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清懵了。


    王,什麽王?怎麽他就是王了?


    大概感覺到了婁清的震驚和迷茫,聲音終於爽利了,語調恢複了一如既往的上揚。


    “棘蟲的王的概念是從閆禹的祖父開始的,但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真正的王出現——包括我們。”


    婁清的注意力被拉回來,但還是覺得匪夷所思,“先等一下,怎麽我們就是王了?閆禹的祖父我可以理解,雖然沒見過,但肯定是人中豪傑。但咱們……”


    勉強算個野外生存達人吧,這個棘蟲選王是不是也太不挑了點?


    聲音對這個問題似乎也曾疑惑過,語氣很無奈:“剛才說過了,棘蟲沒有自我意識。他們社會關係的概念是從寄生人類開始的,雖然已經有了要有一個王的意識,但對王的選擇並沒有人類想的那樣正式。”


    婁清聽懂了:“隨機的?”


    聲音:“也不算,應該說是剛好是我們——記得那場海嘯嗎?就是淹死咱們那個。”


    婁清並不太喜歡這個話題,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聲音:“那是棘蟲‘中心’的巢穴。咱們是第一批被黃金海吞噬的生物。這個星域並不適合棘蟲生存,所以它長期都處於休眠狀態,隻在不得不依靠寄生方式維係生命的時候,才會從休眠狀態重新複蘇。棘蟲雖然可以寄生萬物,但每一次複蘇都需要選擇一個主要意識寄生對象,就是黃金海吞噬的這一批生物裏選擇。”


    婁清:“黃金海是我的身體被困住的那裏?”


    聲音:“對。”


    婁清:“所以我就是運氣?”


    聲音:“掉進黃金海裏是,但被選中不是。棘蟲是意識體,寄生獲取維係生存的養分也來自於意識,而當時它最強烈的意識就是求生和延續。試問在一片魚蝦裏,還有比落水的人類的求生意識更強烈的嗎?”


    婁清聽完不由歎了口氣,命運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讓人無從下手。


    “那你剛才說我們不是真正的王又是怎麽回事?”


    聲音聽到這個問題,頓時嚴肅了起來。


    “因為有人偷了我們的血。”


    婁清一愣:“什麽?”


    聲音:“那時候‘我’正在和棘蟲的意識海融合,我不希望被吞噬,棘蟲也第一次接觸到人類這樣的強大意識,所以第一次的融合並不算是太愉快,也導致了黃金海的防禦比較薄弱。


    恰好就是那時候,有人發現了黃金海的存在,於是來勘探。應該是無意的,他們勘探的機器觸碰到了我們的身體,取走了我們的血。”


    婁清不解:“一滴血就那麽重要嗎?”


    聲音歎了一口氣,“對人類來說不重要,但那時候我跟棘蟲在融合,那不僅是血,也是我們的意識。你可以理解為那個機器取走的是我們的一魂一魄,沒有那滴血,我們就是不完整的——你現在的這個意識就是那滴血帶出去的。


    當時我就急了,棘蟲意識跟我達成了共識,快速完成了第一次融合,然後製造出量子蟲和太空蟲獸,以棘雲層封閉了德源卡——可惜還是沒有攔住那個人。”


    婁清呆了呆,不可思議:“德源卡封閉的一百多年、還有太空蟲獸都是你搞的?”


    聲音立馬否認三連:“不是我我沒有,而且我就是你,你別想逃脫責任!”


    “?”婁清:“要臉嗎你?”


    聲音:“你問你自己。”


    婁清:“……”


    意識體要怎麽打架?在線等,挺急的。


    聲音哼了一聲,理直氣壯:“我當時封閉隻是為了攔人,太空蟲獸其實是現在的量子蟲大小。那誰知道那麽巧,剛好德源卡有飛船出入,又剛好棘雲層的意識亂流對駕駛員的大腦造成了一點影響,又又剛好飛船撞上了太空蟲獸。


    這個新聞一出,後邊的事就跟我沒關係了——是專家推測說棘雲層對電磁、飛船、能源什麽什麽的都有影響,德源卡謠傳棘雲層會封閉信號;也是專家推測說太空蟲獸是棘蟲的進化,還預測它可以在太空自由活動……


    幾十億人的恐慌和謠言匯成的意識洪流,那我也沒法阻擋啊。”


    婁清懶得跟他爭辯:“閉嘴吧你。”


    聲音小聲哼哼了兩下,倒也沒再嗶嗶這事兒的責任算誰。


    “那繼續說那滴血的事吧。”


    聲音:“一開始我以為那滴血隻是遺失,但是當我跟棘蟲意識融合完全的時候,棘雲層解封,我才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我也不知道拿走血的人是怎麽做到的,但這個人確實通過那滴血窺探棘蟲的習性、驅使少部分的棘蟲意識。這原本是棘蟲中心、也就是蟲王才能做到的事情。


    與此同時,這片屬於棘蟲意識的金色|網絡中,出現了一朵陌生的夢語花。看,就是那個。”


    隨著聲音的指示,婁清的視野不由自主朝著遠方眺望,這才發現在遠處的金色|網絡中,有一朵拳頭大的夢語花盛開著,它是暗紅色不透明的,無法像其他夢語花一樣看到它裏麵的世界。


    而順著那朵紅色夢語花往下看,金色|網絡像是柳樹一樣垂落下去,匯聚成了一根金色絲線,盡頭就是黃金海。


    聲音聽上去像是在磨牙。


    “這片網絡是意識的具象,也代表著棘蟲種群。它跟任何一朵夢語花都不一樣,意味著它已然是一個新的種群了,隻是因為血的關係,我們的身體存在一天,它就無法真的脫離這個網絡。


    我也試著斬斷它,但根本沒辦法——我還不是真正的王,無法真的觸碰到這片網絡。”


    婁清沉吟片刻:“聽上去這朵夢語花很不妙?”


    聲音:“對。如果隻是單純的分化出了新的族群倒無所謂,但它的根在黃金海,就意味著它跟我們隻能存一——我們拿回血,它從網絡裏消失;它搶奪我們的身體,我們的意識被那個人吞噬。”


    婁清倒抽了一口氣,“就沒有和平一點的方式嗎?”


    “很遺憾,沒有。不過你放心,我們必定會是勝利者——因為我們才是真王。”


    這個王婁清還真不太想當。


    他討厭被束縛,否則當年也不會在成年就跑出去自由探險,畢竟薩維馬索當年雖然窮,但總比在外麵漂泊風餐露宿的要強。


    但是當不得不他扛的時候,婁清也是不會退縮的。


    “好吧。”


    婁清歎了口氣,“我要怎麽做?”


    聲音對婁清的接受並不意外,帶著笑說道:“很簡單,接受自己是蟲王的身份。”


    婁清點頭:“行,我接受。”


    聲音卻很不滿意:“這位同學你有沒有認真聽講?記不記得我說過咱們現在是意識體?你要用靈魂去認可自己蟲王的身份,不是嘴皮子一碰就可以了的。”


    “……”


    婁清沉默一瞬,誠實道:“那這個有點難。”


    聲音為他加油鼓勁:“那你這樣想,你不接受自己的新身份的話,你就無法獲得棘蟲意識共享的方法,你不懂這個方法的話,就沒法回到你現在的身體裏。”


    婁清:“???”


    婁清:“真的?”


    聲音:“真的。”


    婁清:“……那我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嗎?”


    聲音遺憾地說道;“不能呢親,隻有那滴血找到了,你才能拿回自己的身體呢。”


    婁清:“……”


    聲音:“而且,你現在的那具身體已經開始崩壞了,你不接受自己蟲王身份的話,就無法動用蟲王的力量,不動用蟲王力量的話,你就算回去了也無法讓那具身體複活,而是成為一個會逐漸腐敗的活死人。”


    婁清:“……”


    操。


    聲音描述的畫麵太有衝擊性,婁清隻是想象了一秒就投降了。


    “行,我試試。”


    聲音滿意地笑了起來,“加油哦,我當初融合也就花了那麽十幾年,那時候我的意識還混沌,你現在意識清明,一定會更快的!”


    婁清:“……幾十年?”


    聲音:“放心放心,這裏一天隻是現實裏的一小時。”


    婁清:“……”


    並不能放心。


    婁清幾乎眼前一黑,但一想閆禹現在可能的心情,他立馬就沒功夫唉聲歎氣了。


    “來吧。”


    讓一個人真心認同自己是一隻蟲,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婁清一開始試圖催眠自己,幻想自己是異化者,回憶當初與蟲獸共情的感覺和記憶……然而並沒有什麽效果。


    這樣折騰了十幾天,婁清覺得這條路走不通,於是換了個思路——先從了解棘蟲開始。


    雖然聲音之前跟他說了很多,但其實在婁清腦海裏,他還是無法勾勒出棘蟲完整的曆史來。


    於是婁清叫出了打醬油的聲音,讓他給自己展示棘蟲的曆史。


    聲音倒是很高興:“恭喜你,邁出了接受自己身份的第一步。”


    接著,聲音用放電影的方式,和婁清一起看了棘蟲隨著一道裂隙來到這個星域後的所有曆史。


    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婁清隻是看完它就用了十天的時間。


    但非常值得。


    婁清對這個被稱呼為“棘蟲”的意識體有了較為清晰的認知,也對棘蟲“獨立而一體”的種族模式有了概念。


    但看完這些東西後,婁清第一個想到的卻是“人與棘蟲”。


    棘蟲寄生隻是為了生存,但人類的意識非常強大,兩者之間勢必會存在一個強弱的地位——特別是在棘蟲已經發展出社會性質的前提下。


    婁清問過聲音,“接受自己是蟲王,是接受自己棘蟲的身份,否定自己人類的身份嗎?”


    聲音卻隻是笑:“你是蟲王,你也是婁清。蟲王勢必接受棘蟲的意誌,而婁清也有自己的人生。兩者間的平衡點,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


    聲音說完發出伸懶腰的聲音:“你一睡就混過了200多年,我可是實打實熬了融合期的,接下來的活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為我們找到一個美好未來。”


    留下這樣的話後,聲音再也沒有出現過,留下婁清一個人坐在虛空,腳下是黃金海,周圍是夢語花的金網,安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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