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小白雪團子的走近,他的身體一寸又一寸的拔高,從幼童變成少年、再從少年變成青年模樣,仿佛二十年的時光,就壓縮在這短短的幾秒鍾內。


    青年的眸中是掩飾不住的驚愕:“這是……”怎麽回事?


    “人活著的時候,要擠在同一個身體裏,等死了後,反而能分開了。”何玉森輕笑一聲,冰冷寬大的手掌死死的握住他的腰肢。


    何玉寧瞥了何玉森一眼。


    他依舊是雪白的頭發、雪白的皮膚、雪白的睫毛,除了那雙淺淡的粉色眸子外,全身上下都是用白雪堆積而成的漂亮娃娃。


    五官模樣像是翻盤的何玉森。


    可由於不同的發色與氣質,咋一看像是兩個人。


    窗外的風依舊凜冽,何玉寧雪白的發絲順著肩膀滑下,碰到季安的臉,有些癢癢的。他注意到青年茫然的神色,低聲解釋道:“是人格分裂。”


    季安:“……”


    何玉森和何玉寧本是一個人。


    或者說,在他們作為人類活著時,確實是用著一具身體。


    由於白化病的緣故,何玉寧基本蝸居在城堡裏,並不出門。前十年的日子很枯燥,可那時有著還算溫馨的家庭,高大健壯的父親以及漂亮溫柔的母親。


    直到十年後,何玉溫八歲那年,程美雲再次懷孕,妄圖逼宮。


    兩個女人為了一個男人,在樓梯上打了起來,一同摔了下去。程美雲雖然孩子沒保住,子宮被切除,再也無法生育,可她至少活了下來。


    長子是個白化病患者,無法承擔家業。而何玉溫很聰明,他被教養的很好,乖巧懂事,很符合大人嘴裏的別人家孩子。


    何致遠一番思慮後,和程美雲結婚了。


    雖然外麵的花花草草沒斷,可隻要程美雲聽話,何家主母的身份,基本不會變。


    “…那個女人,一開始還想和我套交情,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何玉森從後麵抱緊他;何玉寧不甘落後,從前方將他擁抱住,接著道:“可惜,他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


    小小年紀,就要承擔喪母之痛。


    在這諾大的何家,一個無法出門的白化病孩子,意味著弱小,沒有庇護,可以任人欺淩。


    季安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似的,驟的一疼。


    猶豫片刻,他反手抱住身前的何玉寧,安慰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幹巴巴道:“……都過去了。”


    何玉森:“……”好氣哦。


    男人的手用力幾分,冰涼的氣息似乎要透過薄薄的夏裝,浸透到五髒六腑,季安被凍的渾身一抖,臉上的血色都少了幾分。


    艱難的轉過頭,黑亮的眸子裏含著疑惑:“…何玉森?”


    轉移了青年的注意力,何玉森神色好看了幾分,他沒有回答,反而繼續道:“我和他,誰是主人格已經分不清楚了,隻記得某一天夜裏,在月光下醒來時,身體裏就多了一個人。”


    何玉寧:“然後,我們的白化病竟然慢慢的好轉。”


    “連醫生都感到不可思議,這明明是無法治愈的基因變異。”何玉寧道:“也就是從那時候起,程美雲變了。”


    一個無法出門的白化病孩子,隻配活在陰影裏的弱者,程美雲當然不放在眼裏。


    可若是他的病好了呢?


    原配長子,背後又有勢均力敵的母家支撐,隻要何玉森別蠢到天怒人怨,何家的繼承人板上釘釘是他了,更何況……何玉森從來都不蠢。


    即使脾氣火爆,性格陰晴不定,可在他超強的能力與手腕下,這些都是天才的怪癖。


    圈子內的少爺小姐們,不但不會排斥他,反而以能和他交好為榮。


    但太過亮眼……有時候反而會讓人恐懼。


    何致遠不介意兒子聰明,畢竟百年之後,這何家還是要給他的……可那是百年之後,是他去世後,而不是在他還活著時,就囂張跋扈的要搶奪他手中的權利。


    何玉森簡直是天生反骨,對他這個父親,一點尊重都沒有。


    程美雲什麽時候開始下毒的,除了她自己外,沒有人知道;何致遠和何玉溫發現了怪異之處,卻沒有點明,任由程美雲下毒手。


    季安:“太過分了。”


    “但我的死,卻不是他下手的。”何玉森的聲音,在諾大的房間裏,清淺又詭異,像是死神的低聲呢喃,“我死於失血過多,在半夢半醒間,我看到有人開門進來了。”


    “誰?”


    何玉寧抬眸,眸中冷酷的無一絲感情:“何致遠。”


    “……”


    季安就像是卡殼的磁帶,突然沒了聲響。


    有時候,人類比惡鬼更可怕。


    何玉森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當日的場景。初夏的六月,天氣已經很暖和了,當時陽光正好,天空是清澈的碧藍色。


    帶著暖意的微風調皮的走過,帶動起窗台上的綠蘿嫩嫩的綠葉,冰涼的地板被溫熱的血液染濕,失血過多讓他臉色蒼白。


    其實可以爬起來的。


    可是好無聊,無聊的生活,無聊的世界。


    就這樣死去,好像也不錯。


    在何玉森猶豫時,房門被敲響,他微微側了側臉,眸光落在紅木門上,下一刻,沒有得到應答的何致遠推開門,恰好與他四目相對。


    愕然、恐懼、害怕,最後一點點化成狂喜與淡漠。


    何致遠靜靜的看著他,何玉森用同樣的目光回望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何致遠的心髒仍舊撲通撲通瘋狂的跳著,仿佛下一秒就會跳出身體……看著自己的親身血脈淡然赴死的模樣,他的情緒逐漸不平穩起來。


    不!並不是愧疚,也不是同情心。


    而是恐懼。


    明明都要死了,那雙眼睛卻像是會說話一樣,仍舊居高臨下的嘲諷他,仿佛在說——等著吧!這一切還沒完。


    到最後,明明何玉森什麽也沒做,何致遠卻被嚇的腿軟,無法控製的尖叫起來。


    “啊!!!!”


    男人淒厲的慘叫引起了三樓的保安與仆人,一群人湧入房間,就如同昨日的場景重現。他們不敢動他,怕承擔責任。


    等救護車到達時,何玉森已經閉上了眼。


    何玉森死亡的第一個月,他化作幽靈,飄蕩在這座熟悉的別墅裏,看著何致遠日日夜夜的做噩夢——明明逃脫了城堡,明明他還沒來得及報複。


    程美雲身為何致遠的枕邊人,當然明白他什麽時候起床的。


    可她不說,他便當做不知。


    何玉溫是無辜的被牽連者,他和何玉森的關係不冷不熱,彼此沒有感情,也沒有矛盾,平淡的就像是陌生人。


    可誰讓程美雲是他的母親,何致遠是他的父親呢?


    身為何家人,這就是他的原罪。


    何玉森可不是什麽好人,若是說當人類時,還有道德法律讓他不越過底線,可成了鬼後,他還需要遵守人類的律法嗎?


    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一個又一個的弄死何家人。


    看著他們掙紮、逃跑、求饒,屈服在地上當個可憐蟲。


    何玉森的心裏沒有報複的快感,也沒有不適的憐憫心,僅僅隻是無聊時打發的玩具……或許是死的太慘,第一個死亡的何致遠化作厲鬼,為了發泄,將目光落在何家的仆人身上。


    就像是末日的喪屍電影,仇恨在一個又一個人心中傳染。最後,整個何家別墅,成了厲鬼的狂歡之地。


    而在這群厲鬼中,何玉森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


    彼此的實力差距太大,何致遠和程美雲甚至連仇恨都不敢有,麵對他時,心中隻有恐懼。


    當然,這些話就不用告訴季安了。


    季安:“所以……程美雲、何致遠以及何玉溫都是你殺的?”


    “何玉溫不是。”何玉森搖頭,“在我下手前,他就被何致遠殺死的仆人,給殺死了。”


    “就算死狀淒慘,可都成了鬼……這概率也太可怕了。”


    何玉森和何玉寧沒有說話,但心中都有猜想,成為厲鬼,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這棟別墅他死後呆了一個月,裏麵充滿鬼氣,非常適合厲鬼生存……所以才會這樣吧。


    “那你們兩個人……”


    “精神分裂,死後幹脆各過各的了。”何玉森撇撇嘴,“厲鬼從某方麵來說,是由能量和精神構成的,這件事還挺容易的。”


    何玉寧點點頭:“雖然分散後弱了點,可壓製他們,不成問題。”


    季安:“……”


    三個人說了半天,談話結束後,季安才察覺到現在的姿勢有多麽的親密怪異,尷尬的動了動腿,想要逃脫夾心餅幹,卻被何玉森一手抓住腳腕。


    季安愕然抬頭:“怎麽了?”


    “寶貝兒,你想知道的,我們都告訴你了。”何玉森麵上帶著期待的微笑,俯身啪嘰親了一口青年的額頭,嗓音暗啞,“現在……該你滿足我們的願望了。”


    季安:“!!!”靠靠靠!這姿勢,這嗓音,難道是……boss又饞他的身子了,下賤!


    青年的臉蛋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的,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到何玉森又道:“來成為我的同類,我們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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