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止死了,事情卻並不算完,曹磊是曹氏宗族最大的靠山。不管這靠山曾經多麽結實高大,一旦被貶出皇都離了聖人跟前,時間久了,總歸就會被慢慢淡忘。


    一時間,曹家宗族人人自危,謹慎恭謙,比以往不知道小心謹慎了多少倍。而曹止簡直成了曹氏宗族的千古罪人,他生的幾個兒女,無論嫡出還是庶出皆被曹氏宗族攆出皇城外,不許他們接觸家族內部生意,生怕再出個遺禍萬年的敗類。


    啟恒是葵武因曹家之事新培養的探子,為人很是機敏精明。此刻正躬身給葵武青禾匯報曹家的消息。


    “曹狗賊生的兒孫都被曹氏宗族攆走了,那些個昔日裏趾高氣昂目下無塵的富貴公子哥不過一夕間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淒慘二字尚且都不能形容他們的慘狀,平日被他們欺負過的,現在回踩的不少。往日多仗他們老子的勢,今日就有多悔恨潦倒。”


    “我甚至還聽見曹狗賊以前最喜歡的小兒子埋怨曹狗賊生前為人太過霸道,什麽人都偏生要去得罪得罪。如今倒好,硬骨頭沒啃動,崩了滿口金牙。”啟恒說到這裏還挺驕傲,頗有幾分與有榮焉之感。


    葵武道:“曹家那邊不用你看著了,那個朱七既然不是泄露方子的人,你就安排他回去做工吧。”


    青禾想了想道:“算了,他和那邊工坊的人關係不睦,現在有了這麽一出,大家都生了嫌隙,回去幹活遲早得生事,就安排他去報館那頭做事去吧。日後若有好地方再另給他安排。”


    啟恒領命下去安排人去了。


    青禾對葵武道:“明日要請那幾個胡人吃飯,劉舒在家裏多有不便,你看看你手裏有沒有認識的世宦子弟,同一期科考的,給劉舒引薦引薦。”


    葵武點頭,“還真有幾個,我一會兒就給他引薦,正好明日讓他帶禮物上門拜訪,也就不耽誤咱們的事了。”


    劉舒自然明白青禾葵武的意思,連續幾日不到晚間都不回來。


    青禾在自家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另外還請了自家酒樓的一位燒烤師傅過來幫忙燒烤。


    此時,幾個胡人也不翻譯了,各個都能操著半生不熟的雍啟話與葵武青禾聊的愉快。


    青禾笑嗬嗬道:“我知道你們那邊喜歡吃烤羊肉,但來了我們雍啟,也不能白來,合該嚐嚐我們這裏的特色。”


    青禾指著烤串道:“這是我們雍啟人做的烤羊肉,就做燒烤,也叫做烤串,幾位郎君可以試試。”


    別看青禾笑眯眯的,看著很是可愛可親,溫和的好像沒有脾氣,但這裏在座的所有胡漢都不敢小覷他半分。


    因為那個要了曹止性命的計謀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溫溫柔柔嬌嬌弱弱的小雙兒計的,且還不是經


    過怎樣的深思熟慮推演籌劃,不過是在看到他們王子的瞬間就想出來的。那些配合他們演戲的張六、馬四二人,他們甚至都沒交接過,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個同他們是一夥的。


    青禾隻告訴他們要幹什麽,其餘的事情都不用他們管。那個張六後來被藥何以自行處置為由要了出來,交給葵武後,就再也沒看到過這人了。


    “好吃!”藥何吃了口燒烤,立刻瞪眼道:“雍啟的菜肴果真精致,穿成這般小小一串,味道卻立刻豐富多彩了起來。”


    青禾笑道:“喜歡吃就多吃點。”


    葵武給每位胡漢倒了滿滿一碗的瓊漿酒,“這是我們葵家自釀的瓊漿,和從前你們吃過的那些外頭賣的酒可不一樣,就這能吃一升不醉的就是好漢。”


    藥何歎道:“這酒的厲害,我們幾日前就已經見識到了。說實話那日要不是早有準備,事後又扣著嗓子吐出去不少,搞不好第二天我等就真起不來,耽誤了事。”


    眾人相視大笑數聲,其中一個胡漢道:“咱們胡人性情最是豪爽,就喜歡痛痛快快幹事,那日真是痛快。”


    葵武又請他們吃了碗酒,藥何道:“這瓊漿酒真是好酒,我們胡人最好酒,這酒若能帶回我們胡地,還不定怎麽受歡迎呢,葵郎君你看……”


    葵武道:“不成,方子肯定不賣。若不是……我們連奶粉方子也不肯賣的。”


    原來青禾是用奶粉方子和胡人做了交易,胡人才肯答應幫忙。至於那個邊防圖自然也是假的,不過就是胡亂揪出的一個不容雍啟忽視的由頭罷了。


    至於用奶粉方子交易,是青禾深思熟慮過的。首先這方子於胡人萬分重要,他們那裏不比雍啟地大物博,農物充裕,行軍打仗,糧草可供應富足。有了這奶粉,走哪帶哪,可解決了一心頭大患。所以青禾不下‘重利’,人堂堂胡人王子怎麽可能憑白幫助他。


    其次,這奶粉方子談不上多複雜,曹家不過半年就給認真琢磨出來了,若是胡人肯下功夫的話也許連半年都用不上。畢竟他們本身就是製作奶製品的高手,想來精心專研也花費不了多少時日。如此一來,其實這奶粉方子也就成了一步半廢的棋子。


    至於他們雍啟,他手裏還握著壓縮餅幹,這個可就比奶粉還厲害了,有這樣東西,奶粉就算是半個雞肋了。而目前曹家對葵家的威脅,已經大到青禾覺得該適當放棄點什麽也要做出反擊的時候。青禾更怕的是他不抓住藥何,若是給曹家抓住了,二人反過來算計他們葵家,那時候也就顧不得奶粉方子本身多重要,他們葵家先亡了。這是青禾算計來算計去,覺得不得不走的一步棋了。


    也正如青禾所想,藥何此次前來受了胡王委任重任,順利拿到奶粉方子,回去


    就是大功一件,在他父王諸多王子中更添了一項助力,有利用日後爭奪王位。若是青禾沒拿奶粉方子誘惑他,藥何是無論如何也會蹚進這趟渾水裏的。


    藥何見葵武沒賣的意思,也不強求,反正這酒方子,有沒有與他的大計都不發生妨礙,隻要奶粉方子到手就成了。


    青禾笑道:“若是王子喜歡,走的時候可以多帶些回去,咱們這次合作如此愉快,我都會與你本錢,絕不多加一文。”


    藥何哈哈大笑,“那就多謝葵夫郎了,不過這都是其次,最主要的就是那個叫壓縮餅幹的東西,那才是好物。昨天我吃過了,小小一點,竟然就能抵半日不餓,這若是在戰場上……”


    青禾道:“沒問題,我已經和那邊管事交代了,最近壓縮餅幹都不發貨,並讓他們整理庫存,到時候全部給你帶走。另外你走的時候,我給你寫封信帶著,你拿著它去狄水城葵家進貨就成。那裏與胡部交通便利,價格也可更低廉,且你要,肯定安排優先,其他的買賣均往後推。”


    “多謝。”藥何把碗中酒一飲而盡。


    藥何他們十日後就走了,盡管是帶著整車整車的物資離開的也沒人覺得不對勁,或者察覺到之前曹止落馬的事情和葵家有關。甚至還覺得再正常不過,人家王子本來就是來皇城進東西的,先去的還是曹家,可惜曹家哄騙偷盜了人王子,胡人王子不願意與他們做生意再正常不過。至於葵家就更好說了,整個皇都就葵家和曹家賣奶粉,不去曹家自然就該去葵家了。


    不管怎樣,曹家的事隨著藥何的離開告一段落,而皇城百姓卻不知道這背後另有手筆。


    這日一大早,幾個總角小童手中拿著一些紙,從街這頭喊著跑過街那頭,“賣報啦,賣報啦!皇都小報開賣了,這上頭有張叔達敬母的故事,還有曹家勾結食人偷盜胡人王子邊防布局圖,最後被胡人王子發現扭送到大理寺被斬首的新聞!”


    那幾個故事倒是沒人在意,之前都聽過了,不過之前曹家大酒樓曹止被聖人親自下旨斬首的事卻鬧得沸沸揚揚。整個皇都城百姓都知道,隻不過誰也沒個確切消息,都是道聽途說,現在這小童說是這叫什麽小報的東西上有寫,就有人道:“哎,小童,把你手上那叫什麽小報給我拿來看看。”


    報童不給,“三文一份,你想看拿錢來。”


    “我就看一眼要什麽錢?”


    那報童不理會他,抱著手裏的小報飛快跑沒了影子。不一會兒,又一個報童喊過,嘴裏仍是同樣的話,那人實在沒忍住,叫住報童買了一份。


    結果這一看就入了迷了。


    先不說那幾則聽過的故事,就說這曹家的事,這小報上記得清清楚楚的,可比前頭那幾個故事還精彩。


    最後還采訪了


    化名朱某和周某某的二人。


    這二人均是以後世采訪的形式,有記者一問一答記錄的。朱某講述了曹止如何做套汙蔑他,甚至曝光了同流合汙的那個醫館的名字。


    而周某某講述的則是,曹家奶片奶粉難吃至極,和葵家完全兩個味道,若說葵家的是奶粉,曹家的就是羊尿牛尿等物。還說怪不得便宜,偷工減料以次充好,自然便宜。他受騙上當買了不少曹家不給退,最後還鬧到了承天府。


    “哎,你看什麽呢,看的那麽津津有味,連說書也不聽了。”


    原來買小報的是一個家裏略有富足的紈絝,鎮日裏以招貓逗狗、聽戲看曲為業。今日來聽書的路上,見報童賣小報,還說上麵有曹家的新聞,實在心癢難耐才買了份。沒想到這一看就看進去了,連書都不聽了。


    聽見好友問,焦元方抬眼看好友道:“路上買了這麽個新奇玩意,說叫什麽小報,這上麵寫了曹止的事,還有曹家奶行的事。都是新聞,比這說書先生翻來覆去講的那些故事有趣多了。”


    好友更是個愛湊熱鬧的,忙道:“曹止的事都有,在哪裏有寫,快給我念念。”


    焦元便給好友讀了起來,一開始隻有他和好友兩個人頭湊在一起聽,後來越來越多的人把頭湊上來聽。


    聽完,一個不認人的還發表感想道:“有趣,有趣,真有趣。若是小報上不指名道姓的說這是曹止做的事,我還以為是戲文呢。咱們聽的戲文怕是也沒這個精彩。”


    “可不是,這些有錢人,可真是夠損的,看他們做的這些事,嘖嘖……”


    “下麵還有呢,焦郎君,你再給讀讀,下麵說的是什麽?”


    焦元本就是個愛出風頭的紈絝,被這麽多人圍著正樂嗬呢,哪有不願意的,當時就給讀了起來。


    “哎呦!”其中一個人聽完周某某的采訪悔恨的直拍大腿,並唉唉怪叫。


    別人就問他道:“你這是怎麽了?”


    那人懊惱道:“你們不知道,前些日子,我貪圖便宜買了不少曹家的奶粉奶片,當時心裏還得意呢,尋思這下葵家傻了吧,再不是獨門生意,而且人家曹家賣的還便宜。”


    “我樂嗬嗬買回去一吃,嘖嘖,真跟這小報上說的馬尿一個味,我當時還當所有奶片奶粉都這個味道,還奇怪這麽難吃的東西,那些個有錢的富貴人怎麽還能愛吃。結果沒想到問題不是奶片奶粉難吃,是出在曹家身上,合著他家做的都是假冒偽劣的。”


    “我也是,我也買了。之前見葵家的貴,一直舍不得,冷不丁曹家價格這麽低,我就起了貪小便宜的心思買了,結果回去,那是真難吃。”


    這時候焦元才道:“俗話說好貨不便宜便宜沒好貨,你們要是吃過葵家的奶片奶粉就知道什麽才該是奶片奶粉的味


    道了。其實葵家奶粉也還好,這時候去他酒樓裏吃,三文一碗,若是點些其他菜,就二文一碗……還有那燒烤,配啤酒更是絕配!”


    葵家大酒樓二樓的三個廂閣裏也置放了小報,能來二樓吃的都是富貴人家的小郎君們,各個都是識字的,看著也有趣。


    他們讀過新聞,翻了一麵,就看到上麵的招聘廣告。有招聘皇都采訪記者的,還有招聘寫話本子的。另外想給自己家店鋪打廣告增加熱度的,凡是能想到的,這上麵都招。


    一時間幾個小郎君們放下手中小報感歎,“咱們皇城最近風水大好,這新奇的事物一樣接著一樣,都要看不過來了。”


    另一個也道:“估計那些地方上來的都要傻了,得尋思著這都什麽東西啊!”


    幾個人邊說邊笑,正好這時候夥計端著托盤來上吃食,一個小郎君就揪住他問道:“這小報不會也和你家有關係吧,怎麽我早上出門的時候才聽見有小童賣,中午來你這吃飯你家就有了。”


    夥計靦腆的點頭,那小郎君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周十郎持著一把嵌有五色寶石的小鏡子,照著塗粉。他臉上前些日子和曹止打仗的時候也留下了傷,最近淡了,用粉能遮住了才敢出來。


    而一出來,他就迫不及待來葵家吃燒烤了,沒辦法,不能出來的那十幾天,他饞這個都要饞瘋了。


    周十郎從小銅鏡中照著葵武青禾二人,道:“上次那個采訪我撰寫的怎麽樣?”


    原來小報的故事是周十郎寫的,當初他和曹止打完架,青禾就知道了。特意帶了美食慰問了下,順便還請周十郎撰寫這麽個故事。那會兒曹止還沒出事,周十郎本就存著氣,聽說有機會能抹黑曹止,當天晚上連夜寫出稿子,讓青禾找人刻了登報。


    青禾笑道:“寫的很好。”一邊看著周十郎繼續往他臉上敷粉。


    周十郎為了遮蓋臉上的傷,塗了很厚的胡粉。胡粉的性狀有點像後世的幹粉之類的,這種粉狀物塗多了,肯定是要往下掉的。


    十郎一開口說話,就有粉從他臉上掉下來,落在桌子上。葵武就直勾勾瞧著,忽然對十郎道:“你掉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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