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十點多,所有傷者都得到醫治,寧嘉佑才有空停下來喝水。


    醫生和護士一整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孟駿給大家叫了外賣,寧嘉佑吃完已經快十一點,打著哈欠準備叫車回學校。


    他走出醫院,看見到言朔的勞斯萊斯停在不遠處。


    漆黑的車身緩緩駛來,停在寧嘉佑身前。


    周澤打開車門:“寧先生,請上車吧,我們送您回學校。”


    幸福來得太突然,寧嘉佑美滋滋的上車:“謝謝。”忽然看到坐在對麵的言朔,他一愣,“不是讓你住院觀察一天嗎?你怎麽出來了?”


    言朔斜睨他:“有意見?”


    寧嘉佑:“……”


    他猶豫片刻,本著對病人負責的態度,誠懇道:“反正晚上你也要睡覺,哪裏不是睡?就在醫院住一晚唄?”


    言朔:“不住。”


    周澤低聲對寧嘉佑說:“言總不喜歡醫院。”


    “那也不能貿然出院,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寧嘉佑低聲碎碎念,“多大人了?怎麽還這麽任性?”


    周澤也擔心言朔出事,又不敢反駁他,試探性的提議:“不如辛苦寧醫生陪言總一晚上?”


    寧嘉佑:???


    他說了賣藝不賣身!


    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周澤補充道,“言總現在需要醫生陪護,寧醫生的醫術已經得到孟院長的肯定,想必沒有問題。”


    差點以為清白不保的寧嘉佑長舒一口氣,他倒是沒意見,但言朔那麽要強的人,想必不樂意。


    誰知言朔直接應下:“就這麽定了。”


    周澤麻溜將手邊的一大袋藥遞給寧嘉佑:“辛苦寧醫生了。”


    寧嘉佑:“……”


    總感覺他們是商量好的。


    車子駛入帝都有名的高檔小區,停在一幢三層樓的獨棟別墅前。


    屋內裝飾偏北歐風,裝飾品不多,不像是長期有人居住的樣子。


    周澤先將言朔安置好,才將寧嘉佑帶到同一層樓的客房:“今晚就辛苦您了,言總要是有什麽事,您隨時可以聯係我。您會開車吧?”


    “會。”成功通過駕考算得上是原主大學期間的唯一成就。


    “那好,要是有事麻煩您直接送言總去醫院。”周澤將車鑰匙交給他,這才離開。


    寧嘉佑將他送到門口,折返回二樓時,言朔正在浴室內洗澡。


    整裝別墅都依照言朔的需求特別改造過,他在這裏獨自生存一個月都沒問題。


    可不久前言朔才因為胃出血而昏迷,寧嘉佑擔心他胃病複發,聽著裏頭好一會兒沒動靜,試探性的喊:“言總?”


    “嗯?”裏麵響起言朔慵懶而低沉的聲音。


    “沒什麽,我就在外麵,您需要幫忙就吱一聲。”


    言朔:“幫什麽忙?”


    寧嘉佑:“……看您需求?”


    這話他怎麽答都感覺怪怪的。


    好在言朔沒為難他,浴室內傳來一陣水聲,不一會兒換好睡衣的言朔便坐著輪椅出來了。


    反派真是身殘誌堅。


    “時候不早了,您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什麽事您喊一聲就成。房門就不關了,以免我聽不到。”寧嘉佑跟他說了聲晚安,腳底抹油。


    言朔聽著隔壁悉悉索索的動靜輕下去,才在床上躺下。


    胃部隱隱傳來的疼痛令他難受,睡意上頭,言朔很快入眠。睡眼朦朧間,言朔隱約聽到一陣音樂。隨後,有人走入他房間,輕手輕腳的探了探他的額頭。


    意識到身旁有人,言朔猛地睜開眼,瞧見寧嘉佑打著哈欠離開的背影。


    他戒備的心緩緩放下,重新入睡。


    言朔素來睡眠淺,胃疼更是無法令他睡熟。這一晚,寧嘉佑反複進入他房間,一點一滴消磨著言朔的耐心。


    淩晨兩點半,寧嘉佑強忍困意來查看言朔的情況。他溫熱的手背壓在言朔額前,見他沒有發燒,順著臉頰手背下移,在黑暗中借著手機微弱的燈光去查看他有無再次咯血。


    誰知言朔驀然睜眼:“摸夠了嗎?”


    寧嘉佑被嚇得原地跳起:“你沒睡著?”


    “你進進出出的,我怎麽睡?”言朔反問。


    已經竭力放輕動作的寧嘉佑感到自責:“對不起,我一定再輕點。”


    “不必了,我沒事,你不用草木皆兵。”


    “不行,我睡在隔壁不能及時發現你的情況,必須按時過來看看。”寧嘉佑哈欠連天,眼角都是困出來的淚水。


    “搬過來。”言朔不耐煩的命令,他實在受不了有人在他睡覺時進進出出。


    寧嘉佑一愣,打量了眼言朔的房間,若有所思:“這倒是個好主意。”


    言朔重新躺下,刻意將自己的身子往邊上挪了些,將寬敞的大床左半邊全部留給寧嘉佑。


    誰知寧嘉佑跑出他房間,不一會兒抱著被子枕頭回來,鋪在了飄窗的榻榻米上:“還好您這飄窗夠大。”


    言朔:“……”


    算了,隻要不煩他睡覺就成。


    “言總晚安。”寧嘉佑累了一天,很快入睡,隻有輕微的呼吸聲傳來。


    黑暗中言朔側頭望向他,熟睡中的青年麵容安詳,一次次將他從狼狽中救出的那雙手骨節分明,隨意的壓在身前。隻要他喊一聲,那雙手的主人便會來到他身前,關切的詢問他。


    言朔煩躁的心逐漸重歸平靜。


    或許老天真的給了他一份希望。


    心安之後,久違的睡意再次襲來,言朔正要入眠,靜謐的臥室忽然響起一陣音樂。


    寧嘉佑本能的從榻榻米上豎起。


    “我沒事,你睡覺。”言朔撿起寧嘉佑落在自己床上的手機,黑著臉將鬧鍾關掉。


    聽他聲音中氣十足,沒有完全清醒的寧嘉佑放下心,再次倒頭睡下。


    等到他呼吸平穩,言朔才低頭看向他的手機。


    寧嘉佑居然每個半小時就設了鬧鍾,鬧鍾名為“救boss狗命”。


    言朔一時不知道是該誇他敬業,還是讚他大膽。


    救誰狗命呢?


    他抬手就想將手機砸寧嘉佑腦門上,但瞧著月光下他酣睡的容顏,高舉的手又緩緩放下。


    寧嘉佑是救了他的狗命。


    他是言朔這個寒冬裏唯一的一抹溫暖。


    言朔將剩餘的鬧鍾一一關掉,不慎劃出消息欄,發現裏麵的推送都與鯊魚有關。


    《世界上最恐怖的鯊魚》、《秒懂百科鯊魚大全》、《如何從鯊魚口中逃生》、《鯊魚喜歡吃人嗎》……


    他這麽喜歡鯊魚?


    言朔不解的望向寧嘉佑。


    一夜無話,早上六點半,寧嘉佑從睡夢中驚醒,鞋都顧不穿就衝到言朔身旁去查看他的情況。


    言朔被他吵醒,不悅的蹙眉:“又怎麽了?”


    “沒事……”寧嘉佑不明白自己怎麽會一覺睡到大天亮,忽然看見自己的手機躺在言朔被子上,心底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昨晚沒吵醒您吧?”


    “你說呢?”言朔反問。


    “我也是為您好。”寧嘉佑賠笑,伸手去勾手機,卻被言朔先一步拿走。


    “言總,我的手機。”寧嘉佑討好的提醒他。


    言朔揚眉問:“救誰狗命?”


    鬧鍾名不設置成這個,寧嘉佑怕自己起不來,現在腸子都悔青了:“是救我狗命……”


    言朔不信:“你是boss,還是我是boss?”


    “當然您是……”寧嘉佑說完意識到言朔話中的陷阱,忙補充道,“您是大boss,我是小boss,鬧鍾名上的boss是我自己。隻有我這種炮灰才是不值錢的狗命一條。”


    寧嘉佑語氣輕快,卻讓言朔聽得心情低沉。


    “別這麽輕賤自己。”他垂眼將手機還給寧嘉佑,不欲多談,“我要換衣服,你出去。”


    寧嘉佑識趣的離開:“那我去幫您做早飯,您要吃什麽?”


    “隨你。”言朔起身去夠輪椅。


    寧嘉佑退出去,從門縫中確認言朔平穩坐到輪椅上,他才不動聲色的關上門,悄步下樓。


    衣帽間,言朔望著鏡中的自己,神色陰鬱。


    剛出車禍那段時間,他非常討厭照鏡子、討厭看到自己坐在輪椅上的模樣,甚至一度打碎家中所有能照出人影的東西。


    可這麽多年過去,隻有輪椅與他朝夕不離。


    言朔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甚至他冥冥之中有種自己很快就要滅亡的預感。


    每一次看見言天浩,他都會想起“天之驕子”這個詞。


    這些年言天浩逐漸嶄露頭角,一路走來都順風順水,讓言朔有種這個世界是圍繞言天浩轉的錯覺。


    剛剛寧嘉佑那一句“炮灰”,戳中了言朔的心事。


    他這種人成為炮灰死掉就算了,寧嘉佑那麽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憑什麽也要成為別人的墊腳石?


    言朔的手緊緊扣著輪椅扶手,直到衣帽間的門被人敲響:“言總?您好了嗎?”


    門是虛掩著,受力便往後倒去,露出裏麵因聽到聲音而有所動作的言朔。


    寧嘉佑瞧著睡衣脫到一半的他,以為言朔半天沒下來是因為坐在輪椅上不方便換衣服,主動走進去:“我幫你吧。”


    言朔尚未來得及拒絕,寧嘉佑已經幫他將睡衣脫掉,並體貼的打開衣櫃問:“您穿哪件?”


    言朔隨手指了件襯衣。


    寧嘉佑取來,為言朔穿上,俯身認真的幫他係扣子。他剛刷完牙,唇齒間殘留著薄荷味清香,又讓言朔想起那晚故障的電梯。


    言朔心底湧起異樣的情愫,望著眼前的卷毛腦袋,竭力想要壓製這股感覺:“寧醫生對所有人病人都這麽好麽?”


    寧嘉佑不解思索:“是啊。”


    言朔:“……”


    突然就感覺沒什麽意思了。


    “你出去,我自己可以。”言朔揮開寧嘉佑想要幫他係袖口的手,控製著輪椅去另一邊取西褲。


    寧嘉佑想起幾次護理言朔都不願脫褲子的情景,乖巧的退出去:“那我在樓下等你。冰箱裏沒食材,做不了早飯,我點外賣吧。你想吃什麽?”


    “出去吃,周澤一會兒就到。”言朔道。


    正說著,周澤的聲音在樓下響起:“言總?”


    “在樓上。”寧嘉佑應了他一聲,對言朔說,“既然他來了,那我先走了。”


    “去醫院?”言朔問。


    寧嘉佑點點頭:“嗯,跟孟醫生說好了,以後每個周末都過去實習。”


    “搭我車。”言朔並不跟他商量,隻是吩咐一聲。


    寧嘉佑這幾天記住了幾個常去地方的位置,有些不好意思:“言氏和醫院在相反的方向,我自己過去就好。”


    “我順路過去辦事。”言朔麵色如常,語氣中隱隱帶著幾分不容質疑的威嚴。


    寧嘉佑謝過他,回房收拾東西。無意間看到窗外連綿不絕的青山,忽然意識到他可能在城郊。


    要是坐公交車去市中心的醫院,他得換乘三四輛車不說,還要花費近兩個小時。


    言朔不是反派,是小天使吧?


    寧嘉佑心中感動,等到言朔請他在五星級餐廳吃早飯時,感覺言朔渾身都散發著聖潔的光輝。


    反派除了有點傲嬌,真的是個大好人。


    “這個養胃,您多吃些。”寧嘉佑將自己麵前的一盤小食送到言朔麵前。


    “吃多了還養胃嗎?”言朔反問。


    坐兩人中間嘬小籠包的周澤心想言總您可會聊天,一下就把天給聊死了。


    他正想打圓場,寧嘉佑毫不在意的說:“沒事,我盯著呢,不會讓您傷到胃。”


    言朔的嘴角微微上揚,夾了一筷子放到自己碗中。


    得,看來隻有這位治得住言總。


    周澤把心放回肚子裏,繼續嘬自己的小籠包。


    到醫院後,寧嘉佑軟磨硬泡讓言朔做了套檢查。


    言朔隨後離開,寧嘉佑時刻盯著化驗室,一出結果便去查看化驗報告。


    當初從昏迷中醒來,得知自己半身不遂,言朔氣得幾天沒進食,出現了慢性胃炎。後來更是自暴自棄,長期的飲食不規律導致他胃病不斷加劇。


    看著最後一行“有很高幾率轉化成胃癌”,寧嘉佑心裏怪不是滋味的。


    他看原文時一目十行,很多細節都沒注意。如今仔細回想,原文中作者後期的確暗示過反派得了絕症。


    寧嘉佑給周澤發了個短信,不一會兒周澤打電話過來:“寧先生,請問有什麽事嗎?”


    “想打聽個事,言總現在飲食規律嗎?”寧嘉佑問。


    周澤遲疑片刻,小聲道:“不太規律,經常不吃。有時吃也隻吃一點點。寧先生,您是拿到言總的化驗報告了嗎?”


    寧嘉佑歎了口氣:“對,他的情況不是很樂觀。平時最好盯著他,胃病除非手術,要根治基本上隻能靠慢慢養。”


    周澤苦笑:“我要是盯得住,也不會是現在這樣。言總什麽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你來試試?”他異常真誠的邀請。


    寧嘉佑倍感壓力:“我哪有那分量……我晚上做護理的時候盡量跟他談談吧。”


    言朔性子強,隻能徐徐圖之。


    孟駿看寧嘉佑昨天急救手法專業、反應敏捷,將他安排去急救科。那裏雖然比別處累點,但是學習和積累經驗的好地方。


    寧嘉佑去哪裏都沒意見,反正他都會。


    在醫院忙了一天,吃過晚飯,寧嘉佑去言氏給言朔做護理,順便幫他把化驗報告帶去。


    言朔掃了眼,不甚在意的將報告丟入抽屜內。


    寧嘉佑看這樣子就知道言朔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從包中取出食盒:“我聽說你還沒吃晚飯,借醫院的小食堂給你做了點。你先吃吧。”


    言朔握筆簽名的手微微一頓,才將最後一筆劃完,頭也不抬地說:“我不餓。”


    “不餓也吃點嘛,我看我為了給你做飯,手都被燙出水泡了。”寧嘉佑委屈的把手壓在文件上,擋住言朔的視線。


    那雙不止一次抱起他的白淨雙手,被燙出三四個大小不一的水泡,像是針一般刺入言朔眸中。


    他下意識伸手握住。


    冰涼的手掌覆蓋寧嘉佑手背上,他一驚,想要收回手,卻被言朔握住:“怎麽沒上藥?”


    “不是什麽大傷,過幾天就好了。”寧嘉佑要不是怕疼,自己早就把水泡給挑了。


    “你快吃飯吧,不然該涼了。”他從包裏取出一個月白色長方形金屬盒子,送到言朔麵前,“我特地給你買的。”


    裏麵是一套金屬製成的筷勺叉三件套,不是什麽貴重的禮物,卻在這個時候顯得剛剛好。


    “已經拿熱水燙過消毒了。”寧嘉佑將筷子塞入言朔手中,幫他將桌上騰出一塊空地方放下食盒。


    飯菜傳來誘人的香味,言朔心底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所有人都畏他入虎,隻有寧嘉佑敢帶著一身暖意靠近他。


    “對我這麽好幹什麽?”言朔帶著三分嘲弄問。


    “作為一個老實人,我必須對得起您給的三十萬月薪。不然過兩月您要是覺得虧了想辭退我,我不就失業啦?”寧嘉佑努力向金主爸爸表忠心。


    言朔輕嗤,沒再多問,低頭吃飯。


    寧嘉佑的手藝不錯,雖然比不上酒店大廚,但家常小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倒是符合言朔的胃口。


    他拿著手機發了條短信,抬頭見寧嘉佑坐在辦公室一旁的沙發上抱著筆記本電腦寫郵件。


    瞥見收件人的姓名,言朔若有所思的問:“畢業後有什麽打算?”


    “讀博、搞研究、做醫生。”寧嘉佑確認郵件內容無誤,點擊發送按鈕。


    “要幫忙麽?”言朔隨口問,眼神卻不自覺的往寧嘉佑的電腦屏幕上瞥。


    “不麻煩您,專業上的事我沒問題。”寧嘉佑心情愉悅的合上電腦。他趕在今晚將專利論文初步寫好,連同申請書一起發去睿皓研科研所,要是運氣好,明後天就能得到回複。


    穿越前,寧嘉佑父母都是院士,在各自的專業領域說一不二。就連親哥都是待選院士,年紀一到就能入選。


    這樣的出生背景,寧嘉佑就是個學術混子都能混得風生水起,更別說他擁有出色的天賦和過人的能力。


    但這個世界中的寧嘉佑並沒有這樣優渥的家世,也沒有著名到光他的名字就可以代表權威。


    言朔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沒再多說。


    有人努力想要為他撐起一片天,他也能為那人遮風擋雨。


    言朔吃完飯,周澤送了個藥箱進來。


    寧嘉佑從休息室走出來正好看見,好奇的問:“你哪裏受傷了嗎?”


    “燙了個水泡。”言朔認真審視著藥箱裏的東西。


    寧嘉佑以為他是倒水時被燙傷的,走上前道:“我幫你把水泡挑破,塗點藥吧?這樣明天就能好。”


    言朔瞥了眼他手上的水泡。


    寧嘉佑尷尬的笑了笑:“我怕疼,就沒挑。你要是也怕疼,不挑破也不要緊。但這幾天要小心,不然水泡刮破更疼。”


    言朔稍加思考,將藥箱推到寧嘉佑麵前:“挑破。”


    藥箱裏備著一些家庭常用藥,都是全新的。寧嘉佑取出一枚鋼針,用酒精消毒後問言朔:“是手上嗎?”


    言朔微微頷首,從寧嘉佑手上取走鋼針和消毒棉,隨後抓住他的手。


    寧嘉佑不解:“怎麽了——痛痛痛!!!”鑽心的疼痛從手背傳來,疼得寧嘉佑眼淚都出來了,不滿的衝言朔質問,“你幹嘛?”


    “挑水泡。”言朔麵色如常,強有力的左手緊緊握著寧嘉佑的右手,令他無法掙脫。


    “我不挑!”


    言朔並不理會,稍稍將他的手轉了個弧度,又為他挑第二個水泡。


    寧嘉佑連聲喊:“疼疼疼……”


    言朔斜睨他:“我還沒下針。”


    寧嘉佑噘著嘴,濕漉漉的桃花眼中閃著淚光,委委屈屈的說:“我看著就疼……”


    “你給別人挑水泡的時候看著不疼?”


    “也疼……但和疼在自己身上還是不一樣的……而且我那也是為了他們好……”寧嘉佑可憐巴巴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我也是為你好。”言朔鉗住他的手,說話間再次下針。


    反派下手一貫快準狠,在寧嘉佑的哀嚎下,左手上四個水泡都沒能逃過魔爪。


    寧嘉佑疼得直抽涼氣,相當懷疑言朔是故意報複他。他狠狠瞪了眼言朔,恰巧言朔抬頭望他,寧嘉佑神色一僵,心虛的背過身去。


    言朔瞧他氣鼓鼓的側臉,取出一枚嶄新的藥膏遞給他。


    寧嘉佑超有骨氣的拒絕:“不用。”


    “你確定?”言朔聲音低沉。


    許久沒出來的大白鯊蹭一下在寧嘉佑腦海中躍起,他氣焰弱了三分,慫慫地回頭接藥:“謝謝言總……”


    即使是最好的藥,也無法止疼。


    寧嘉佑低頭上藥,不斷傳來的疼痛令他輕蹙起眉頭,滿臉都寫著不高興:“您這兒有一次性手套嗎?我上了藥不好做護理,得戴手套才行。”


    “不用了。”言朔道。


    寧嘉佑:“???”


    他這麽快就失業了嗎?


    一定是因為剛剛給金主爸爸甩臉色了。


    一想到要還給言朔二十多萬,寧嘉佑悔不當初:“言總我錯了,您讓我繼續護理吧。不是我吹,這個世界上肯定找不到第二個和我一樣優秀的護理師了,繼續聘我也是為您好。剛剛是我太疼了一時著急,我保證以後乖乖的,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瞧他一臉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言朔看的模樣,言朔輕輕嗤了一聲:“隻是今晚而已。明天傷好了繼續。”


    一晚上少掙三萬,寧嘉佑還是有點舍不得。但話說到這個份上,言朔今晚顯然沒有護理的打算,他隻能放棄。


    “謝謝言總體諒。”寧嘉佑乖巧的給金主爸爸道謝,將藥膏還回去。


    言朔提前一步合上藥箱:“送你了,你可以走了。”


    “言總您好真好,您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好的雇主。能給您做護理,真是我的福氣。”寧嘉佑彩虹屁吹得飛起,爭取讓金主爸爸給他五星好評,長期續用。


    “馬屁拍這麽溜,是想漲工資?”言朔問。


    寧嘉佑眼神一亮:“可以嗎?”


    “做夢。”


    寧嘉佑撇嘴,垂頭喪氣的收拾東西準備走人,無意間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寧嘉佑回頭,言朔麵無表情的低頭在看文檔,剛剛輕微的笑聲似乎隻是他的幻聽。


    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言總再見。”寧嘉佑背著包走出去,言朔瞥了眼那扇被合上的門,低頭望向桌邊的月白色小鐵盒。


    寧嘉佑已經幫他把餐具洗幹淨,小鐵盒在燈光下折射出金屬的色澤。即使燈光大亮也讓他覺得昏暗的辦公室內,第一次亮起別樣的光芒。


    言朔蒼白的手輕撫過鐵盒,裏麵的筷勺叉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有種別樣的悅耳。


    言朔鄭重的將其放入抽屜裏,再看文件時,覺得眼前這份錯漏百出的企劃書都順眼許多。


    第二天是周一,睿皓科研所內,所長正在接待言天浩。聽見言朔來了,言天浩臉色微變:“我還有事,就不跟您去見我三叔了。”


    “好,言少慢走。”所長隻當言天浩是怕見長輩,並未多想。


    “拜托您的事麻煩費心了。”言天浩從靠牆的沙發上起身,無意間瞥見桌上的電腦顯示著寧嘉佑的簡曆,大吃一驚,“他又要幹什麽?”


    所長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笑道:“這位叫寧嘉佑,也想申請我們所的實驗室。雖然簡曆上沒什麽亮點,但帝大那幾個老古板都幫他寫了推薦信,應該有點潛力。他手上有幾項專利研發,都是目前醫學界沒有的。給我們的材料裏寫了個初步的論文,我看著像模像樣的。要是真能成功,他就在醫學界一舉成名了。”


    言天浩比誰都清楚“寧嘉佑”在帝大連掛十八科的光輝戰績,更知道“寧嘉佑”進醫學院完全是被人坑的。三年來,“寧嘉佑”從未好好學習,不可能驟然拿出專業論文。


    “什麽專利研發?”言天浩問。


    “關於神經修複方麵的。如果成功,將是人類醫學史上裏程牌式的進步,說不定言總的腿疾也能治愈。他想申請個a級實驗室,我正打算批。”所長沉迷研究,提起這有些激動。


    言天浩不悅的問:“您確定他的論文不是抄的?”


    所長一愣:“應該不至於吧。他的觀點和角度都很新穎,我從未見過這方麵內容,就是想抄也沒地方抄啊。”


    “您在帝大也有熟人,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寧嘉佑是什麽樣的人。他不可能有能力單獨寫出一篇專業論文,不是抄襲,就是有人代筆。實驗室您還是別批了。”言天浩嚴肅的吩咐。


    他額前的碎發下藏著一道不甚明顯的傷疤,正是上次在言朔辦公室外被寧嘉佑用酒精瓶砸出來的。


    從前與寧嘉佑在一起的日子飄忽的仿佛一場夢,自打認識白桐後,那些都被言天浩拋諸腦後。可這些天不知怎麽了,寧嘉佑猶如換了一個人,當初對他百依百順的情景反而不斷出現在言天浩腦中。


    他不能讓寧嘉佑成長起來,否則寧嘉佑隻會越來越脫離他的控製。


    寧嘉佑這輩子都隻能像退婚前那樣,將他視若神明、對他千依百順、為他所向披靡,成為他一輩子的玩偶。


    睿皓科研所是言氏的產業,隻要不是動搖科研所根基,言天浩作為外人眼中的少東家,這點小事還能做主。


    所長納悶的應下來,總覺得自己即將與一個醫學天才失之交臂。


    言朔沒有去所長辦公室,而是在參觀科研所內唯一空餘的一間s級實驗室。


    所長趕過去與他寒暄一番,匯報完近期的科研工作後,疑惑的問:“言總怎麽想到突然過來?”


    “這兩天有人申請實驗室嗎?”言朔語氣平淡的問。


    所長露出自豪的笑:“那可多了,但我們科研所要求高,許多人都不達標,不少申請都被駁了。”


    “有通過的嗎?”言朔漫不經心的問。


    所長想起被言天浩刷下去的寧嘉佑,忍著心痛道:“不瞞您說,今天上午我剛看完所有的申請書,沒有一個符合我們的要求。”


    言朔蹙眉,他今天早上調取了寧嘉佑的申請書,絕對遠超睿皓科研所的要求,怎麽會沒通過?


    “寧嘉佑的也看了?”言朔問。


    所長一驚:“看了,我原本想給他批的,但……言少說他專利能力不夠,申請書裏的論文存在作假情況,我怕以後給科研所招黑,就沒批。”


    “這裏什麽時候輪到言天浩做主了?”言朔語氣低沉,帶著明顯的不悅。


    遲鈍的所長隱隱察覺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什麽豪門紛爭,滿是皺紋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補充道:“其實我打算再找寧嘉佑同學麵談一番,摸摸他的底。”


    言朔不耐煩的打斷他:“不用了,這間實驗室給他。”


    所長詫異:“他申請的是a級實驗室,這間是s級。”


    周澤提醒他:“言總說這間就是這間。”


    “可這間空實驗室剛被訂掉……”所長心裏苦,言天浩剛剛來就是為了這事。


    周澤意外:“誰訂的?我出門前還查到這是睿皓最後一間空著的s級實驗室。”


    所長硬著頭皮說:“就在兩位來之前,言少剛為他男友要了這間實驗室……”


    白桐的專業是生物製藥,與寧嘉佑的臨床醫學算是近親。


    周澤和所長同時望向言朔,心中所想卻完全不同。


    所長認為言朔不會為了一個外人跟自己侄子過不去,實驗室肯定屬於白桐。


    但周澤經過這幾天觀察,推測言朔站寧嘉佑的可能性更高。


    事實證明周澤是正確的。


    “給寧嘉佑。”言朔冷著臉吩咐完,控製著輪椅朝外駛去。


    周澤低聲提醒所長:“這位寧先生對言總來說不一樣,您多照顧些。”


    所長聯想起寧嘉佑研究的是神經修複,恍然大悟。


    這不就是為了言總做的研究嗎!


    他連連應聲:“放心,我明白的。以後他要什麽我都會盡力配合。言總也是,直接把人帶來不就成了,怎麽還讓人家自己申請實驗室呢?”


    周澤心想也是,但瞥了眼消失在拐角處的言朔,叮囑所長:“言總暫時還不想讓寧醫生知道這事,您也別說。”


    “我知道,低調嘛。”所長將人送走,又給言天浩打了個電話。


    得知到手的實驗室飛了,剛給白桐邀完功的言天浩異常惱怒:“憑什麽搶我訂下的實驗室?明明是我先去的!”


    “這是言總的意思,您也知道我們研究所是他投資的。”所長無奈道。


    “那不還有幾間s級實驗室嗎?不能讓其他人走?”言天浩頤指氣使。


    所長不悅:“言少,那幾位哪一個不是業界大牛?我當初好說歹說才把人家請來咱們科研所,哪能搶人家實驗室?”


    言天浩氣得掛斷電話,頭疼自己怎麽跟白桐交代。


    對此尚不知情的白桐正在和寧嘉佑一起上課。


    醫學院每一屆招收的學生都不多,馬哲這樣的大課會將不同專業的學生安排在一起上課。


    能夠容納兩三百人的大階梯教室裏,寧嘉佑坐在左側的走道邊,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在紙上記著什麽。


    聶宏傑好奇的望過去,看見密密麻麻都是外文,疑惑的問:“你要出國留學的嗎?”


    “不是,買點東西。”寧嘉佑說著掏出計算器,照著手機上全英文的郵件寫寫畫畫。


    聶宏傑勉強認出來幾個專業單詞,詫異道:“你在買試劑?”


    “嗯,實驗室已經申請下來,試劑一到我就能開始實驗。”寧嘉佑對這個世界不熟,短時間內無法找到可靠的供應商,因此之前也沒急著詢單。


    上課前睿皓科研所的所長倪泉打電話通知他實驗室申請通過,還因為研究項目特殊,格外給他批了一個s級實驗室。


    寧嘉佑高興之餘,就跟倪泉打聽了下可靠的試劑供應商。


    倪泉提供了好幾個供應商的聯係方式,但實驗試劑每一滴都貴的要死,寧嘉佑手裏經費有限,要在這節馬哲課上找一個性價比最高的供應商。


    “你可真厲害。”聶宏傑看不懂,打算去抄寧嘉佑放在桌上的作業,忽然看見一道人影停在寧嘉佑身旁。


    看清那人的誰,聶宏傑臉色微變,悄悄用手肘戳了戳寧嘉佑,“嘉佑,先別寫了。”


    寧嘉佑不解的抬頭,順著聶宏傑的眼神望去,看見白桐神情倨傲的站在走道邊,蔑視的掃著他紙上的筆記:“都爬上了三爺的床,還斤斤計較這點錢?”


    媽的,這個小婊砸怎麽又來了!


    寧嘉佑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露出三分靦腆七分羞澀,學著白桐的語氣,婊裏婊氣道:“三爺的錢也是他辛辛苦苦賺來的,別人不心疼他,我不得心疼嗎?”


    白桐的臉色瞬間變得和那天一樣難以形容,大概是也被寧嘉佑慪到了,瞪著他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不要臉!”


    “誰比得上您小三上位更不要臉呢?”寧嘉佑輕飄飄的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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