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聲滾滾,一道銀白閃電,映出師偃雪半邊蒼白的臉色,他反扣住風聽瀾的手,道:“你過去助他們……”風聽瀾死死攥住師偃雪的指尖,捏得他指骨咯咯作響:“你這樣,我如何能走?”


    師偃雪咬牙壓住痛呼,顫著手去推他:“神族若敗了……它生來就是階下囚……”


    “師偃雪!”風聽瀾雙目赤紅,心裏煎熬。一麵是他生死不明的父親,一麵是他臨盆將產的道侶,要他如何選?


    一聲歎息響起,師偃雪反手勾住風聽瀾的脖子,驀地抬起腰身將吻落在他唇上。風聽瀾愣住,近在咫尺的是師偃雪的一雙眼,長睫被汗水打濕粘成縷,半遮著黑白分明的眸,瀲如秋水,盛了欲說還休的情。


    “聽瀾……”師偃雪費力喘勻了一口氣,勉強彎了彎慘白的唇:“此去小心。”


    風聽瀾垂下頭,攏在袖中的手攥做拳頭,隱隱顫抖。待抬眸,已是一身殺意披身,他一手攙起天君,俯身叩了個頭:“君父,阿雪……阿雪交給你了,我去助父王。”他起身深深望了眼師偃雪。


    “走。”師偃雪閉上眼,不再看他。


    風聽瀾咬牙將心橫下,龍嘯衝天而起,一抹玄色硬著雷霆直入雲霄。


    芫辛壓著胸口翻騰的血氣,看了眼師偃雪道:“聽瀾走了,你隻怕更難……”


    師偃雪搖了搖頭,失力倒**子,痛楚似乎令他麻木。失去龍息的庇護,腹中那可憐兮兮的龍蛋像個找不到出路了一樣,驚慌失措。風聽瀾在與不在都於事無補,是天道要奪他的命。


    芫辛掌心微光一現,剛要攏在師偃雪腹底,又被師偃雪一手輕輕按在床畔。


    “不必。”師偃雪呼吸漸弱,聲音已是低不可聞:“我已欠你太多……”


    芫辛臉色慘白,唇角血痕猶在,聽聞此話驀地抬頭:“你肯救聽瀾,又如此愛護他,是我們虧欠了你。”


    師偃雪指尖冰涼,元神上的裂痕處已隱約將要化作齏粉,他漸漸閉上了眼,耳邊歸於寧寂。芫辛心頭一驚,咬破了指尖在師偃雪掌心匆匆畫了個鎖魂印,聲聲叫醒他。


    腹中痛楚又接踵而至,師偃雪被迫睜開眼,絞緊竹床前竹欄抬身悶哼,如今整個人倒如水中撈出般濕淋淋的,他仰頭大喘幾口氣,卻意外地感受到了一道更淩厲霸道的龍息。


    芫辛也愣了,猛地回頭看向窗外:“玄淵!”


    天帝半身披血而至,他肩頭傷口處血色翻湧而出,濕透了玄衣。待化作人身,也隻是站在門外,道:“芫辛,聽瀾已替我守在陣上。”


    “你如何了?”芫辛感受到門外血氣濃重,心也跟著提起來。


    天帝未回應,半晌才道:“銀靈子、屏儀、蜚簾都已戰死誅仙陣中。”


    師偃雪指尖驟緊,嗓子眼泛起腥甜,險些一口血嘔出來。這些是曆經幾次大劫後僅剩的先天神祇,是神族的脊梁。


    “師偃雪,這次不止是兩族的博弈,而是天道要殺了所有先天神祇。”玄淵話音剛落,天邊雷劫大震,是天道的警告。


    師偃雪咬住下唇,咽下口中腥甜,沉默地看著腹中沉墜卻久久未誕生的龍蛋。這是天道無情的選擇,注定先天神祇要堙沒在曆史的長河裏,這個大荒終究會變遷,隻有他們的退場,才會有新時期的開啟,而他們也終將被取代。


    “我可以死。”師偃雪抬眸,視線穿過竹樓,落入無邊天際,向天道立下誓言:“我若隕落,請降功德與氣運予我兒。”天際一道神雷轟然,是天道的應允。


    玄淵猛地抬頭,但見黑沉沉的天幕中降下功德金光直落身後小竹樓。


    一門之隔,師偃雪發出痛楚的淒聲嘶喊。他是天地初開的第一把劍,誕生之時喚起一天明月,照見大荒冰雪。劍身上的古老銘文,那曾是天地的序章。而今天道卻要他消亡。


    一道皎皎明光照亮小樓,竹門大開,芫辛雙手捧著一枚龍蛋。蛋殼上流瀉著瑩瑩月華般的光澤,天道的功德盡數落於它身上。芫辛小翼翼捧起龍蛋,俯身半跪在床前將龍蛋放在師偃雪手邊。


    蒼白沾血的指尖用盡了力氣,也隻是在蛋殼上輕輕觸下一點猩紅。師偃雪烏發散了滿榻,臉色冷白勝雪,血浸透了身上玄衣又沿著細白的腳踝蜿蜒留下。沾了汗的長睫遮住眼底的光澤,他側頭靜靜看了片刻那乖乖躺在手邊的龍蛋,許久唇角勾起清淺的弧度。


    元神的潰散讓師偃雪眼前已經一片模糊,他仰起頭,看著向他走來的人,最後開口道:“玄淵,我可以死,但我不可以輸。”


    “把我熔了,打作兵器。”


    “交給,風聽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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