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的人群已全部逃走了,隻剩下一些一時逃不走在周邊做生意的。


    青禾從鋪子跺出來,青萍嘴唇抽動兩下想攔人可到底沒敢,任憑青禾大喇喇步出鋪子。看著瞬息前還人聲鼎沸的街道,此刻空蕩蕩的,青禾重重歎口氣。


    但有些話還是得說,葵武名聲已經夠嚇人了,不能再加上他這些不清不楚的汙蔑。縱然他們不入仕,名聲沒那麽大妨礙,可青禾並不願意背不是自己的黑鍋。


    青禾掃了一眼,見賣羊肉饃饃的攤子前有一名大漢,便走過去。


    他先是有禮的作揖才道:“敢請郎君做個見證,證明我與郎君並非他人說的那種無情無義之輩。”


    那漢子便也由著他說了。


    青禾脊背挺直如鬆柏,聲音朗朗如清泉,相貌清雋,又是個沒威脅力的雙兒,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放鬆警惕。


    “剛才吵嚷之人確實乃是我同胞親妹,但那些冤枉之詞我卻不敢承認。我雖是她大哥,但前幾日已經嫁人。我成親之時,不僅沒有嫁衣,甚至發著高熱便被扔上花轎,當時郎君忙著招待賓客,並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等第二天早上發現時,我高熱的奄奄一息,差點沒燒去一條命。幸好郎君發現及時,適時請了郎中才救了我一命。”


    “如果家裏沒銀錢致使我高熱上轎我確實沒什麽埋怨,但事實並非如此。前日家裏還收了我郎君給的二兩彩禮,所以家裏是絕對有錢給我治病的。”


    青禾講的大聲,不止他跟前的小吃攤老板豎起耳朵聽的認真,就連其他小吃攤的老板們一看沒事也紛紛湧了出來,還有許多百姓偷偷冒出個頭聽熱鬧。這會兒人本來就沒什麽樂趣,要是能聽到誰家八卦,那可堪比娛樂新聞,流傳十天半個月的都是少的,除非有下一起八卦竄起,不然城中百姓能一直議論紛紛,並且津津有味。


    青禾倒也滿意這種效果的,接著聲音洪亮到讓想聽的都能聽到,“我身上原是與李家李長服有婚約,可家裏嫌棄我是個雙兒嫁到李家後耽誤李家郎君的仕途,便做主將我的婚約給了妹妹。這並不算完,因郎君家中有田被我爹娘租種,且他們不願給我租子,便把我抵給我郎君抵了那租子的八石糧食,另外還要了二兩的彩禮。”


    “我身無分文與我郎君成親,我郎君看我穿著單薄可憐,這才拿出自己多年私房與我買些東西。我且問,我既以成親,我郎君給我買東西何錯之有?難道就因為給我買了,就還要給我娘家妹妹買嗎?要說隻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嫁衣,不過數十文,我們倒是也認了。可其實並不然,小妹要的三十文一斤的棉花二斤,三十文一米的棉布三米半,如此下來便要百十文,試問我一個出嫁的雙兒,一窮二白尚未與郎君生育一子,且不過成親一日,怎敢要求郎君給娘家妹妹買這麽昂貴的東西。要是因硬逼著郎君買,家裏斷頓了怎麽辦?”


    “小妹尚且有爹有娘,便是置辦嫁妝也應該由家中爹娘量力而行,從未聽說過由出嫁到別人家中的大哥,從夫家偷錢給娘家妹妹籌辦嫁妝的道理。要是如此都由郎君出,那郎君到底出的是嫁妝還是彩禮?”


    青禾淡定的將前因後果條理清晰的講了出來,圍著聽著熱鬧的人群一下子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是如此,我剛才還奇怪要是真如那小娘子所說,她才是在家裏被磋磨的那個,怎麽還敢那麽潑蠻當眾撒潑讓大哥與哥夫給買東西,竟是賊喊捉賊。”一個看熱鬧的婦女嘖嘖道。


    “可不是,如果不是之前慣常欺負大哥,怎麽敢張口就要那麽貴的東西,那可是一百多文啊。我家小娘子出嫁的時候,我給的私房也不過二百文,這小娘子一張嘴就管哥夫要一百文,也真好意思。”


    “我說小娘子,你可真敢,一張嘴顛倒黑白的厲害,差一點你這大哥就被你逼的迫於壓力給你買東西了。你就不曾想想今個你逼迫你哥哥拿出這麽多錢,回去後,你哥哥會不會被哥夫打,人家新婚小兩口會不會因此產生隔閡,公婆又會不會怪罪他?這做人可不敢這麽自私!”


    不知道何時消散的人群又重新聚集起來,他們站在鋪子外,青萍站在鋪子裏,隔著鋪子他們在外邊對青萍指指點點,聲音大的隔街都能聽到。


    不到片刻輿論就顛倒了,原本被眾人指責的由青禾變成了她。


    這憑什麽,她做錯了什麽?不過就是要一點棉布和些許棉花,明明他們買得起,自己都買了,為什麽就不能給她買,偏要鬧的如此難堪?


    還有他為什麽要把婚約的事情說出來,這對他有什麽好處,他隻能耽誤長服哥哥的仕途,讓給她不好嗎,到時候長服哥哥入仕,他也能跟著沾光,為什麽要說出來,搞得大家都難堪。


    青萍紅著眼眶站在鋪子裏被眾人指指點點,她擦著臉上的眼淚大吼一聲道:“我不買了,大不了我不要了還不行嗎!”


    吼完就哭著要往外跑,卻被掌櫃眼疾手快攔住了,就像她當時截住青禾一樣。


    掌櫃皮笑肉不笑道:“小娘子,您不要還真不行!”


    “棉花你要是不要也就不要了,這東西不耽誤什麽我轉首也就賣了。可這棉布可不行。我都給你尺寸量好了,也再三同你確認,你說不要就不要了讓我還能賣給誰?”


    青萍哭著嚷道:“誰要就賣給誰!”


    掌櫃冷嗤,“小娘子說的輕鬆,有的客人要一米,有的要兩米,你讓我怎麽賣?所有人要的尺寸都不一樣,最後剩下的半米我賣給誰?這可是專門做嫁衣的料子,剩下半米能幹什麽用,這不眼看著就是砸在手裏,難不成這損失你讓我承擔?”


    “裁料子的時候他們又沒說不給我付錢,這錢你就不能找他們要嗎,他們要是早說不給我付錢我就不要了。”


    “小娘子說這話未免太荒唐可笑了些吧!這世間的事雖說無奇不有,但我可從沒聽說自己買東西卻要別人付錢的道理。再說人家給不給你付錢不應該你事先問清楚嗎,你直接闖進我鋪子裏,進屋都不和你大哥打招呼,張口就要布,我怎麽可能知道你們認識。便是知道你們認識,我做買賣這麽多年也沒有不問買主要銀錢,而轉問不過認識買主的人要銀錢的道理!”


    “我不管,我就是沒錢!”青萍拿不出來錢,所幸耍起無賴。她眼睛偷偷瞄向鋪子外,瞥見青禾還站在外麵看著她,心裏暗恨。


    這回他滿意了吧,她丟了這麽大人,他應該高興了!既然滿意高興了,總該給她付錢了吧!


    掌櫃冷笑,“我開鋪子這麽多年,遇到的地痞無賴多了,尚且就是沒遇到過想要賴賬的小娘子,今次可算是見識到了!”


    “阿滿,你去衙門裏報官,就說咱們鋪子遇到一個想要賴賬的小娘子,而且這小娘子還自稱是秀才公未過門的妻子。正好讓官爺幫咱們查查是哪位秀才公的未婚妻,也不知道有這樣的未婚妻,這位秀才公的仕途還有沒有以後!”


    夥計機靈道:“我這就去。”


    “慢著,不許去。”青萍嚇得麵如土灰,要是因為她斷送了長服哥哥的仕途,長服哥哥怎麽還可能會娶她?李家的人更會撕了她!


    “我給,我給還不行嘛。”青萍這會兒竟然還想向青禾要,隻是一轉頭才發現青禾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鋪子外擠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沒一個她認識的。


    “不過我身上沒銀錢,你們得和我回家取。”


    “阿滿,你跟她去一趟,取了錢趕緊回來。”


    “好的掌櫃。”阿滿笑嗬嗬道:“小娘子,這就請你帶路吧。”


    青萍沒辦法,隻能帶著阿滿回家取錢。


    混在人群中看熱鬧的趙李氏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幸好剛才她沒跟著青萍,要不然青萍那小蹄子把她供出來,那煞神一定會打死她。


    趙李氏緊緊抓著兒子的手偷偷溜了,臨近家門前還特意囑咐兒子道:“回去什麽也不許說知道嗎,你要是說了阿娘可能會被剛才那煞神給打死。”


    七八的小孩兒被趙李氏唬的差點哭出來,“我不會說的,和誰也不會說的。”


    青萍把夥計領回家,青家老兩口一聽青萍買了這麽貴的棉布差點沒撅過去。


    “你瘋了,那可是一百二十三文錢啊,你就拿來買棉布,你當自己是高門大戶裏的金貴小娘子,出門轎輦,吃飯佳肴,你沒那個命!我和你爹省吃儉用,身上的衣服縫縫補補還是當年成親時候的那幾件,你竟然就敢買三十五文一米的棉布!”


    “你走的時候我怎麽囑咐的,最貴十五文一米的粗布頂天了。那是新衣,你仔細著穿別幹農活能穿到死!”


    青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這也不賴我,全賴青禾,要不是他不給我買,又怎麽會這樣!”


    青萍憤恨道:“娘不知道他今天買了二斤棉花和好幾米的棉布。這還不算,我聽長服哥的阿姐說,葵武還給青禾買了羊白腸羊雜碎和羊肉饃饃吃,這三樣下來就得三十幾文錢吧,他都有錢吃這些東西,為什麽就不肯給我買幾米的布料,我嫁得好,在婆家有麵子,他不一樣跟著沾光嗎?”


    青家阿娘一頓,問:“此話當真?那煞神當真給你大哥一口氣買了那麽多東西?”


    青萍看她阿娘這個樣子也顧不上哭了,點頭鄭重道:“當真的。阿娘你管他要錢,他是當大哥的給妹妹添點嫁妝怎麽了。不止我,小弟成親他作為大哥也應該管。”


    青萍眼珠子逛了逛,計上心頭,“不止我的料子錢你得管他要,還有他買的棉花你也得要。阿娘,你想想那麽多棉花,咱們省著點用,衣服裏少放些,你和爹還有小弟也能夠用了,加了那許多棉花,棉衣得多暖和。到時候我那份我不要,都給小弟,小弟那麽小,總不能讓他挨凍,凍壞了可如何是好,那可是咱們青家的根。”


    青家阿娘被自家小娘子攛掇的心動,可還是稍微有些許猶豫道:“那煞神能願意嗎,我要是提了他會不會打我啊?”


    青萍霎時想到了那個僅僅隻是因為說了青禾幾句無關緊要的壞話就被葵武一刀戳穿了襆頭,要是歪了那麽寸許,是不是就戳穿了腦袋。隻這麽想著,就再次嚇得青萍渾身一個激靈,當時那種恐懼感瞬間又找了回來。


    但這些她不會告訴她阿娘,否則以她阿娘本就恐懼葵武的性子就更不敢提了。她必須得讓她提,那可是她的嫁衣,她的臉麵。


    青萍昧著心道:“不會的,阿娘。你是他嶽母,阿爹是他嶽丈,隻要你們兩個張嘴他怎麽能不給。退一萬步講,他也就至多不給罷了,咱們不過隻是張張嘴又損失不了什麽,不給就不給唄。至於打人,那絕對不會,咱們聽了煞神這麽多威名,你可聽到過他打殺父母的半分謠言了?沒有吧,可見他雖然凶了點,但對爹娘一定還是敬重的。”


    被青萍如此勸了一通,青家阿娘終於下定決心,“那行,正好明天就是青哥三天回門的日子,我問問。”


    “不過有一點我要告訴你,這錢要是能要出來,你就做你的嫁衣。要是要不出來,那布就留著,到時候正好給你弟弟成親用,那麽好的布料,你弟弟與誰家結親送過去都體麵。”


    青萍恨的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同時暗暗祈禱一定要保佑她阿娘從青哥手裏要出錢來。


    青禾和葵武趁著亂離開鋪子,路上難得的粗枝大葉的葵武幾次三番偷偷覷青禾的表情,想問又不敢問,怕再次惹了他傷心。


    青禾被葵武如此舉動弄得有些好笑,但同時又覺得暖心。別管多麽粗糙的人,隻要他有心,心中有你,那麽他就能看到他想看到的,屬於你的悲喜歡樂。


    “我沒事,大郎。”他並不是原主,對青家人沒有感情,無感情自然不會有期許,沒期許也就不會失望,不失望當然也就沒有悲傷。


    “早在他們在我高熱連劑退燒藥都不願意給我吃的時候,我就對他們死心了,所以現在也不會傷心。”


    “不傷心才好,那樣的人家沒什麽可留戀的,以後你有我,你是我夫郎,我肯定對你好,你放心,我會賺錢養你,讓你吃好穿暖的。”吃好穿暖大約就是粗糙的葵武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情話了。


    恰恰,這也正是來自末世的青禾最需要的。


    葵武本來想拍兩下青禾的肩膀以示安慰,奈何要落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夫郎單薄脆弱的小肩膀,可能受不了自己這兩巴掌,默默的收了回來。


    葵武的眼神在自家夫郎身上打了一個轉,輕聲道:“咱們去張屠夫攤子上,他家羊肉牛肉都有。”


    青禾問:“牛肉官府不是不讓賣嗎?”


    葵武奇怪的看青禾兩眼才道:“民不舉官不究。再說這政令就從來沒好使過,就算在皇都也一直都是名存實亡,更別說咱們狄水城這比鄰胡人的地界了,更沒人管。”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咱們買點肉,你這小身板太瘦了,得多吃點肉,要不也不夠我折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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