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機械提示音從手機中傳來,沈俞愣了半秒,下一刻立即打電話給鍾思陌,然而鍾思陌這幾天為了電影審核的事出差在外十分忙碌,不知正在忙什麽,居然沒有接電話。


    無數可怕的猜測在沈俞腦海中接連呈現,音音的啜泣聲似乎還回蕩在腦海裏,她一向是個又乖又聰明的孩子,遇到了什麽事才會選擇在深夜打電話給沈俞打出求救訊號,又被人強行打斷?


    沈俞捏著穿了一半的外套在地上來回轉了幾圈,突然又想起一個人來。


    “喂,沈俞?”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是沒料到沈俞這個時間點會給他打電話,聲音裏帶著滿滿的疑惑。


    “陳先生你好,請問你知道音音,現在在哪裏嗎?”沈俞心中焦急,沒有顧得上客套直接發問。


    “音音?”突然接到沈俞電話不明所以的陳思卓想了想說道,“音音在學校啊,明天才是周末,她不在學校還能去哪裏。”


    “你現在在哪裏?”


    “我不在京市,公司上——”


    “可以把音音學校的詳細地址和聯係方式發給我嗎,陳先生?”沈俞顧不上其他直接打斷了陳思卓的話。


    “好,等等,發生什麽了?”陳思卓聽出沈俞語氣裏的焦急,不心中也難免不安起來。


    “音音方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話沒問完就被強行打斷了。”沈俞說著已經找起了車鑰匙,幸好今天沒讓唐園把車開走。


    “什麽?”陳思卓一驚,立即在手邊翻找起了什麽,過了十幾秒說道,“我聯係過負責音音的老師了,她說音音今天一直在學校裏沒有離開,她看著音音上床睡覺後才去休息的,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


    “我去看看。”沈俞當即說道。


    “我把地址發給你了,順便給老師說一聲待會兒會有我朋友探望音音。”陳思卓沒有糾結當即說道,掛斷電話前又補了句,“麻煩你了,沈俞。”


    “沒有什麽好麻煩的,陳先生。我很喜歡音音,而且她也是鍾思陌的妹妹。”


    沈俞說完這句話後便掛了電話,時間緊迫,哪怕老師說音音安安全全地在學校待著沈俞也不敢完全放心,還是親眼見到才能完全確定。


    特殊學校因為種種原因也建在京市郊區,沈俞戴上口罩帽子按照陳思卓發來的地址一路導航過去,盡可能地把車開到最快,終於在半小時內趕到了學校。


    這所私立特殊學校收費高昂,配備齊全,裏麵的孩子多是非富即貴的家庭出身,各項服務也十分到位。陳思卓之前已經聯係校方說他有朋友要來探望音音,哪怕已經到了深夜,還是有門衛專程起來開了門。


    沈俞一路戴著口罩帽子沒有取下,打電話證明自己和陳思卓的關係後便一言不發地跟著負責人走進了宿舍樓的訪問區。


    “宿管阿姨已經去叫音音起床了,先生請您多等一會兒。”年輕的女老師笑著說道。


    這所特殊學校的老師工資是普通學校的近十倍,每個孩子都由一個專門的老師負責,不但教學,也要關注學生的生活心理。


    陶絛入職這所學校不算太久,負責今年秋天才入學的語言障礙小女孩陳思音的生活學習。她從小就喜歡孩子,幼師畢業後找到這麽一份高薪又輕鬆的工作十分高興,生怕一不小心丟了工作,今天突然接到音音家長的質問電話又被通知有人即將來訪實在心裏七上八下。


    “音音是一個特別文靜內向的乖巧孩子,一直不哭不鬧,懂事講禮貌,我們都非常喜歡她,請您放心。”陶絛看著桌子對麵低頭不語戴著遮住整張臉的口罩的年輕男人試探開口。


    “我知道,麻煩老師了。”沈俞點頭說道,依舊沒有取下口罩。陶絛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看了沈俞一眼又立即移開。


    這座學校裏的特殊孩子出身全部非富即貴,陶絛已經見了不少奇怪的家長,拿著高額工資就要保守秘密,因此對眼前這位“口罩人”雖然很好奇也不敢表現出來。


    陶絛還在糾結沈俞到底是誰,沈俞心裏的疑惑也在慢慢擴大。這所學校收費如此之高,各方麵都極其專業,老師也認真敬業,音音在裏麵按理說不該有什麽事,為什麽她會深夜打電話求救?


    “對了老師,麻煩問一下,最近還有其他人來探望音音嗎?”


    陶絛半夜起床還在愣神,聽到這個問題想了幾秒才說道,“有啊,音音媽媽早上來看過音音了,兩個人在互動室待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說是這兩天要家裏有事要接音音回家一趟。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音音媽媽,是工作太忙了嗎?”


    “……”


    女老師還在絮絮叨叨,沈俞的心卻沉了下來,覺得自己已經隱約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約摸十來分鍾後,宿管阿姨帶著音音走了下來,手裏還拿著一個抽了線的座機電話。


    “音音——”沈俞看見音音立即站了起來,不等他喊完,穿著粉色小兔子睡衣的瘦小女孩就衝他跑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沒事了音音,哥哥在這裏。”沈俞蹲下環抱住她,輕輕拍著背保證道。


    音音沒有動作,隻是把頭往沈俞胸口埋地更深了些。


    “阿姨,麻煩問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麽?”沈俞隻好維持著這個姿勢抬頭看向宿管阿姨。


    “這個孩子太鬼靈精了。”宿管阿姨找到機會立即說起來,比劃著手裏的座機,“平日裏都乖乖巧巧的,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睡了突然溜到傳達室裏打電話,還麻煩你們深夜過來一趟,估計是白天見了家人太想家了吧。你們一直把孩子丟在這裏不見也不好……”


    宿管阿姨顯然是怕有權有勢的家長追究責任,急急忙忙地掰扯起了原因理由。


    “是這樣嗎,音音?”沈俞低頭輕聲問道。


    懷裏的女孩抬起臉來,紅著眼睛不住搖頭,似乎有天大的委屈卻死活說不出口,又見了能讓自己心安的人,終於可以撒撒嬌了。


    “天可憐見的,我們可真沒虧待——”


    “阿姨,我知道你們都很負責。”沈俞搖頭打斷了急起來的宿管阿姨,對音音伸出手。


    “讓哥哥看看好嗎?”


    音音垂頭沉默好久,最終輕輕地抬起兩隻細小的手臂,放在了沈俞伸出的掌心裏。


    沈俞小心翼翼地挽起粉色的睡衣袖子,音音白嫩細弱的小臂暴露在過於明亮的日光燈下,紅青色的傷痕一條條交雜著,觸目驚心。


    “這,這個,我昨天給音音洗澡的時候還沒有的!”陶絛看著傷痕和垂頭不語的音音,心中焦急與心疼夾雜著,幾秒後突然想到了什麽,“難怪今晚換睡衣的時候她死活不讓我看……”


    “媽媽打的,是嗎?”沈俞確定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音音抿了抿嘴唇,微不可查地點了頭。


    “她說要接你回去,你怕?”


    音音不安地想要抽出放在沈俞手心的雙手,卻被沈俞更有力地握住了。


    音音是一個過分早熟懂事的孩子,在這種絕望而害怕的心理中,無法開口說話,無法告知身邊的人自己的遭遇,她到底鼓足了多大的勇氣,又到底有多信任沈俞,才選擇把這通來之不易的求救電話打給了他。


    沈俞的眼睛有些濕潤,他拍了拍音音的發頂,直視著她的眼睛用肯定的語氣說到。


    “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你做的很好,以後有事情也隻管告訴哥哥,哥哥一定會來救你,知道嗎?”


    音音依舊無法開口,隻是把頭埋地愈低,瘦弱的肩膀無聲地顫抖著,大滴大滴的淚水跌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很快就連成了一片。


    沈俞脫下自己的外套把音音裹在裏麵,一把把她抱起,明明已經是快十歲的孩子了,卻瘦弱地像一隻剛出生的小羊。


    “先生?”陶絛見狀一驚,迎上來幾步。


    “我今天先帶音音離開,有什麽問題你們可以聯係她哥哥陳思卓。”沈俞不容置疑地開口。


    要是把音音留到明天,誰知道根本不配做母親的周淺禾又要帶她去幹什麽。


    “但是先生——”陶絛的話說道一半被迫停止,雙眼滿是震驚之色。


    沈俞取下了自己的口罩,露出那張令萬千粉絲著迷的溫潤臉龐,認真而不容置疑地對陶絛開口。


    “如果您是真的為音音好,就讓我今晚帶走她,任何問題之後都可以與她哥哥陳思卓確認。”沈俞突然笑了,“如果您已經認出來我是誰的話,就應該明白,我絕不會拿這張臉開玩笑,對嗎?”


    “……”陶絛看著近在咫尺的沈俞吸了口氣,覺得自己還在做夢,“那個,音音,你願意跟這個哥哥走嗎?”


    音音坐在沈俞手臂上,摟著他的脖子迅速點了兩下頭。


    陶絛和音音相處了幾個月時間,看得出來音音是真心想走,甚至一刻都不想留下,吸了口氣下定決心。


    “我去寫情況說明單,麻煩您照顧好音音。”


    “你……不再問問嗎?”見陶絛這麽幹脆,反而是沈俞疑惑不解了。


    “沈俞先生,我是一個專業的幼教,也是一個喜歡孩子的老師,音音在我的照顧下受到這樣的傷害我難辭其咎。”陶絛笑著搖頭,“我看得出來她十分喜歡信任您,也相信您願意大大方方地公布自己的身份絕對沒有壞心。既然如此,我為什麽要強行留下音音,讓她繼續受到傷害呢?”


    “而且您可能不記得了,我之前見過您的。”


    見沈俞露出疑惑的表情,陶絛忍不住笑了。


    “兩三個月前我在兒童基金會做過誌願者,和您一起參加過一個照顧來京市治病的貧困兒童的公益項目,我記得您當時無論在鏡頭前還是鏡頭外都非常認真有愛心,相信您一定是個溫暖柔軟的人。”


    原來如此,沈俞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覺。陶絛長得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個子不高皮膚有點黑,小眼睛塌鼻梁,臉頰上還有一些小雀斑,但當她笑起來看著音音的時候,沈俞卻覺得她十分有魅力。


    有時候善良與氣質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第一印象。


    “你不會是……我的粉絲吧。”沈俞接過陶絛迅速寫好的單子,突然福臨心至地問了句。


    “……這麽明顯嗎?”陶絛一愣,原本大方自然的表情突然破碎了,不好意思地錯了搓手。


    “我還以為我裝的夠好的了。”


    “為什麽要裝呢?”沈俞哭笑不得。


    “我畢竟是個老師啊!在學生和學生家長麵前怎麽能失態。”陶絛辯解道,看上去有點惱羞成怒的糾結,“好不容易見到偶像,臉都要丟沒了。”


    “不丟臉,我為有你這樣認真負責有愛心的粉絲感到驕傲。”沈俞認真說道,看得陶絛一陣臉熱。


    “其實我也不是那種特別狂熱的粉絲,就是因為公益活動的事一直對你特別有好感。”陶絛小聲解釋了句,下一秒飛速轉移話題,“對了俞哥,音音有反複性的胃病,你記得不要給她吃生硬的食物,還有手上的疤要擦藥不然會特別疼消不下去,還有……”


    陶絛囑咐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沈俞和音音這麽熟,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些,她真是越急越亂丟臉丟到家了。沈俞卻仿佛什麽都沒發現一樣認真聽完,點頭道謝。


    “謝謝老師,我會注意的,今天已經很晚了,我先帶音音離開,你們也快去休息吧。”


    “以後閑下來也可以帶音音來玩啊。”陶絛一路把沈俞送到門口,不東不西地邀請道。


    “好的。”沈俞點頭笑了笑,把音音抱上了車。


    他最初覺得這位年輕的女老師不大對勁,是因為任何一個普通人突然見到明星都會驚訝激動一陣子,陶絛看到他如此淡定,倒像是刻意裝出來的,隨口一問居然是自己的粉絲。


    他遇到的小魚幹們怎麽都這麽既善良又有才呢,沈俞一邊開車一邊在心裏感歎道,渾然不覺這句話是不是哪裏不太對勁。


    今天的俞先生似乎依舊有很厚的“偶像濾鏡”呢。


    夜裏開車視線不好,音音又不能說話,沈俞離開學校,一路上專心致誌開著車往鍾思陌的別墅趕,等一個多小時後到達地下車庫時,音音已經拉著沈俞的外套在後座睡熟了。


    幸好明天沒有自己的戲,沈俞歎了口氣,一邊終於想起來給安薇發消息讓她和劇組告個假,一邊抱起音音回家。幾個月的亞馬遜之歌拍攝下來,他的體力已經十分優秀,抱著一個瘦弱的孩子走路毫不吃力。


    安頓音音睡在熟悉的客房裏,白日裏拍了一天戲的沈俞終於支撐不住,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很快睡去,第二天早晨被鬧鈴吵醒,才看到了鍾思陌半夜發來的消息。


    “喂,師兄起床了嗎?”沈俞看時間估摸著鍾思陌已經醒了,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


    “醒了,下午的飛機回京市。”鍾思陌似乎是被師兄這個稱呼取悅了,笑著回答。


    “那我們下午見,我今天也請假在家。”沈俞起床伸了個懶腰,“對了師兄……你知道音音是怎麽回事嗎?”


    “不知道,我問了陳思卓,他說他也不清楚周淺禾最近怎麽了,讓我們有精力的話先照看音音幾天。”


    昨天深夜沈俞帶走音音後,陳思卓顯然也很快了解了大致情況。


    “他們不是一直在一起住嗎,怎麽會不知道?”沈俞不解。


    “最近陳家出了不少事。”鍾思陌言簡意賅地說道,似乎事不關己,“陳禕之前和周氏簽了幾單大合同,周氏出事後自己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波及,急怒攻心突然病倒在了床上,公司現在主要是陳思卓撐著,成天忙東忙西各處奔走。周淺禾什麽都不會隻知道玩樂和搞事情,這些日子不知道又在哪裏旅遊,他不清楚周淺禾的情況很正常。”


    “你生父重病……你不去看看嗎?”沈俞猶豫許久,輕聲問道。


    “死不了。”鍾思陌的聲音幹巴巴地充滿抗拒。


    “鍾思陌……”沈俞欲言又止,這些事一直是壓在鍾思陌心裏的心結,他看在眼裏卻無法解開,隻能在一旁著急。


    電話裏一陣沉默,許久後,鍾思陌才再次開口,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試著與自己妥協,“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我不是要你去原諒什麽,也不是一定要你去麵對過去。”沈俞張了幾次口,努力組織著語言,“但是師兄,你想一想,如果他真的這次去世了的話,如果陳禕就這麽帶著他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的罪孽走了——你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把那些事當著他的麵說出來,解開自己心結了。”


    又是一陣令人心亂的沉默,就在沈俞反思自己的話是不是說的太過越界時,鍾思陌終於發聲了。


    “好。”簡簡單單的,隻有一個字,話音落下帶著無盡意味的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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