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沉河察言觀色,知道此時最不該觸發顧從燃的回憶。他提壺為顧從燃添茶,用自己的杯子磕了下對方的杯沿:“以後的路還煩請顧總多指教。”


    有教養,態度不卑不亢,許沉河的表現比前麵那幾個都好得多。顧從燃放下餐牌,握起杯子悶一口茶:“不麻煩,我看好你。”


    一頓飯,顧從燃頻頻望向對麵的人,許沉河吃得不多,但下箸所碰的菜品跟江畫的口味都極為相似。他心裏揣著謎團,飯畢後拿起手機發消息問周特助之前是不是給許沉河補過功課,周特助立馬否認了。


    “你先坐這,我出去一會。”顧從燃攬了大衣起身,披好後回頭提醒,“我很快回來,你別亂走。”


    他插著口袋拉開門,先到前台結賬,再到對麵街買一包煙。


    車停在路邊,他靠在車前蓋上拍出一支煙點燃,夾在兩指間看煙霧繚繞,讓尼古丁的味道衝擊著被冷風吹得麻木的嗅覺。他高中時有過煙癮,成年之後就被江畫治愈了,江畫討厭煙味,說哪天他能忍住不抽煙就獎勵一個親吻。直至今日,顧從燃還是維持了這個習慣,隻是那個想辦法讓他戒煙的人卻再也沒回來過。


    一支煙燃盡,顧從燃開車門取走許沉河放在副駕上的藥,回包間前順便問服務生要了杯白開水。


    推開門時許沉河在按手機,看到他進來立刻把手機放下了:“顧總還吃嗎?”


    “不吃了,”顧從燃把開水和藥擱到許沉河麵前,“吃藥,吃完我帶你去看看屋子。”


    許沉河摸了摸杯身,開水溫度適中,正適合服藥。他道聲謝謝,按著分量把藥吃了,不待顧從燃提醒便自覺地捂口罩扣帽子戴墨鏡,跟在對方身後走出飯店。


    “我已經吩咐周特助安排工程隊了,最遲明年初動工,下半年就能竣工,這事你不用掛念。”顧從燃掌著方向盤,觀察路況時偶爾瞥一眼坐右邊的許沉河,“建設圖紙出來後我會讓你過目,你有什麽需要改善的都可以提出來。”


    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迅速,許沉河挺佩服:“顧總辦事效率好高。”


    “不然怎麽能輕易把你帶出榕憬鎮。”顧從燃半開玩笑道。


    阿斯頓馬丁駛進名為浮金苑的高檔住宅區,途經一片交織著嘩嘩水聲的噴泉池,在靠大門順數第三幢樓的樓底停車。


    “你住3號樓d單元803,”顧從燃熄火下車,領許沉河步上台階停在電梯前,“屋子去年才買的,沒住過人,家具也齊全,還缺什麽的話你列個清單發給我,我幫你告知周特助。”


    顧從燃照應周全,許沉河有點受寵若驚:“其實你不用這樣高看我……”


    話音未落,顧從燃砍斷許沉河的話尾:“需要。”


    他率先一步踏入電梯,待許沉河也進來,他按了8層按鍵:“從你離開榕憬鎮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江畫,你是以江畫的名義享有從今往後所得到的一切,名聲、物質、人脈,隻要你不暴露身份,這些都是你的。”


    看著電梯上方顯示的不斷上升的樓層,許沉河突然感到淒涼,仿佛他的人生被自己不能控製的力量推至頂峰,他本人所藏身的空間卻逼仄而窒悶。


    “聽說顧總和江先生公開過情侶關係,”許沉河把玩著行李箱的拉杆,“你這麽費盡心思找人扮演他,是因為忘不了他嗎?”


    顧從燃收在口袋裏的手緊了緊。他轉頭看站在自己左側的許沉河,帶傷疤的臉映入他眼裏時,他可以做到心無波瀾。


    “或許吧。如果哪天我看你的眼神不對勁,那就是我不小心把你當做他了。”電梯門緩緩開啟,顧從燃按住門框,“出去吧。”


    浮金苑的房子一律安裝的智能門鎖,顧從燃教許沉河添加指紋,進屋後將機械鑰匙也一並給了他:“鑰匙是備用的,門鎖要是沒電了,你就用鑰匙開。”


    房子很新,大概是購買之後有找人定期清理,所以並不存在長期無人居住的撲塵景象。典雅的橡木拚花地板纖塵不染,淺色係的家具營造幹淨簡約的現代風,連白色雪花石膏玻璃材質的輕奢風吸頂燈都透著雅致而講究的設計感。


    許沉河眼底盡是讚歎,他將行李箱立在門邊,走動每一步時都用手輕輕撫過身邊的家具,麵料輕柔的落地窗簾抓在手裏也舍不得鬆開。


    “房租……多少啊?”許沉河忽然想到了嚴峻的問題。


    顧從燃把藥扔茶幾上,用手掌拂一下沙發,確定沒有灰塵才坐下:“用不著,你住得舒服就行。”


    “要不——”許沉河還想說什麽,顧從燃打斷他:“這幾天你在家好好養病,我明天讓周特助給你送份資料過來,內容蠻多,你多看幾遍記透背熟,病好後盡早來公司上聲台行表課,能行嗎?”


    後半句許沉河沒聽懂:“聲台行表是什麽?”


    “演員必上的課程,聲樂、台詞、形體、表演,你不是科班出身,所以要多跟老師磨練功底。”顧從燃耐心解釋。


    許沉河在盛陽小學被人叫慣了老師,沒成想還能有機會體驗當學生的感覺,課還沒上,心裏先多了份緊張:“好。”


    “那就先這樣,”顧從燃看看時間,“我先走了,你收拾好行李就早點休息。”


    他攏攏大衣,站起來正要向門口的方向走,剛邁出一步,就被許沉河急急叫住:“顧總。”


    腦子發熱自願跟隨顧從燃來到呈桉市,許沉河身處陌生的地方,人際和方位感基本為零,能信任的隻有帶他回來的這個人。他不知自己出於什麽心理叫住對方,隻好在顧從燃回身後朝對方揚起笑容:“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行,”顧從燃挑了挑眉,“我還會過來的,記得在鞋櫃裏多放一雙棉拖。”


    顧從燃走後,許沉河著手收拾行李,房子三室一廳,主臥和書房,還有個房間空著,除了牆體櫃,其餘什麽都沒放。


    許沉河行李不多,收拾好後房子還是空蕩蕩的,半點生活的氣息都沒有。


    已近九點,藥效上來,他感到腦袋暈沉,匆匆洗了個澡便鑽入了被窩。拉燈前他看了眼手機,十幾分鍾前顧從燃給他發來條消息:明天早點起床,周特助八點半準時到。


    他回一聲“好”,想想顧從燃的妥當安排,又添一句“顧總晚安”。


    聊天界麵沒再有動靜,許沉河擱下手機關燈睡覺,本以為換了地方會難以入睡,沒料到自己低估了藥效,不多時意識就被夢境所替換。


    睡完一覺人精神得多,許沉河洗漱過後打開外賣軟件正想叫份早餐,門鈴就響了。從貓眼裏窺見周特助的臉,他忙把門打開請人進來,周特助挺客氣,連早餐都給他買好了:“顧總說你病了,這幾天得吃清淡的,我買了青菜瘦肉粥和小籠包,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讓人家堂堂一特助給他送早餐上門,許沉河有點不好意思:“謝謝,以後我自己去買就行了,不用你這麽麻煩。”


    “還沒行,”周特助擺擺手,“你暫時最好先別露麵,要買什麽喊我就ok。”


    他翻了翻自己的包,摸出個長長的清單遞給許沉河看:“所需的生活用品我給列出來了,你看看還有沒有要添的,我下午去百貨超市幫你購置。”


    許沉河粗略地瀏覽一遍,周特助辦事細致,該有的都考慮到了,他一時想不出缺什麽,於是把清單還過去:“就這些吧,麻煩你了。”


    “不礙事,”周特助又在包裏掏出兩份文件,“這是江先生的個人資料以及他生前所參演的影視劇、所有合作藝人的詳細資料,你有空就多看看。”


    厚重的兩遝文件捧在手裏,許沉河卻隻捕捉到“生前”二字。


    “能冒昧問一句,江先生是何種緣故去世的嗎?”許沉河問。


    顧從燃和江畫是公開關係的情侶,江畫的去世必定帶給顧從燃不小的打擊。許沉河不敢拿這個去問顧從燃,怕勾起別人傷心事是其次,主要是他不想頂著和江畫極像的臉去說起這樣的話題。


    “跳海自殺的,”周特助長歎一聲,“多好的人啊,說沒就沒了。”


    “外界都不知道嗎?”許沉河遲疑地問。


    周特助搖搖頭:“江先生去世的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顧總對外都宣稱人是失蹤了。”


    大家信不信不得而知,但是現在失蹤的“江畫”回來了,之前傳出去的言論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周特助放下東西就走了,許沉河頂著巨大的壓力翻開資料,靜謐冗長的幾個小時,他快速地讀完了江畫的一生。


    江畫畢業於傳媒大學表演係,在校時就參演了一部校園網劇,此後便一路順風順水。入行後沒多久,江畫被當年還是工作室的炫燃娛樂重金挖走,工作室雖小,但手握一把好資源,江畫的跳槽反倒使得他擁有了更高的熱度。


    27歲時,江畫憑借民國愛情片《秋水共長天》斬獲電影節最佳男主角獎。如此輝煌的人生不知為何被他親手過早地畫上了句點,次年初夏,他在生日的前一天把往後的日子塗成了空白。


    資料攤在盤著的腿上,許沉河望著茶幾發了好久的呆,像看完了一本be小說而無法抽出沉浸其中的感情。


    是桌上手機振動的響聲扯回他的思緒,許沉河傾身抓過手機解鎖屏幕,顧從燃發給他一條消息:我今晚下班後過來。


    愣怔半晌,許沉河轉頭給周特助打電話:“周特助,麻煩你下午幫我多買一雙棉拖,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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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沉河和江畫會是同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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