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婁清跟閆禹的第一次約會。閆禹沒反應過來,但婁清卻為此興奮不已,吃完飯後,婁清又去收拾了一個背包,鼓鼓囊囊帶著跟閆禹出門了。


    路上閆禹有些好奇,問婁清:“都帶了些什麽?”


    婁清不告訴他,“一會你就知道了。”


    閆禹看婁清那笑的樣子就知道不會是什麽簡單的東西,也沒追問,帶著婁清去了海島。


    山崖下依舊是沒有其他人,閆禹帶路去了最遠的那個海島,因為那裏最適合遊泳,景色也很不錯。


    事實證明閆禹沒有說謊。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萬裏無雲,陽光落在清澈的海裏,靠近海灘的水近乎透明,走到連接海島的木橋上的時候,就能低頭看到下麵的珊瑚礁和色彩各異的魚。


    婁清興致大發,拽著閆禹小跑著去了島上。


    海灘上已經備好了沙灘椅和飲品,一邊還放著毛巾、泳衣和拖鞋。


    婁清看到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一拍腦門:“哎,都忘記你是國王了,這些當然有人提前給你準備的。”


    閆禹笑了一下,“你帶的也是這些?”


    婁清抬頭看過來:“差不多吧。想看嗎?”


    閆禹點頭,有點兒好奇。


    於是婁清就把背包放在沙灘椅上,開始往外掏東西。


    便當、零食盒、防曬油、麵鏡、呼吸管、腳蹼……


    一邊的閆禹的眼神漸漸從好奇變為震驚——這麽多東西是怎麽塞進去的?


    婁清沒注意到,最後美滋滋拿出了兩條黑底暗金花紋的泳褲,獻寶一樣轉過身捧著給閆禹看:“別的就算了,但這個是我準備的情侶裝,你得穿這個。”


    說著,婁清展開給閆禹準備的那條大的泳褲,三角,緊身,穿上去大概就是在甲殼外塗了一層顏料的效果。


    閆禹:“……”


    婁清看閆禹的表情,疑惑問道:“不喜歡嗎?我就是怕你不喜歡,還專門挑了個低調的顏色呢。”


    閆禹:“……”


    你對低調可能有點誤解。


    最終閆禹還是婉拒了婁清的熱情提議,倒也不隻是對這條泳褲的緊身程度有意見,而是閆禹因為尾巴的緣故,穿三角泳褲遊泳的話,後果往往會變成裸泳。


    婁清聽完閆禹略顯尷尬的解釋後,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然後迸出了光。


    閆禹:“……”


    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婁清卻沒再說什麽,隻是抿著嘴笑,把手裏的泳褲折了折,珍之重之地放進了背包裏。


    閆禹:“……”


    不妙的預感更強烈了。


    婁清轉頭安慰閆禹:“沒事,不穿就不穿,下回我會給你帶合適的泳褲的。”


    閆禹:“……”


    不,他穿仆從準備的就好。


    婁清才不管,誰也阻擋不了他給閆禹設計“新泳褲”!閆禹自己也不行!


    婁清沒再強求閆禹,拿了給自己準備的那條泳褲換上後,就撲進了躺椅裏讓閆禹給他擦防曬油——雖然還不算熱,但海邊的陽光不容小覷。


    閆禹從沒幹過這種事,如果是三天前的他一定不會答應,因為那時候他還沒有那樣親密觸碰過正常人的皮膚,在他的印象裏,正常人的皮膚是非常柔弱的,就像是三月裏的花,輕輕一按就會變成一灘泥。


    但前天晚上和婁清共浴的經曆,打破了這一認知。


    正常人的皮膚的確柔軟溫暖,像三月裏的花,但它也同樣柔韌,並沒有那麽脆弱。


    盡管如此,閆禹給婁清擦防曬油的動作也非常溫柔,生怕硌著婁清。


    婁清像一條魚一樣在閆禹的手掌下扭動,擦完背上又翻過來讓閆禹擦前麵。


    閆禹:“……”


    婁清就衝閆禹擠眼睛:“來嘛~陛下~”


    閆禹:“……”


    最終在兩個親吻後,婁清的防曬油也終於擦完了。


    婁清穿好了裝備,踩在海浪剛好夠得到的沙灘上,伸出腳在海麵上反複試探。


    閆禹也換上了沙灘褲一樣的泳褲,看著婁清的動作有些疑惑:“怕涼嗎?”


    婁清搖頭:“不是……”


    上輩子他就是死在海嘯裏,一個大浪過來,他就被拍到了現在的身體裏。但回憶的話,還是能記起一些在海中無法呼吸的感受。


    婁清沒有ptsd,但終究還是有點兒緊張。


    “好了!”


    終於在做了五分鍾的心理建設後,婁清大踏步走進了海,背影非常英勇。


    閆禹:“……”


    這人到底是怕海還是不怕海?


    閆禹覺得婁清的狀態有點兒不對,於是一直緊跟在婁清的側後方。


    水到了腰深的位置,婁清終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個猛子紮進了海裏。


    海水傾軋而下,空氣被瞬間擠走,每一個毛孔都能感受到那種窒息感,僅剩的空氣也因為緊張的情緒而變得躁動,在胸腔裏橫衝直撞,脹得心口一陣酸楚的痛。


    婁清忍了十來秒才浮出水麵,換了口氣又潛了下去,幾次來回後,被水淹沒的生理恐懼終於歸於平靜。


    海水隔絕了外界的聒噪,隻留下了深邃的嗡鳴。婁清透過麵鏡看到了瑰麗的珊瑚礁,也是這時婁清才發現了一件奇事。


    珊瑚礁裏原本躲藏的小魚小蝦們,此刻竟然都圍繞在他的身邊。活像他是一顆大型魚餌。


    婁清看得心喜,扭頭想跟閆禹分享,結果一轉頭隻看見了一雙甲化的腿——身高緣故,這裏海深剛沒過閆禹大腿中段,並不適合他遊泳。好在這裏的海水澄澈,閆禹居高臨下也能看到婁清的動向。


    婁清也想明白了這個問題,有些好笑,於是伸手摸了摸閆禹的大腿。


    閆禹:“……”


    閆禹彎腰拉住婁清的手,想借著浮力把人撈上來,但婁清不願意,魚一樣扭開了,還隔著透明的海水對閆禹笑。


    閆禹也彎了彎嘴角,由他去了。


    婁清在海裏跟小魚小蝦們玩得開心,他甚至有一種自己變成了人魚的錯覺——這被海洋小動物簇擁、珊瑚拱出漂亮貝殼給他的待遇,明晃晃的海洋之子級別啊!


    婁清可美了,專心致誌跟小動物和珊瑚互動,沒注意就一路遊到了稍深的海裏。他的眼前忽然乍現了一片微光,像是在水裏落入了星河,手伸過去一晃動,海水混著星河便卷起繾綣的痕跡。


    朦朧間,婁清看到海水之下有一片海底森林,那裏的海水是金色的,微光扭成奇形怪狀的生物還海水中遊蕩,色彩豔麗的海藻和枯木盛開出一片葳蕤繁榮。


    最中間,聳立著一個巨大的金色透明晶體,像是一個天然的琥珀,琥珀中困住的不是蟲或魚,而是一個人。


    那是一個男人,他穿著白色的t恤和暗綠色長褲,腳上蹬著一雙行軍靴;男人以一種背朝下的墜落姿勢凝固在了晶體之中,揚起的手臂指著天空,似乎預示著什麽。


    婁清驀然心口重重一跳,眼前布滿麻點的雪花,一片蒼白。


    嘩啦!


    閆禹的尾巴像是釣魚的勾,從下往上一卷,就把疑似溺水的婁清給撈了起來。


    婁清抱著浮板一樣抱著閆禹的尾巴,破水而出後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他沒有嗆水,也沒有喘氣,好像剛才在水裏那近五分鍾都是假的一樣。


    閆禹彎腰看著他,神色有些緊張:“沒事?”


    婁清:“啊,沒,就是……誒?”


    婁清想跟閆禹說他剛才看到的畫麵,那樣神奇詭秘,但是他剛開了口,腦海裏的記憶卻像是指間的砂一樣轉眼流逝了個幹淨。


    他想不起來了。


    閆禹見他這樣更加擔心了,問道:“真的沒事?”


    婁清沒有太糾結,借著浮力把自己整個挪到閆禹的尾巴上趴著,“沒事,剛才好像看到了特別神奇的東西,但一上來就給忘了。嘿,陛下你動動尾巴。”


    閆禹:“……”


    閆禹的尾巴近兩米長,趴一個婁清上去綽綽有餘。尾巴在海水中緩緩擺動,趴在上麵的婁清就滋兒哇地跟著來回晃。


    晃著晃著,婁清就一頭栽進了海裏。


    閆禹以為婁清是沒趴穩,停住尾巴笑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婁清以一種背朝下的墜落姿勢沉入海裏,雙目緊閉,並沒有任何動作。


    閆禹一驚,尾巴和手臂同時伸過去,把婁清從海裏撈了出來。


    婁清昏迷了。


    海水從他的皮膚上滾落,鼻腔裏帶出豔紅的血,一滴一滴,落入澄澈透明的海裏。


    閆禹的身體驟然僵住,聲音都在發顫:“婁清?”


    王宮的醫院裏。


    這邊是閆禹的專用護理樓,偌大的一個病房外,隻有閆禹和醫生站在那裏。


    醫生一手拿著早上婁清檢查的報告,一手拿著剛才新鮮出爐的檢查單,臉上的震驚和疑惑交織一團。


    “器官衰竭。”


    再三確認了手裏的報告後,醫生給出了答案,“從心肺呼吸係統到消化係統乃至所有的器官,都在這幾個小時裏出現了衰竭跡象。”


    閆禹坐在病房外的大椅子上,身上隻裹了一件浴袍,甲殼上還有海水的濕痕。


    他的聲音幹澀,“能治好嗎?”


    醫生麵露難色:“可以用j24醫療艙試試,但這種全身的器官衰竭,希望不大。當然,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


    閆禹打斷他:“用醫療艙。”


    醫生沒敢多嘴,應聲退下了。


    醫生剛走,另一個人卻小跑著到了閆禹跟前。閆禹抬頭看了一眼,是研究院的院長。


    像是預感到了即將到來的噩耗,閆禹隻是看著院長,沒有說話。


    院長對閆禹行了個禮,然後站直了身體,聲音是他慣常的平靜,但細聽的話,能聽出其中隱忍的悲憫。


    “陛下,早上殿下的血樣對比結果出來了。和那兩隻人化蟲獸一樣,殿下的基因也被改動過。如果以第二隻人化蟲獸的基因對照,殿下的身體恐怕……”


    閆禹依舊看著他,問:“剛才醫生的話你聽到了?”


    院長覺得閆禹此時的眼神十分嚇人,像是失去了領地的雄獸,眼睜睜看著最珍貴的寶物也被看不見的敵人一點點粉碎一般。


    院長吞了口唾沫,點點頭。


    閆禹又問:“他還有多長時間?”


    院長艱難地動了動嘴唇,過了幾秒才說出個時限:“樂觀的話,四十五天。”


    閆禹像是沒聽懂院長的話,怔怔地坐在那裏,過了一會才擺擺手,“別告訴任何人。”


    “是。”


    院長忙不迭退下了。


    閆禹坐在病房外,伸出雙手把臉埋進去,久久沒有動彈。


    病房裏,原本為閆禹準備的大床上,孤零零鼓起一個小包。婁清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雙眼卻是睜開的。


    他的眼神平靜,但視線卻沒有聚焦,呆呆地看著白色被褥。


    過了幾秒,婁清又緩緩閉上了眼睛,像是從沒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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