室裏取了鑰匙,折回來,與我們一起來到地下停車場的盡頭,樓道處是一個用廢鐵鋼管焊就的鐵門,一把鐵將軍大鎖,看上去鏽跡斑斑,讓人擔心裏麵的鎖眼僵化了,捅不開。


    還好沒有,老保安把門弄開了之後,拿著鎖,說老先生,諸位,本來是沒得啥子的,不過就是外麵傳得虛而已。你們都是高人,我便不囑咐了,隻是裏麵黑,進去之後一切小心,不要碰到什麽東西,也不要亂拿。我們都說曉得了,他又問要不要電筒?我們都說有電筒,早就帶來了。


    順著地下車庫的樓道往上走,為了省電,裏麵黑乎乎的,沒有開燈,在空曠的大樓中,隻有我們上樓的腳步聲,雖輕卻重,顯得格外的揪心,讓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種怪怪的感覺(半夜裏上樓沒燈的朋友,也許會有這種感覺過)。


    因為知道這裏沒有路燈,我們四個都帶了手電筒,強力型的那種,明亮,走到了二樓,原來是一個很大的商場,空曠,現在大部分的東西都搬走了,剩下一些零碎的破爛也沒人搭理,一地的灰塵。離門口不遠處還有一些破舊的被席,又黑又舊,被隨意地扔置在一邊,應該是一些流浪漢的家當。


    我站在東北角的樓梯口,看著黑沉沉的大廳裏,心中歎息:這麽一棟大型的商業廣場,投資不下幾億十幾億,卻因為鬧鬼的原因閑置在這裏,真的讓人感慨。而這麽多年了,竟然沒有高人,能夠把這事情解決掉,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是沒人想管,還是這個地方太邪行了,怕像南方市的那一個風水師傅一樣,嘔血而亡呢?


    閑話不多說,雜毛小道托起了紅銅羅盤,念“開光請神咒”,舌抵上顎,湧出些口津,然後用這口津擦眼,四個方向,都瞅了一眼,又將心神沉浸在這羅盤的天池上麵,默默地念著。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雜毛小道在看羅盤,而歐陽指間則掏出了一小袋子的米粒,這米粒是用紅布包裹的,剛才談及時,他說這米粒是每次吃飯時,從呈米的杯子中拿出九粒,每次均如此,供奉在神龕上,吃晚飯祈禱,日子久了,這米粒沾惹了香灰,自然也就有了靈力。他拿著米粒,開始撒,是用大拇指和無名指撚著,然後撒下去,每撒一次,口中也念念有詞。


    趙中華這個收破爛的掌櫃就不用這麽麻煩,右手食指沾了一點兒口水,同樣抹眼,然後四處看。


    這裏麵就我最閑,抱著胳膊在一旁打醬油。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停止,他們三個人一起往左邊看去,然後說那裏,有古怪,發足就奔跑過去。我還在糾結是否讓歐陽指間老爺子和趙中華知道朵朵和肥蟲子的存在呢,見這麽一動靜,立刻跟著跑,結果跑到二樓俯瞰一樓大廳的欄杆處,借著外麵投射而來的燈光,我看見一個白衣影子,從另外一個樓梯處飄去。


    在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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