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團黑影由上而下,朝我們這邊撲來。


    我就地一滾,躲過這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感覺背上被拳頭大的東西拍打到,像被女孩子輕輕擂了一兩拳。我從地上站起來,把早已準備好的獵網掏出來往前撒去。“啊,是蝙蝠……”吳隊長在旁邊喊道,周圍人一陣慌亂,用手中的東西亂揮,阻擋。好在這幾十隻蝙蝠一飛而過,並沒有反複糾纏,而是在外圍繞圈。


    看得出來,它們好像有些懼怕靠近擺放內髒的石桌子。


    慌亂之後,七個人聚在一起來,我看到網裏麵有三個蝙蝠在撲騰,未展翅時和成人的兩個拳頭並攏一樣大,耳朵尖、為三角形,吻部很短,形如圓錐,犬齒長而尖銳,鋒利如刀,長相十分的凶惡恐怖,吱吱地叫喚,仿佛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唯一的那個警察把手電照在上麵,嚇了一跳,說這好像是吸血蝙蝠。


    他這話說得並沒有太多根據,然而所有人的心卻都提了起來。這時,我的手電筒移向了剛剛蝙蝠群散落的地方看去,這不看還好,一看手都抖了一下,隻見密密麻麻、不下近千頭的黑影在洞頂的那邊聚集著、蠕動著,很擁擠,有的在拍打著翅膀,在空中撲騰,偶爾露出的白色尖牙,有寒光,十分恐怖。


    吳隊長也看到了,他當機立斷,說此地不宜久留,趕緊撤離。


    說完,所有人都緩步向通道口慢跑去,我收起獵網,把裏麵三個毛茸茸、相貌醜惡的蝙蝠給放走,輕身返回。我們在通道裏一路狂奔幾十米,發現並沒有蝙蝠追來,心中才稍稍放鬆了一點兒。我發現我們進洞來其實是很失策的,在千年古樹附近布下陷阱,守株待兔豈不是更好?說到底我們還是被李德財這個狗曰的給迷惑了,他之前說矮騾子居住在樹下麵的一個土窩子裏,然而卻給我們指了一個溶洞口。


    一開始我們研究的時候,隻以為是個地窖之類的空間,於是失算。


    在黑暗中奔跑,含氧量又低,沒跑一會兒就氣喘籲籲了。終於到了三岔路口,我們歇了下來,吳隊長扶著岩壁一邊喘氣一邊說:“這個岩洞不知道有多深呢,估計我們已經驚擾到那矮騾子了,這趟任務怕是完成不了了。”他說完,去找自己畫的粉筆記號,找了一會兒,很驚訝地大叫道:“咦,我剛剛畫的粉筆呢?哪裏去了?”我們紛紛湊上來看,這光禿禿的牆壁上,哪裏有什麽粉筆記號?


    可是,也看不到有擦拭的痕跡啊?


    有人疑問,說會不會是我們跑錯了方向,剛才遇到一個岔路口,你也不停,就往這邊跑。


    吳隊長很奇怪,抓住那個戰士問:“剛剛有岔路口?我怎麽不知道?”我也奇怪,我們剛剛不是順著一條直道跑過來的麽,怎麽會有岔路口?那個戰士很肯定地說是啊,從大廳折回來一百多米的地方就有一個啊。他剛說完,那個警察也附和說是,有這麽一個呢!


    聽他們這麽說,我感覺到一種詭異的冰涼從腳一直麻到了頭頂。


    難道又是……鬼打牆了?


    不可能啊!我有朵朵在,怎麽會碰上鬼打牆?難道是矮騾子在弄幻術了?聽到他們這麽說,吳隊長也急了,他提著手電筒,往回路黑乎乎的通道照去,一片出奇的寧靜。然後他把手電筒移回來,挨個的照著我們,數數:1.2.3……數到5,他聲音顫抖了,問:“胡油然呢?”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意識到我們這些人裏,少了一個。


    胡油然,這個名字立刻讓我聯想到一個滿臉青春痘、愛笑的年輕人,他今天一直在殿後,剛才在石廳中發現石桌上內髒的,就是他。見少了人,吳隊長立刻就急了,這個鬼彎彎岩洞裏麵,要是迷了路,那問題可就大了。我們喊了幾遍,空曠的通道裏隱隱有回聲——“胡油然……”


    吳隊長說不行,一定要找到他。然後我們又折回去,仔細搜尋。


    這回我算是上心了,口中一直默念著九字真言,讓自己的呼吸和這聲音共鳴,聯係朵朵,讓她給我指引。走了一段路程,突然聽到有微弱的呼救聲。吳隊長喊停,讓我們小心搜尋聲音的來源,慢慢找尋,最終確定了聲音的來源。我們攏在一處旋拐的突出區,隻看到這裏有一個吊腳坑。這坑隻有臉盆大小,附身下去,有溫熱的風吹來,有血腥味,聞著讓人很不舒服。


    黑乎乎的,也不知深淺,而這呼聲則是有下麵傳來。


    吳隊長趴在地上喊,胡油然,胡油然……


    立刻下麵就有微弱的聲音傳上來,帶著哭腔:“隊長,隊長,我的腳搞斷了,好疼啊……”吳隊長問下麵什麽情況,胡油然說手電筒掉了,看不見,四處都是黑乎乎的,很空曠,說話有回聲。正說著,剛才說有岔路的兩個人指著前麵的岩壁大叫,這裏就是岔路口啊?我一看,不就是一麵稍微突出的石壁啊?再仔細一看,發現這石壁的紋路有些特別,層層疊起,乍一看確實像一條路。


    而那吊腳坑,便是在這牆壁的前麵,胡油然就是看錯了,一腳跌進去的吧。


    但是,為什麽他掉下去時,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出現呢?


    是我們太急了,還是他根本沒時間叫?


    當下也顧不得這些疑問,繩子我們是有準備的,聽這聲音也不深,幾個人連忙把繩子捆好放下去,放了四米多就到底了——還好,我知道,有的溶洞的吊腳坑幾十米,摔下去直接成肉醬。下麵接住了,拽了一拽,很沉,我們幾個人就用繩子捆住腰,然後往上拔。那戰士有一百多斤,幾個人用勁並不算重,我們往上麵拉了兩米,卻感覺繩子突然一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洞裏麵傳來淒厲的慘叫:“啊……這是什麽東西,啊,好痛!好痛啊……你們快他瑪的拉啊……”


    他奮力掙紮起來,而我們的繩子立刻就一沉,死重死重的。


    吳隊長趴在洞口用手電筒照著,似乎看見什麽恐怖的東西,大叫快點,快點。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奮力地拔著,洞地下的那個叫做胡油然的戰士一直在大叫——說句不敬的話,就像殺豬一樣嚎叫著——讓整個黑暗的空間裏。充滿了讓人驚悚的害怕,好像這恐懼馬上就降臨到自己頭上一樣。


    啊——隨著這一聲慘號斷聲,我們感到下麵的力道一鬆,全部奮力一拉,胡油然一下子就被我們拉了上來,非常輕鬆。然而於此同時,我感覺臉上熱熱的,一抹,全部是溫熱的鮮血,低頭看去,隻見被我們拉上來的這個小戰士,全身自腰、盆腔以下,全部都被啃得血淋淋的,兩條小腿處甚至白骨森森,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了。他被我們拔出來,躺在地上,嘴裏往外麵冒著血沫子,嗓音嚎啞了,全身痙攣地抽搐著,眼睛往上翻,已經是沒有什麽生機了。


    吳隊長一直守在洞口,人上來時自然甩了他一臉的血,他看到了胡油然的慘狀,一臉驚詫,抹了一下被血水糊住的眼睛,然後跪下來拉著胡油然的手問怎麽了,見沒反應又掐人中。那個警察受不了這血腥味,一下子就跪在一旁吐了,稀裏嘩啦的。洞裏麵還有細細索索的聲音,吱吱叫喚,沸騰。有個戰士拿著微衝,往裏麵“嗒嗒嗒”掃射了一串子彈,這才消停。


    吳隊長跪坐在胡油然的旁邊,地上流著的全部都是血,粘稠,胡油然疼得已經昏厥過去了一次,幾秒鍾後醒來,看著我們,問怎麽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了,但是說冷,連吳隊長問他的話,也不答。我看見他眼神渙散,便插嘴問有什麽遺言。他反應過來,想抬身子看一下自己的腳,然而剛一想起,就又輕聲地叫喚了一下:“啊……”


    這一聲似乎完全透支了他的體力,臉上疼得扭曲了,強忍了一會兒,他盡量舒展了一下眉頭,輕輕歎道:“唉,當兵一年多,我都沒回過家呢,我想媽媽了……”


    這話說完,他便再無聲息了。他死得很不甘,睜著眼睛。


    胡油然是湖北人,年僅十九歲,花一樣的年華,然而卻死於一個大山深處的溶洞之中。


    旁邊幾個男人都是他的戰友,一時間淚水止不住地跌落。可這個時候並不是傷感的時候,我一把拽著吳隊長問剛才看到了什麽,他說是老鼠,像小貓一樣的老鼠,一大堆,全部粘在油然的身上,一個接一個……我說最後怎麽沒有甩上來一個呢?


    他說不知道,手電筒一照,個個的眼睛都是紅晶晶的。


    我想起了雜毛小道的那句話——何為妖,反常必為妖!李德財也說過,他失蹤的時候,曾經見過很多大老鼠在他麵前跑來跑去。老鼠其實是很怕人的,人們說“膽小如鼠”,便指的如此。然而敢主動進攻人類的,必然是吃過人肉的,凶狠得很,這種老鼠又被叫做屍鼱。我們都知道,人死之後,屍體是最好的細菌病毒培養基,鼠疫可以在屍體的骨骼裏麵存活60年,炭疽40年左右,裏麵存在的屍毒極其厲害,若是感染,又被屍鼱食用之後,這屍鼱,便非常具有攻擊性,而且劇毒。


    我抓起一大把糯米往洞中一撒,然後聽到吱吱的聲音傳來,非常痛苦。


    我製止了其他人想要帶上胡油然屍體的舉動,並且不讓他們去摸。此刻的胡油然,不一會兒身上就全部都是毒了,一不小心,便能感染到人。他們都不幹,說我不理解他們的戰友之情、兄弟之情。人都死了,要給他留一份屍首,好給他家父母交待啊。我看著吳隊長,問死了一個弟兄了,是不是想所有的弟兄都死掉?他愣了一下,死死盯著我,然後咬著牙,說先放在這,過幾天組織人手工具,再來!


    用隨身帶的布裹好胡油然的屍體,放到一處懸空的石台上後,我們再次往著出口走去,一路做上記號。


    這個時候,我感覺氣氛十分的沉悶,大家都不說話了。


    那個警察拍了拍我,低聲說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我不說話,也不求理解,隻是感覺進洞這個決定,實在是太錯誤了。往回走,岔路口的粉筆消失了,我們不管,來時是往左拐,回路時依照返回就是。然而,當我們走過了三個岔口的時候,我聽到風中有嗚嗚的哭咽聲,停住了腳步,用手往嘴裏舔了一下,放空中,然後拉住了前頭的吳隊長。


    他扭頭,瞪我,而我則很無奈地說道:“我們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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