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在歡欣鼓舞中來臨,自醜時末起就有劈裏啪啦的炮竹聲,小孩子們純稚的笑聲,以及男人女人的言笑宴宴。


    青禾在床上賴到卯時就賴不下去了,府尹城的管事今日比往常早來了一個時辰,青禾隻能爬起來做奶片。


    “你在睡一會兒,今個府尹府管事來的早,你還能睡一個時辰。”往常他們都是辰時起的。


    葵武雙眼清明,鬆開了抱著夫郎的大掌,不舍地親了親自家夫郎的臉。


    “你躺會,我先去升火,等廚房裏有熱氣了你在起來,要不冷。”說著,葵武已經套好衣服,回身掖了掖被角,將青禾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青禾索性就賴在暖和的被窩裏,半眯著眼睛道:“今個除夕,你把府尹小仆安排在堂屋,糖果瓜子蠶豆都不要吝嗇,這些都是自家的,過年了不比平時,怎麽也得讓人吃個夠。”


    “嗯,我知道,你在眯一會兒吧。”葵武起身按照青禾的吩咐招待府尹來的仆從,自己升火加水煮奶。


    “大哥。”葵武剛煮上奶,葵小妹就聽見動靜爬起來了。這些日子葵家忙,她因為幫忙一直住在這邊。“哥夫呢?”


    葵武道:“今天起的早,我讓他在睡一會兒。”


    “哦。”葵小妹打著哈欠,幫忙忙乎起來。


    等青禾起來,葵武已經把奶片做好,府尹來的小仆已經走了。


    青禾把之前準備好的十斤糖塊,十斤奶片裝好,“小妹,你先拿著這些東西回去,我和你大哥簡單收拾下屋子下午就過去。”


    之前就和葵母那邊說好了,糖不用買,自家會製,不用浪費那份錢。隻不過這幾日家裏一直很忙,沒時間送。


    “好的。”葵小妹應著拎著東西回了葵家,沒一刻鍾的功夫又蹦了回來。


    葵小妹高興的道:“阿娘知道你們這邊這幾天沒時間收拾家裏,讓我過來幫忙。”


    青禾也沒推拒,讓葵小妹留下來。家務這種事,葵小妹常做,比青禾熟練麻利,青禾讓葵小妹和葵武收拾屋子,他自己去廚房做早飯。


    年夜飯不能在家吃,青禾多少還挺遺憾的。但不管怎麽說,那邊都是葵武的父母家,兩頭沒有齷蹉,過年不回去吃年夜飯怎麽都說不過去。因而他便想在朝食和午時上找補。反正今天也沒其他事了,不如就用來做菜。


    他們家不存在早飯吃的太葷,油膩吃不下飯的情況。青禾就甩開膀子可勁做。


    寢房裏升上火,置了鬲用來煮羊骨湯,裏麵放了切碎的羊雜。火升在寢房,這樣又能做飯又能取暖,大郎他們打掃屋子就不怕冷了。


    之後青禾返回廚房,和麵做了米粉,不過他沒著急煮,等鬲上的羊骨湯煮好,可以用羊骨湯下米粉,特別好吃。


    殺了


    隻活鴨,放出來的血做了道鴨血粉絲,鴨肉被爆炒,做了道爆炒鴨肉,又做了條紅燒魚、鍋包肉、還有道素炒。


    “好吃。”葵小妹吃的滿嘴流油,“哥夫,你家夥食真好,阿娘每次都要等到晚上才能舍得做肉菜。我出來的時候看他們早上就比往常吃的好一點,可沒你家吃的好,米粉都是用肉湯煮的。”


    青禾隻是笑,再看葵武,葵武麵部表情柔和,吃的香,看向他的眼神很溫柔。


    “喜歡吃就多吃點,今天過年,可要吃的飽飽撐撐的。”話是對葵小妹說的,但青禾的雙眼卻是看向葵武的。


    他家大郎之前倒是餓不到,但也舍不得吃撐。


    葵武眸色深深的看了眼青禾,青禾埋首吃米粉,臉卻有點燒。


    吃過飯,青禾休息了會,接著起來忙乎。這次不是做菜,而是做許多點心。


    “大郎,這是我做的點心,叫沙琪瑪,你給小妹拿幾塊嚐嚐,其餘的收起來,留著餓的時候打牙祭。過年可不能餓肚子。”


    葵武喂了自家夫郎塊,心裏暖洋洋的,怪不得大家都喜歡說夫郎,是好,什麽都有人惦記。


    之後青禾又繳了豬肉,做了鍋香腸,還做了一些臘腸。香腸這東西放不住,隻能吃個新鮮。臘腸掛在牆上風幹,可以慢慢吃,要是他忙的沒功夫做飯,大郎取下一根就可以隨便炒道菜,總不會難吃到哪去。


    午時,青禾用剩下的羊雜骨湯煮了海帶和豆腐,又做了燒雞、紅燒蝦仁、爆炒蛤蜊、清蒸螃蟹,還蒸了好幾鍋饅頭和包子。


    直到晚上,青禾葵武和葵小妹三人才去葵母那頭。走之前,青禾囑咐葵武道:“你自己包些沙琪瑪和香腸帶著,咱們晚上要守歲,我怕你半夜餓,在那邊不好找吃的。咱們自己帶了,餓了就拿出來吃。”


    “我知道了。”葵武笑的暖心。


    “阿娘,阿娘,大哥哥夫來了。”葵小妹剛進門就大聲嚷嚷起來。


    葵母趕忙放下手中正在包的餃子,高興的連忙迎了出去。


    二郎娘子探著脖子往外望了望,有厚厚的窗紙隔著什麽也看不見,便撇撇嘴。


    “這都什麽時候了才來,餃子都要包完了,來就吃,啥活都不用幹,可真奸。”二郎娘子小聲叨叨,可說是小聲,誰又聽不到。


    三郎娘子沒吱聲,麵上什麽也看不出來,就跟真沒聽到似得,她拍了拍兩手上的麵粉,“我出去迎迎大哥哥夫。”


    “有什麽好迎的,都是一家人,又不是客。”


    三郎娘子根本沒管她二嫂說什麽,自顧自地往外迎去。


    二郎娘子趕緊跟著站起身,嘴上還嘀咕著,“就會討巧賣乖!”抬頭看人都走沒影了,又嚷道:“哎!你等等我啊,別自己去呀!”


    二郎娘子好不容易追出來,就聽婆婆似高興似埋怨道:“你看


    ,你和大郎回來就回來,帶這麽多吃食幹什麽!”


    二郎娘子抬頭,呆了好半晌才張著嘴巴傻傻問道:“怎麽這麽多餃子?得有一百來個吧?”


    青禾笑,“嗯,一百個,羊肉蘿卜陷的,一會兒二弟妹嚐嚐我的手藝。”接著青禾又把兩個食盒遞給葵母,“這是我在家做的幾道菜,還熱乎著呢。”


    葵母打開食盒,見是爆炒羊肉、紅燒兔肉、醬肘子、梅菜扣肉、炸肉丸、紅燒鯽魚、豆腐泥鰍。


    這些都是青禾在家自己做好帶過來的,他知道葵母就是普普通通的農家老太太,做飯肯定談不上好吃,更不講究調味,許多好東西給她,她也做不出來那個味道。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可這是青禾來到這個沒有喪屍的年代與葵武過的第一個年,他不想對付將就。


    可又是新兒婿,總不能回葵家第一個年就在廚房裏各種做主,哪成什麽事了,不不如做好了直接端過來,既不得罪人又能討歡心。


    果然不止葵母,就連葵家的兩個嫂子還有兩個哥哥並幾個孩子看見這好夥食都樂了。


    這時候葵武進來了,“阿娘,這些東西放哪?”


    葵家眾人這才看見,一直默默跟在後麵沒出聲的葵武,竟然抱了米麵在懷,手裏還提著兩隻綁了腿的雞和鵝,還有兩塊不小的肉。


    “哎呀,大哥哥夫回來就回來,咋還這麽客氣帶這老些東西。”說是這麽說,二郎娘子眼睛都發直,直勾勾地盯著東西,就差沒把眼珠子摘下來黏上。


    屋裏的人沒一個搭理二郎娘子,把人迎進屋,下了餃子開了兩張桌。


    放過爆竹吃過飯就是守歲,一大家子人圍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圍坐在一起說話,這一坐就是要一夜的。


    正好趁這個時候,青禾把帶在身上的用紅紙封好的壓歲錢拿出來。


    葵武道:“侄子們快過來,你們大伯夫發壓歲錢了。”


    幾個小孩子一聽全部嘰嘰喳喳的跑了過去,挨個上前問好,青禾給每人發了一個紅封。甚至就連葵小妹都有。


    葵母嗔怪道:“你都多大了,還伸手管你哥夫要壓歲錢,怎麽覥臉?”


    青禾笑道:“沒成親就不算,再說這些日子多虧了小妹,要不是她幫忙,我和大郎忙不過來,該給一個紅封的。”


    二郎娘子剛想張嘴說我家二郎也願意幫忙的,隻是話沒出口就被葵母有意無意的一拐子懟了回去。


    “謝謝哥夫。”葵小妹幫著做工是拿了工錢的,沒想到青禾還能另外給她封個,樂的咧開嘴。


    打開一看,更是驚喜了,裏麵竟然有三十個銅板。而她的小侄子們才每人一個,其他人也發現了,不過沒人會吱聲,都知道這是青禾特意給小妹封的紅封。


    做完這些葵武拉著青禾往黑暗的角落隱去,藏這裏眾人就看不清他們


    的身形了,葵武就可以偷偷拉著自己夫郎的手拉上一整個除夕夜。


    “青哥兒,咋還要回去?”守了一宿歲,兒子兒媳才剛剛睡下,青禾和葵武就要回家,葵母就有些著急。


    青禾笑著安撫道:“府尹府上在我家長期定奶片,每日都會叫人送新鮮的牛奶過來,我得趕回去現做。”


    葵母便道:“在這做不行?”


    “模具什麽都沒拿過來。”青禾隨便找了個理由,其實是他不願意在這邊做。奶片的做法簡單,會不會做飯的隻要看一遍就能學會。但是要是沒有事先知道做法,隻看到奶片成品,即便知道是用奶做的,卻也不好琢磨。


    他在葵家做一次奶片,葵家這頭的兄弟弟媳就能學會,學會後他們是做這門生意還是不做?


    而青禾同樣指著這門生意生活呢。奶片雍啟朝沒有賣的,等市場開闊出來,利益是數不完的。葵小妹在葵家做工的時候,她自己有意識避開廚房,每次進廚房都會事先問可不可以進,青禾從沒糾正過。


    葵武對葵母道:“阿娘,我們回去做完奶片睡一覺,晚上過來。”


    “那好吧。”葵母隻能放他們回去。


    回家做完奶片,青禾和葵武就躺床上補眠。待再次醒來,已經是晚間,梳洗後兩人趕緊趕往葵母家,吃過晚飯,葵母非要二人留睡,青禾想左右無事,回去還要現升火取暖,等到屋裏有熱氣,一個時辰都折騰過了,也就同意了。


    倒是葵武不大滿意,夜裏摟著自家夫郎,隻覺得烈火焚心,“夫郎,明晚我們不要在這邊睡了。”


    青禾窩在葵武懷裏,全身暖洋洋的,特別是腳丫子踩在葵武腳上,一點都不涼了。他打著哈欠,貓一樣慵懶,懶洋洋道:“為什麽?”


    葵武低頭貼著青禾油滑細嫩的肌膚,“溫香軟玉在懷,卻要我做柳下惠,夫郎,我此刻猶如烈火焚身。”


    青禾瞠目結舌,“大郎,我第一次聽你說話這般斯文。”


    葵武使勁把人往自己懷裏摟了摟,“我如今總算知道那些個文人怎麽做出文縐縐酸到牙疼的情詩了,合著都是憋的。”


    青禾埋頭在葵武胸膛發出沉悶的笑聲。


    初三,葵家外嫁的大女兒和女婿回門,兩人手上拿著一斤羊肉。往年這就算極好的禮了,隻是今年有青禾葵武在前,這點肉葵家人就都沒放在心上。


    葵家大女婿家裏也是農戶,姓李,名叫李青山,日子過得還行,和葵家大娘子相看時,一眼就看中了葵大娘子,彩禮送得也算重了。


    青禾和葵武從家裏回來,葵大娘子和李青山已經到了葵家,一家人正坐在一起說話。


    青禾進來看見他們,先道:“大姐,姐夫。”葵武也跟著叫了聲。


    葵大娘子立刻笑了,李青山起身道:“弟夫和大弟從家來?


    ”又讓兩個孩子給青禾和葵武問好。


    青禾笑,“昨晚在這邊住的,早上家裏有客人回去一趟又過來的。”


    他身上沒帶紅封,現找葵母要了兩個,每個塞進一文錢送給兩個孩子做壓歲錢。


    李青山知道他這個媳婦家的大弟頂有本事,會跑商,就以為是那邊的客人。


    “是府尹府上來的買貨的人。”葵小妹趕忙嚷開,她與有榮焉的說道:“大哥和哥夫做的生意可火了,不僅在外城賣得好,內城同樣火爆,你不知道年前火成什麽樣,想買都得排隊。”


    葵大娘子困惑道:“之前大弟的生意不都是賣給固定的商鋪嗎,現在也賣給散戶了?”


    “不是,不是。”葵小妹使勁搖頭否認,“哥夫說跑商危險,早就不讓大哥做了。現在大哥賣糖和奶片。”


    糖沒什麽稀奇的,李青山自然知道,但是奶片他沒聽過,以為是一種胡人那邊傳出來的吃法,隻想著是種零嘴也沒放在心上。


    葵小妹對大姐姐夫這幅不以為然深感懊惱,蹬蹬跑回屋,把屋裏青禾送她的九支插在花瓶中的糖玫瑰抱出來。


    “你們看,就是這個,糖玫瑰,就這九支,一兩銀子。”葵小妹哼道:“來買的都排號,就是排隊先後都能打起來。”


    葵大娘頓時被桌子上的糖玫瑰吸引了,實在是太漂亮精致了,每一瓣花瓣上的紋理都清晰可見,怒放盛開,散發著陣陣若有似無的甜味。


    “糖玫瑰?”李青山驚叫出聲。


    葵小妹得意問:“姐夫你知道?”


    “聽說過。”李青山道:“我二姐夫是位秀才,他的同窗家裏日子挺好,就買過糖玫瑰送私塾裏的夫子。”


    李青山看著葵武道:“隻是沒想到這糖玫瑰的生意是大哥家裏做的。”


    葵武淡淡點頭,他這人一向如此,麵冷心也不熱。隻是和青禾成親後,青禾性情溫柔和順,慢慢地他也就沒那麽冷硬了。但對上外人,也是一慣的少言寡語。


    李青山並不氣餒,一個勁和葵武攀談起來,熱絡的好像兩個人很投機一樣。不管怎麽說,眼前的人都是他大姐夫,葵武始終耐著性子應著。


    待吃過夕食離開葵家,李青山便再也克製不住興奮,匆匆返家和李父李母說了葵武會做糖玫瑰的事情。


    李父李母的心思立刻就活泛了。


    “二郎,你找時間問問你大舅子,看能不能帶帶咱們,但也不是說咱要他手藝。而是看能不能從他那裏拿貨然後拿出去賣。”


    李三郎跟著道:”對,咱們拿貨哪怕便宜三五文,咱們兄弟挨家挨戶賣,這就都是進賬。除卻種地,家裏就多了一筆嚼用。”


    其實說是李二郎問,到最後還得看葵大娘子,葵大娘子覺得這事不算過分,就道:“等過幾天我去大弟家裏問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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