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隻有十幾秒,歇斯底裏的驚悸過後,便有了一點兒平靜。


    搖晃的世界開始穩定下來,劉哥這才發現壓在自己上麵的不是那個化身為惡鬼僵屍的醉漢,而是自己手下那個大胖子保安魏沫沫,這名字有些女孩兒氣的癡肥家夥,三四百斤好肉壓著自己,果真是動彈不得。


    這時耳朵好像也是恢複了一些聽力,然後有焦急的聲音傳來:“劉哥、劉哥……老大,老大你怎麽了?”


    世界回到了正常軌跡,劉哥發現自己依然在夜總會後麵的巷道裏,然而那黑貓、鬼娃娃乃至於那瘋狂吐內髒的醉漢都不見蹤影了。他喊道:“沫沫,沫沫,你他娘的別壓了,放老子起來,這到底怎麽回事?”


    一個手下湊過來頭仔細打量了一會他,問:“老大你好了?”


    “怎麽回事?”


    大胖子這才艱難地挪開身軀,小心把劉哥扶起來,那手下告訴劉哥,說他們扔完人回去,發現劉哥沒有跟上來,然後叫小山子回來找,沒成想見到他一個人在巷子裏聲嘶力竭、歇斯底裏地喊叫,這叫喚像喊魂,然後朝空氣裏猛出拳,胡亂揮舞。小山子奇怪,叫劉哥、劉哥怎麽了?劉哥不理,仍舊狀若瘋狂。


    小山子去拉,沒想到劉哥一拳就把小山子摜倒在地。


    小山子的嚎叫引來了他們幾個,過來發現劉哥著了魔怔,幾個人聯手,最後靠大胖子魏沫沫的重量,終於把他給壓醒了。


    劉哥看周圍的幾個手下,人人帶傷,說話這個手下嘴角淤青,大胖子哼哼地揉著肚皮,而最慘的小山子,被一個保安扶著,口鼻裏麵全是血。他問:“你們來的時候,沒見到什麽東西?”幾個手下皆茫然,這個時候劉哥大概知道自己遇見了髒東西,他聽說一見黑貓必有禍事,心中涼意漸生,也不敢亂講,怕壞了夜總會生意,於是向幾個手下道歉,承諾了一頓飯賠罪,然後把小山子送到醫院去就診。


    他離開巷道的時候仍然忍不住回頭看,地上一地狼藉,卻沒有血跡,嘔吐物也是很久的,那個醉漢,再也沒有見過。


    ********


    說起這些,劉哥很忐忑,他反複跟我和雜毛小道描述起那醉漢當時的恐怖模樣,仿佛《生化危機》係列電影裏麵的喪屍,鐵青著臉,死了幾個月、眼球都要吊出來的感覺,這種形象一直在他腦海裏徘徊,還有那鬼娃娃……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以至於回去睡覺,也是反複地做著惡夢,反複的做!做得他總是猛然地醒來,耳朵裏總聽到有女人的尖叫聲,一天沒精神,也讓他今天上班心神不寧。


    他當過兵,接受過無產階級大熔爐的洗禮,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然而就在晚上上班的時候,卻不斷地琢磨著,要不要去江城很有名的金台寺,求個開光避邪的飾物來佩戴。


    “你信我們麽?”


    他說信,真信,先生你是高人,一眼就能夠看到昨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太神奇了,不得不信。我說你信不管用,我朋友在這裏好像被敲詐了,想免單,應該是要找值班經理談吧?他說沒事,我雖然隻是個安保主管,但是這種小事還是能辦的。來來來,我們不打不相識,能夠認識您這樣的高人,真是三生有幸。他又把酒斟滿,然後敬我和蕭克明,先道歉,給蕭克明道完歉後,一口喝了,眼睛通紅,說請指點迷津。


    我問蕭克明,蕭兄你怎麽看?


    他說依老劉——這家夥就是個順竿兒爬的猴子,這會兒就叫老劉了——的說法來看,我個人認為是碰到了小鬼了。這小鬼有迷惑人的功效,如果是被撞到了靈體,定會把那人嚇得日夜忐忑不安,睡不安寧,整日精神萎靡。倘若貧道師傅給的捉鬼瓶仍在,這個好解,將它捉拿便是,隻可惜……上次在東官xx廣場貧道施法的時候,那捉鬼瓶子遺失了,找尋不到小鬼的來源,一時之間,就沒那麽方便了。


    劉哥緊緊握著雜毛小道的手,眼淚都要下來了,說請大師務必要幫忙除了此害!


    雜毛小道拿架子,擺困難,一陣推諉,我見他如此,自然又是老習性子上來了,也隻有配合,一唱一和。那劉哥自從把昨天的事情講了出來,心中的畏懼就又多了幾分,被我倆一擠兌,終於妥協,說道長今天自然是要免單的,而且,給您金卡一張,所有消費打九折——這是他職權範圍內能夠支出的最高折扣。


    雜毛小道搖頭說今天晚上的消費都沒有完成呢。


    劉哥知趣,說是是是,一會道長施完法、捉完鬼,定叫那兩個老毛子妞過來陪您探討國學。雜毛小道這才心滿意足地點頭,說好嘞,老劉你這麽仗義,貧道也不是個吃素的家夥什,此番出手,一定會把那個小鬼抓來的。


    他說完,朝我擠眉瞪眼,說陸左你說怎麽搞?


    我鬱悶,說這地是你老蕭找的,偌大一個口岸,偏偏你眼尖,一下就挑中了這麽個邪門的地方,你自然知道捉鬼的方法和門道,況且好處是給你的,你自然要下死力氣。雜毛小道訕訕地笑,說貧道也隻是略微懂一些望氣之術,遠遠感覺有些不對勁,便進了來,你也知道的,貧道一身功力,已被封鎖大半(這還真沒他聽說過——吹牛?),現在隻靠本命玉的靈效在支撐……


    我見劉哥皺起了眉毛,想著我們兩個在這裏相互推諉,也是沒用處的,於是站起來,說去現場看看吧?劉哥連忙站起來,引我們下樓。打開房門,幾個黑西服保安都還在,劉哥說散了吧,他們各自回崗位去。


    我看了一下那個大胖子的背影,想到劉哥說他名字叫做魏沫沫,就覺得好笑,這名字夠娘氣的。雜毛小道也看出了名堂,叫胖子留下先別走,一起去現場。


    我、雜毛小道、劉哥和大胖子魏沫沫,四個人乘電梯下到了一樓。


    有一點值得一提,那大胖子一進電梯,整個電梯猛地一沉,搞得我心驚肉跳的,害怕得很,雜毛小道也是一臉不自然,倒是劉哥這會兒表情淡定了一些,許是習慣了,渾不在意。


    出後門,來到了夜總會後麵的小巷子,這大冷天,嗖嗖地涼風就從巷道裏穿行而過,即使穿著大衣,也感覺有刺骨的冷風往脖子裏麵鑽。我們都縮著脖子,嗬著冷氣在周圍轉了一圈,凍得鼻子發紅。劉哥來到那個醉漢躺著的地方,蹲下來,指著一灘幹了的嘔吐物說,這就是那家夥趴的地方,然後又說了幾處故事裏的場景和方位。雜毛小道深吸一口氣,說果不其然,他聞到了妖氣。


    我一聞,巷子裏臭臭的,寒風灌來,格外的冷。


    所謂妖氣,是蝦米東西?


    雜毛小道翻他隨身帶著的乾坤布袋,弄出一張黃紙符來,他的桃木劍等道具還躺在我車子的後背箱裏,便用右手大拇指壓住無名指和尾指,比成劍指狀,中指和食指夾著這張符籙,說讓你們瞧一瞧貧道的本領。說完,他揮手朝天一指,那符籙無火自燃,果真神奇,然而風大,立刻便把燒著一小半的黃紙給熄滅了。


    他也不尷尬,踩著禹步,嘴中念念有詞,依舊是那次在我家五樓捉女鬼做法時念的咒語。劉哥驚訝地看著這雜毛小道神打,大胖子一臉茫然,而我則抱著胳膊,看這雜毛小道發瘋地左跳跳、右跳跳,踏著禹步,一路把諸天神靈、各路值班星君請了一個遍。


    請神上身這個東西,說實話我的十二法門裏麵也有,方法各異,大概就是請到有法力、有神格的神靈入體,然後借助法力來驅妖捉鬼,或者顯神跡傳道,也有人請死去的親人或者祖先,托付、道破真相以及其他……這東西是大部分神婆巫師的慣用手法,有的是演得跟真的一樣,有的確實是真的——這就要考驗施術請神者的能耐了。


    我之前說過的神光投影,其實是一道霧蒙蒙的白光,十二法門上記載,倘若請神成功,進入另外一種意識的話,請神者身上是會有一層霧蒙蒙的白光籠罩,這既是成功的。


    然而,我從來沒有在雜毛小道的身上看到過。


    於是,不知真假。


    另外還有一點,所謂請神,一般請太上老君、諸天神佛之類的,即使有門道法力,基本也都是請不到的——迄今為止我都沒有看到一個成功的案例。為何?我個人揣測是這些個大拿太忙了,沒空搭理這些小嘍囉。至於其科學性,這真的不得而知,或許真的是某些人說的磁場能量、空間震蕩的緣故吧。


    此刻,雜毛小道已經被太上老君他老人家附體了,正在跟莫名的空氣在喊話兒。


    我拉了拉在一旁茫然的大胖子魏沫沫,他一米八幾,三四百來斤,轉過身來看我,我感覺麵前有一座肉山矗立。我問他最近去過什麽地方沒,他搖頭,說沒有啊,俺天天都在公司待著啊,要不然就在宿舍。他一說俺,跟小美的口音很像,我聽著親切,說哦,真沒有嗎?他笑了,不好意思地撓頭,說有的,今天傍晚劉哥請吃自助餐,去了蓮花路那邊的餐廳。


    我說你這幾天,不,這兩天有沒有跟什麽比較特別的人接觸?


    他撓著腦袋,想,使勁兒想,半天後嘿嘿的笑,說都是平常的夥伴,沒遇到什麽人啊?哦,對了,就是昨天敏香托我給她帶一杯星巴克的熱拿鐵,我幫著跑了一下腿,結果……結果,嘿嘿……


    他猛笑,這大胖子臉上浮現出一股幸福的笑容,又肥又油,在視覺上看來,是一件比較恐怖的事情。


    十來秒鍾之後,他終於抑製了心中的狂喜,羞答答地說她把俺拉彎腰,親了俺一口——他指著自己層層堆疊的頸後肥肉,說道。我仔細看,上麵果然有一個小小的口紅印子,淡淡的,唇型大且寬,聯想到嘴,算不上很好看,然而大胖子魏沫沫確實一陣色魂以授的幸福感,讓我有些奇怪。


    仔細看,這口紅印子,淡紅色,可是出汗了,有些扭曲,胖子沒洗澡,一股酸臭味。


    我覺得這印子似乎就是他脖子上黑氣的來源。


    我拉著劉哥的手,問敏香是誰?


    劉哥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回答說是他們這兒媽媽桑手下最紅的頭牌,裙下之臣不知凡舉,周遊於富商權貴之間,好多人想把她納入自家後院慢慢品嚐,但她不肯,驕傲得很。他又問怎麽了,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我說這個敏香多大了?


    他想了一想,遲疑了一會兒,說大概是二十……三十?咦,沫沫,敏香多大了?


    胖子嘿嘿地笑,說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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