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獨自站在高台上,有些寬大的迷彩褲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上身背心外裸露出的皮膚上傷痕累累,有的是特效妝,有的卻是這些天拍攝下來所受的傷。


    前麵的武戲和文戲都已經拍攝完畢,今晚要拍的鏡頭,隻有程筱從天台墜落,在空中神情再三變化,最後帶著留戀與釋然墜入湍急河流的慢鏡頭。


    作為要在電影的巨大屏幕上一幀幀慢放的重頭戲,鍾思陌沒有選用綠幕特效拍攝,甚至連威壓都沒有栓一根,力求可以最真實的展現程筱驟然墜落的狀態。


    劇組已經提前和專業的教練請教過,也做好了足夠的安全措施,鍾思陌在電影拍攝上一向精益求精,沈俞也從不在表演上偷工減料,因此這個聽上去十分危險的拍攝方案剛一提出就被定了下來。


    開拍的訊號傳來,沈俞按照之前在教練指導下確定的站位背靠河流站好,閉上眼睛,再次睜眼時已經換了個人似的,腳底一個踉蹌,臉上還帶著仇恨快意與痛苦交雜的神情,突然向後倒去。雙手徒勞的試圖抓住高架低矮的圍牆,卻又被一撮子彈擊中,失去了所有行動力。


    片場所有人的心都瞬間提了起來,這下墜的短短一瞬間,沈俞也仿佛完全變成了程筱。


    這個少年在他短暫的不到十八年的人生裏經曆了太多事,還沒來得及好好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想一想生命中除了廝殺戰鬥還有什麽重要的事,又要急急忙忙的走了。


    身中數彈,身體急速下墜,程筱手中的槍已經脫落,方才他就是用這把程強當年教他射擊時親手送給他的手|槍,擊中了養父的心髒。


    男人難以置信的神情似乎還停留在視網膜上,估計在臨死前的那一瞬間,程強都沒有想到過自己親手養大,上一秒還在保護的養子,會選擇給致命一擊。


    程筱的目光開始渙散,他其實根本沒有想清楚程強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感情,沒有想清楚自己到底該怎麽麵對程強,隻是在程強舉槍對準周舟的時候,大腦空白地直接給了他致命一擊,當然,他再也沒有機會去思考這些了。


    他殺了程強,自己也隨之被雇傭軍們亂槍擊殺,一事歸一事,一命嚐一命——無力地墜入河中的最後一刹那,程筱終於釋然地笑了,就此死亡,不必再為那些可笑的關係痛苦,也不錯不是嗎?反正他的人生已經沒有了任何期待。


    隻是還沒來得及再和周舟說幾句話,聽她講一講自己已經忘記的,但隻要想一想心裏就泛起陌生的忐忑與期待的,關於真正家人的事……


    落入湍急河流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程筱費力地扭頭看向已經跑到船邊的周舟,眼神中居然是那麽孩子氣的期待,仿佛他並不是身處危險的亞馬遜河中,並沒有身中數彈即將死亡,而是坐在窗明幾淨的客廳裏,央著姐姐想要一隻香草味的冰激淩的小男孩。


    腎上腺素的作用在褪去,被一陣陣無力感衝擊著的周舟看到程筱的眼神一愣,掙紮著想向他遊去抓住他,天台上卻又打下一批子彈,周舟條件反射般地翻身躲藏在掩體後,再轉頭時,湍急而危險的寬闊河流中,已經不見了程筱的身影。


    雇傭軍們正飛速向河岸靠近,周舟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最後看了方才程筱墜落的地方,幾步衝上了小汽船,插入鑰匙把馬力開到了最大。如果能選擇,她當然想活著,除了是一名戰士,她同時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女孩,有朋友有夢想,還有喜歡的人在等待。


    方才的那顆子彈已經精準地射中了唐強的腦袋,大仇得報的周舟躲藏在船艙內,馬力十足的汽船帶著她迅速向前駛去。因為根本沒有料到這附近會出現汽船,雇傭軍們匆忙之中並沒有做水上追擊的準備,身後的槍聲漸漸稀少,透過艙窗向外看去,遙遠的天邊已經開始露出一抹淡淡的亮色。


    周舟這才從一直緊繃的狀態中解除出來,無力地靠著牆壁攤在地上,劫後餘生又哭又笑,突然,她看到了什麽,掙紮著起身朝駕駛位走去,那裏放著一個有些老舊被人打開又毛躁裝好的文件袋。


    這個位置,應該是程筱留下的東西。


    想到那個為了就自己死去的少年,周舟頓時心痛如刀割,大腦一陣充血,視線都開始模糊,他為了救她搭上了生命,而她在前幾秒還懷疑著他的身份動機……程筱落入河流後最後的那個眼神,究竟想說什麽?


    僵硬顫抖的手緩緩伸出拿起檔案袋,周舟認出這是他們之前所闖入的那個敵人資料庫裏的樣式,突然,極速前進的汽船被暗流衝地晃了一下,周舟身體一震,手中的袋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幾頁紙與一張照片順著沒有密封的袋口掉了出來。


    昏暗的船燈下,周舟低頭看著那張老舊的七寸照片,瞳孔漸漸放大,一股寒意順著後背飛速向上攀岩,轉化為入骨的悔恨與絕望。


    汽船依舊在湍急筆直的河道上飛速行駛著,周舟緩緩跌坐在地上,無聲而劇烈地嚎啕起來。


    邊角有些泛黃的七寸照片靜靜躺在地上,昏暗的燈光下,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個四口之家的合照,笑意盈盈的母親與斯文儒雅的父親身前,十來歲的小姑娘抱著團子一樣的弟弟,衝鏡頭露出一個永遠定格在時光中的燦爛的微笑。


    ……


    沈俞剛一落入冰涼而湍急的河水中,刺骨的寒意便包圍了他。這個季節的亞馬遜,就算是當地人,也很少有敢穿的這麽少進水的。閉眼屏氣,演完最後一個鏡頭,沈俞才猛地從水裏鑽了上來,而早已準備好的幾位專業救援教練已經飛速遊到了他身邊,把剛從高處墜落有些發暈的沈俞拖著遊向岸邊。


    “俞哥!”一直等在鏡頭外的安薇迅速上前,把手裏準備好的毛絨毯子搭在了沈俞身上,又把暖水袋塞進他有些僵硬的手掌裏。


    “沒事。”沈俞甩了甩頭發,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發虛了。


    好在方才的鏡頭完成的十分完美,一次即過,得到肯定後安薇和唐園立即帶著沈俞前往酒店休息,鍾思陌卻還需要繼續留在片場指導接下來的一係列工作。


    回到房間吃了藥洗完澡換了睡衣,沈俞一頭栽倒在酒店大床上,渾身如同散架一般,意識迅速歸於黑暗。最後一條戲已經拍完,不用擔心第二天的早起問題,盡管身上的酸痛一直不減,沈俞還是來巴西這麽長時間裏第一次睡了個香甜。


    不知到了深夜幾點,迷迷糊糊間沈俞突然覺得有人在自己身邊坐著,輕柔地按摩著他酸痛無力的手臂,帶著令人心安的氣息。


    “嗯……”


    “是我,快睡吧。”沈俞微微皺眉哼了一聲,鍾思陌的聲音在頭頂輕輕響起。


    沈俞聞言卻清醒了些,柔軟的頭發蹭了蹭鬆軟的枕頭,磨蹭著睜開了眼睛。


    “幾點了?”開口後嗓子立即傳來了幹澀的感覺。


    “淩晨三點,我剛剛從片場回來。”鍾思陌一邊說一邊把沈俞撐起來靠在自己肩上,遞上床頭準備好的一杯溫水。沈俞接過喝了幾口,不太清醒地往鍾思陌胸口靠了靠,果然感受到一股還沒來得及被室溫感化的寒意,卻令人心安無比。


    “怎麽不趕快去休息?”喝了水狀態稍好了些,沈俞抬頭問道。


    外國電影想在巴西亞馬遜河流域取得拍攝資格十分困難,時間有限,鍾思陌這幾天幾乎在連天輪軸轉,下巴上冒出一層細碎的淡青色胡渣。沈俞看著看著沒忍住湊上去蹭了蹭,逗得鍾思陌忍不住笑了幾聲。


    “擔心你來看看你的情況,反正已經這麽晚了,不差這一會兒休息時間。”


    “你也知道已經這麽晚了。”沈俞無奈地瞪了鍾思陌一眼,這人有時候實在是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現在這麽胡來信不信老了一身病,天天吃藥?”


    “那等我老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顧我,不能嫌棄。”鍾思陌把下巴擱在沈俞肩窩處,似乎覺得想象這個情景很有趣,笑了幾聲。


    “放心吧,你就算老了也肯定是個——又帥又毒的老頭。”


    “你喜歡?”


    “我永遠喜歡你不是嗎?”沈俞笑了下,打破這莫名肉麻又感人的氣氛,推了推肩膀上的人的腦袋,“快,去稍微收拾一下睡覺,這都幾點了,你明天還有事呢。”


    “和你一起睡?”鍾思陌不依不饒。


    “你說呢?”沈俞無奈地瞪了眼這位夜闖房間明知故問的大導演,人已經來了他總不能趕出去。


    “說好了不許動手動腳,好好休息。”


    “嗯。”鍾思陌吻了吻沈俞的側臉起身走向衛生間洗漱,笑容裏帶著幾分疲憊與安謐,這麽多天的連軸轉後他怎麽可能不想休息,隻是太擔心沈俞的情況,無論如何也想親自來看一眼。


    很快,洗漱過後的鍾思陌輕輕擁住沈俞,關上了床頭暖黃色的台燈。沒有言語也沒有過多的動作,隻有越來越悠長的呼吸聲交錯在房間內響起,兩個人就這樣一覺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早上沈俞醒來時,鍾思陌已經不見蹤影,隻有身邊略微凹陷進去的床鋪證明著這裏昨夜睡著另一個人。


    沈俞拿過手機一看,原來他一口氣睡到了巴西時間早上接近十點,鍾思陌應該已經在片場開工許久了,因為他昨晚已經殺青,又身體不舒服,所以一直沒有人來叫。


    沈俞給鍾思陌發了條消息,難得悠閑地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完畢,去酒店附近的當地特色餐館裏吃了碗特色黑豆飯,想了想拍了張照片發了條長草許久的微博。


    “@沈俞sy:電影順利拍攝中,住宿酒店附近的特色小吃,猜測是什麽?[圖片]”


    國外登錄微博網絡延遲有些嚴重 ,麵前的美食又太過誘人,沈俞發完微博放下手機專心致誌地吃起了飯,等一餐完畢想起該去看看評論,卻發現離開微博一個多月,他居然已經看不大懂小魚幹們都在說什麽了。


    照常的表白和彩虹屁依舊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熱衷於p各種表情包的“黑粉”們也同樣努力營業著,但是前十幾條熱評和熱評回複裏隨處可見的“墨魚cp”是什麽意思?他人在國外忙於拍戲難道錯過了什麽爆炸性的新聞?


    沈俞心裏突然泛起一陣不太好的預感,點開一條熱評還沒仔細看,安薇卻打來了電話。


    “喂,俞哥你終於醒啦!我剛剛看到你發微博了。你現在的工作實在是邀約太多了,我們要商量一下回國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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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魚cp,聽起來好像是什麽海產品一樣,反正輸入法一打就是這兩個字了。


    大家可以猜猜是誰和誰(沒有懸念的的廢話問題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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