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花園植了一大叢繡球花,白的紫的藍的簇擁在一起,因為有了自然光的照射,看上去比玻璃花房的還要旺盛。


    許沉河不自覺在那片花叢前慢下腳步,想伸手一碰,又礙於自己隻是個客人。


    衛芳苓看穿他的心思,攏著披肩半蹲下:“你也喜歡繡球嗎?”


    被個“也”字驚醒,為免讓人誤會自己虛偽地將江畫的影子刻畫在自個兒身上,許沉河正要否認,衛芳苓又道:“我也喜歡,當初阿燃他爸追我的時候就愛送我繡球花。”


    沒料到是這個緣由,許沉河舒了口氣:“繡球挨挨擠擠的,看起來很熱鬧。”


    “我就貪圖它繽紛又可愛。”衛芳苓歪著頭衝他笑,“你喜歡哪個顏色?”


    白繡球離自己最近,許沉河忍不住拿指尖點了點花瓣:“本來最喜歡白的,但是它們爭芳鬥豔的又實在太好看,我做不到偏心哪一種。”


    “是吧,各有優點,非要選一種那肯定得割舍對其他顏色的喜歡。”衛芳苓直起身擋了擋額前,“臨近中午有點曬了,我們進屋吧,康姨應該做好飯了。”


    顧家廚房部不止一個傭人,烘焙師、甜點師、烹飪師,康姨則是負責做菜的。


    甫一進門,許沉河就聞到了菜香味,一個微胖的女傭人在廚房和餐廳之間來來回回,桌上擺滿令人眼花繚亂的各色菜係。


    餐桌旁還未有人落座,立在玄關處等急了的顧從燃一見人進來,先在許沉河麵前擺好新拆封的格紋棉拖:“聊那麽久,我還以為你們逛到哪了。”


    衛芳苓佯裝吃醋:“你倒是把鞋也給我拿出來啊。”


    顧從燃從不會落衛芳苓的麵子,邊給她把鞋子拿出來邊道:“你應該讓我爸出來迎接,天天躲在裏屋也不見見貴客。”


    “欸,你別——”許沉河正欲勸阻顧從燃,偏廳慢悠悠地踱出來一人:“誰說我不迎客?”


    剛在花園逛了一遭讓衛芳苓給撫平的緊張又讓那個五官硬朗嘴不含笑的男人給挑了起來,許沉河拘束地往前一步:“伯父好,我是許沉河。”


    顧申禮就那張臉能震懾人,但言談之間絕不愧對自己的名字:“歡迎,別拿自己當外人。”


    隻剩被顧從燃警告過的顧存楷不屑地冷哼一聲,開飯前看見許沉河在自己對麵落座,更是故意翻了個大白眼。


    許沉河察言觀色慣了,也不指責,朝對方溫和地笑:“你哥哥跟我提過你好幾回,聽說你成績很好。”


    “別你媽拍馬屁了,他能損我就絕不會誇,我還能不清楚嗎?”顧存楷別過臉,看見許沉河那模樣就覺得做作。


    顧從燃忍無可忍地捏拳砸了下桌子,平時嘴上說說也就算了,今天還拿到桌麵上來諷刺,丟誰的臉?還沒發飆,許沉河包住他的拳頭拽到桌底下,輕聲道:“別動怒。”


    衛芳苓也何嚐不生氣,她在顧存楷胳膊肉上狠狠擰了一把,厲聲道:“顧存楷,道歉!”


    “我不幹!”顧存楷疼得抱住自己的胳膊,“老爸,你幫我評理!”


    “你沒有理,我不幫。”顧申禮看也沒看小兒子,揚手道,“開飯吧。”


    許沉河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對麵的顧存楷突然把筷子撂下:“你們怎麽都向著個外人?江畫哥多無辜多可憐啊死了還要被人搶占位置,老哥你真的對得起江畫哥嗎?”他把碗一推,“不吃了,沒勁兒。”


    他踩著樓梯咚咚咚跑上樓,每一聲都像砸在許沉河的心裏。顧從燃也不好受,給許沉河夾了一筷子菜,說:“別管他。”


    一頓飯吃得各懷心思,飯畢許沉河想幫忙收拾碗筷,被顧申禮招去了偏廳:“小河,來陪我喝杯茶。”


    拉開了落地窗簾,午後的偏廳采光正好,窗外的林蔭投映得室內的四壁都染上了綠意。


    拉開了落地窗簾,午後的偏廳采光正好,窗外的林蔭投映得室內的四壁都染上了綠意。淡綠的茶葉在清茶裏轉悠旋落,茶香溢滿了整個空間。


    “我代存楷向你道個歉,他自小被驕縱慣了,說話沒個分寸。”顧申禮雙手握著杯盞朝許沉河抬了抬。


    “沒關係,”許沉河忙按下顧申禮的手,“能理解的,換我也很難信任第一次見麵的人。”


    “我這倆兒子都不讓人省心,”顧申禮說,“阿燃可能有時候會暴躁點,你別慣著他,該罵就罵。”


    顧申禮的語氣裏夾著絲無奈,許沉河想到來前顧從燃抱怨親爹的話,沒忍住笑出了聲:“伯父,您挺好說話的。”


    “怎麽?有人說我不好說話?”顧申禮問。


    許沉河不揭穿顧從燃,隻道:“人對人的第一印象總會出現實際偏差,我剛才進門時看您麵相,認定您是嚴苛冷傲的人,是我自以為是了。”


    從見麵的第一眼到現在,顧申禮終於在許沉河麵前展開了笑,很淡,但很真:“我的太太說得沒錯,她說阿燃看人看得很準,也不怕跟你坦白,這次邀你前來是證實她的猜測,她應該不會失望。”


    被賦予過高的期望值,許沉河的心沉了沉,他捏住杯盞,道了句半虛不實的話:“謝謝您和伯母的信任,我……會珍惜和顧從燃的感情。”


    在廚房找到顧從燃,對方正在吩咐甜點師做哪個味兒的蛋糕。回身看到門邊的許沉河,他扔下正在拆封的黃油走過去:“跟我爸聊完了?給你放什麽狠話了?”


    躲開顧從燃正要搭上他肩膀的手,許沉河邊倒退邊道:“你三十出頭了,想事情能不能別那麽幼稚,我跟伯父又不是結了仇,他為什麽要給我放狠話?”


    “得了,許老師又在教育人。”眼看許沉河要撞上身後的餐桌,顧從燃迅速伸手撈住他的腰,“讓你不看路,現在是不是該輪到我教育你?”


    後背頂上餐桌邊緣,顧從燃的手還沒鬆開,反而有越摟越緊的趨勢。這還是在顧家,周圍隨時會有走動的傭人,許沉河害怕得柳葉眼都要瞪成杏眼了,按著顧從燃的胸膛用力推開,情急下切了話鋒:“剛剛在廚房裏是弄什麽?”


    “蛋糕,”顧從燃強調,“生日蛋糕。”


    “哦。”許沉河說。


    “你別裝傻,”顧從燃搭著靠牆的置物櫃,“今天是誰生**不記得?”


    “生日快樂。”許沉河眉梢都沒抬。


    “就這?”顧從燃不死心,“你好歹有點表示……”


    “我回頭給你買個男士手鐲,在裏麵雕字兒的那種,你用足鏈困住我,我就用手鐲綁住你。”許沉河兩手比了個圈,“不能太緊也不能太鬆,緊了勒肉,鬆了就變臂環了。”


    提起足鏈顧從燃就心虛,也不追究生日禮物了,拉了許沉河的手臂轉移話題:“我帶你到樓上看看。”


    “等下,”許沉河扯回自己的胳膊,“你弟弟是不是還沒吃飯?”


    “不用擔心他,”顧從燃剛上去修理了一頓煩人精,此刻還在氣頭上,“他臥室一大堆零食,餓不死他。”


    “零食頂不上正經熟食,”許沉河返回廚房,“我給他煮個雞蛋麵。”


    顧從燃跟進去:“你是怪人嗎?他那樣說你還給他煮麵,我今天生**怎麽不給我煮長壽麵?”


    廚房夠大,甜點師和許沉河各占一方互不相幹,許沉河找出一塊麵餅一枚雞蛋:“你不是吃了三碗飯麽,再給你來碗麵你還吃得下嗎?”


    “你給我做的我就吃得下。”顧從燃翻出罐午餐肉,“放兩片這個,他愛吃。”


    “嘴硬心軟。”許沉河瞟他。


    起油鍋,磕雞蛋,廚房裏漫散開濃鬱的蛋香味,顧從燃好生羨慕:“顧存楷要是不吃,這麵我包了。”


    雞蛋熟了,許沉河加水放入麵餅,拍開顧從燃抱上來的手:“你以為我是專門給他煮個麵嗎,我是找機會跟他聊天。”


    “跟他算賬直接踹門進去,別客氣。”


    “我是文明人,學不來那套暴力手法。”


    熱騰騰的雞蛋湯麵新鮮出鍋,端上樓前,許沉河擔心地問:“你弟弟會不會直接把碗給我打翻啊?”


    顧從燃搡他上去:“他還沒這個膽,也就嘴上逞逞能。”


    顧存楷房間在二樓,樓上正對著顧家的娛樂室。顧從燃把許沉河送到臥室門口,指指樓上道:“我去跟我爸媽談會兒,你跟顧存楷聊完了就喊我下來。”


    捧著碗冒煙兒的麵孤零零杵在那兒,許沉河開始生出點對小六歲男生的膽怯之心。他在顧從燃麵前假裝鎮定,衝對方抬抬下巴,答應道:“行,你上去吧。”


    身後房門被人猛然拉開,顧存楷站在他身後冷聲道:“跟我哥卿卿我我還專門跑到我房間外麵,你挺會挑地兒啊。”


    許沉河轉身,顧存楷看著對方手裏那碗色香俱全的麵錯愕:“怎麽,還要來給我下毒啊?”


    聽他說話的口吻,生起悶氣來就跟他哥一個樣,許沉河不擔心了,毫不客氣地擠開顧存楷走進裏屋。


    書桌上的東西亂糟糟的,電腦屏幕停留在網遊頁麵,周圍堆滿開了封的膨化零食。


    許沉河單手端碗,騰出另一手把零食撥開,將大碗擱桌上。


    “喂,你還要反客為主了?”顧存楷在後麵嚷嚷。


    搬開床尾凳的衣服坐下,許沉河展顏一笑:“弟弟,你還清楚我是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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