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季節》總共邀請了五個嘉賓,祝以臨,陸嘉川,方維天,齊雅寧,邢姿,三男兩女,還有一個藍珠電視台派出的陪同“向導”,女主持人虞戈。


    祝以臨和陸嘉川身上的看點不用節目組安排,觀眾都瞪大眼睛等著呢。


    方維天是一個男歌手,出道很多年,一直半紅不火,寫過幾首熱歌,當時歌紅人不紅,今年和齊雅寧炒cp,人終於紅了點,卻沒出好歌,每次上熱搜都是“疑似戀情曝光”。


    齊雅寧是新生代小花旦,去年火了一部古裝戲,壓著祝以臨公司的羅甜姿,隱隱有成為新女流量的勢頭,目前還在上升期。


    邢姿是齊雅寧的閨蜜,g-girl女團的隊長,性格很酷,被粉絲稱為“最a女愛豆”,和齊雅寧的百合cp很紅,有一批死忠cp粉。


    這樣的陣容,節目組想搞事的心昭然若揭。


    祝以臨和陸嘉川先後進門,那三人和陪同向導都已經在等著了,攝像機在拍,大家客套地打招呼,附帶一輪虛偽的商業互吹。


    江湖地位在這擺著,雖然祝以臨年紀不大——方維天比他大,但被吹捧最多的是祝以臨,他不怎麽熱情,隻是保持了禮貌,但在陸嘉川的冷漠襯托下,顯得相當平易近人。


    祝以臨不動聲色地看了陸嘉川一眼。


    心想,他這一點倒是沒變,在人越多的環境裏,陸嘉川越孤僻排外。早在很多年前,他們一起參加學校組織的活動,需要和外人交流的時候,陸嘉川就像個悶葫蘆,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同時也不允許祝以臨和別人交流忽略了他,他像個棒槌似的杵在那裏,祝以臨得時時刻刻給他眼神,否則他就不高興。


    那種極度排外的性格,其實也是敏感的一種表現。


    當年祝以臨不覺得這樣不好,因為他也不喜歡和陌生人交朋友,他和陸嘉川是兩座依偎在一起的島嶼,除了對方,禁止外人登陸。


    如今也差不多,陸嘉川的毛病沒改好,祝以臨也沒變成一個熱愛社交的人,他們依然是孤獨的島嶼,隻可惜,經過幾番錯過與爭吵,現在也很難登上對方的岸了。


    不知道陸嘉川心裏怎麽想,在娛樂圈混久了,祝以臨學會了一招:敷衍,不想搭理的人不搭理,不得不搭理的人,他就“你好”“謝謝”“再見”,幾句聊下來,什麽天都能聊死,馬上就耳根清淨了。


    幾個嘉賓互相打過招呼,又聽導演介紹了一遍“旅行須知”,一行人上了節目組的車,趕去機場,今天就飛往國外。


    上飛機之後,祝以臨和陸嘉川的座位是挨著的。


    陸嘉川坐在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機,兩眼一閉,不和他聊天。


    祝以臨也沒想好該聊什麽,和陸嘉川分手那兩天,是他心裏氣最盛的時候,後來有過幾回自認為冷靜的時刻,其實依然不冷靜,直到今天,日曆從三月翻到了五月,夏天快來了,祝以臨心裏那股由震驚和傷心引起的怒火終於逐漸平息——他冷靜下來了。


    但冷靜不見得是好事,祝以臨這種掌控欲很強的人,有時最欠缺的就是一點衝動。


    捫心自問,以後真的和陸嘉川老死不相往來,見麵也如陌路,是他真心期盼的結果嗎?不是。


    如果不愛陸嘉川,他不至於那麽傷心氣憤,但他究竟愛陸嘉川什麽,現在似乎成了一個問號——他隻愛自己回憶裏的白月光,無法接受現實嗎?


    但“現實”究竟是什麽,祝以臨也不太明白。


    陸嘉川變了那麽多,偶爾又會讓他覺得,一點都沒變,比如剛才他表現出的排外的一麵。


    祝以臨轉頭看了看陸嘉川,後者竟然這麽快就睡著了,睡夢中情緒也不安穩,眉頭緊緊蹙著,仿佛正在夢裏經受某種磨難。


    攝像機還在拍,節目組相當盡職。


    祝以臨剛看陸嘉川一眼,攝影師就把他的眼神給錄下來了。祝以臨微微哽了下,這一段如果播出去,陸嘉川也能看見,怪尷尬的。


    算了。


    祝以臨沒有為難攝像小哥,他來參加真人秀,就要做好隨時隨地被拍的心理準備。


    祝以臨的思緒被打斷,隻好也翻出一對耳機,給自己戴上,然後打開pad看電影。


    從鴻城飛意大利,飛行時間將近二十個小時。這麽長的旅行,祝以臨看完了兩部鬼片,又睡了一覺,中途空姐來發飛機餐,他自我敷衍地吃了幾口,而陸嘉川一直沒醒,天知道這個人為什麽這麽能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以臨沒有刻意去看時間,他第三部 鬼片看到末尾的時候,陸嘉川終於醒了。


    陸嘉川先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看了他一眼,然後注意到他的屏幕,低頭一看,剛好女鬼從鏡子裏爬出來,一身血衣,披頭散發。陸嘉川嚇了一跳,祝以臨眼睜睜看著他睡紅的臉色瞬間白了一下,然後一言難盡地收回視線,沉默了。


    祝以臨關掉電影:“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陸嘉川嘴硬:“沒有,特效做得這麽假,誰會怕啊。”


    說完,眼角餘光又瞄了祝以臨一下:“你喜歡看鬼片?”


    “不,沒什麽好看的,我隨便打發時間。”祝以臨也看著他,兩人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感,“你怎麽睡這麽久,很困?”


    陸嘉川道:“是啊,你以為我每天閑著沒事做,隻會追在你屁股後麵找你談戀愛嗎?我工作很忙,天天熬夜看文件,根本沒有時間為兒女私情發愁。”


    祝以臨道:“你跟我說話不用這麽夾槍帶棒。”


    陸嘉川撇開臉:“我就是這麽夾槍帶棒的一個人,不會好好說話,你第一天知道嗎?那不好意思了,我本性就這麽討厭,不乖,不懂事,跟誰在一起惹誰生氣,以後你會更清楚。”


    “……”


    導演比了個手勢,叫攝像小哥關掉機器,別拍他倆了。


    祝以臨深深皺著眉,無話可說。


    陸嘉川可能是真有點什麽毛病,他越不說話,陸嘉川越忍不住拿話刺他,突然說:“剛才騙你的,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參加這個節目嗎?——因為很久以前,我答應過祝以臨,以後會努力賺錢,帶他去環遊世界。”


    “……”


    祝以臨沒想到陸嘉川會提這件事,的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當時他們都窮,窮但積極生活的人,由於常年不被生活滿足,會對未來生出許多幻想。比如:我們考什麽大學?長大以後去哪裏買房?我想發財,買好多好多的東西送給你,為什麽他們每年寒暑假都能去國外玩,我都沒出過國呢,哥哥,我以後要努力賺好多錢,帶你走遍世界各地——


    陸嘉川特別敢想,他的幻想具象到“西班牙本地的海鮮飯沒有你昨晚從快餐店打包回來的那份好吃”,好像他去過西班牙似的。


    而每當他對未來大談特談的時候,祝以臨就沉默聽著,偶爾點點頭,配合他。


    後來,祝以臨想,自己總能感受到特別大的壓力,特別想撐起一切,甚至漸漸形成了這種改不了的性格,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原因是當年的陸嘉川給他造成了太深的影響,他習慣性把自己放在保護者的角色上,潛意識裏認為,陸嘉川的願望,應當由他去滿足,所以陸嘉川每講出一個願望,他就會比以前更努力一些。


    但他那個時候太一根筋了,早熟的小孩都是自以為成熟,如果能重來——事已至此,再提“如果”沒什麽意思,但如果真的有如果,祝以臨會把當年努力學習和打工的精力稍微分出一點,去琢磨一下早戀的技巧。


    他走著神,陸嘉川看出他又陷在回憶裏了,順著他的思路說:“懷念嗎?懷念也回不去了,但我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現在我想通了,我也不想和你當仇人,我為之前做過的事道歉,以後不會再去動你的公司,但很抱歉,我實在變不回你喜歡的那個人,現在我代替‘他’,陪你完成環遊世界的願望,你會覺得安慰嗎?就當是我曾經欺騙過你的補償。”


    “……”陸嘉川嘰裏咕嚕說了一堆,祝以臨聽得腦門冒火,“你確定這是補償?不是往我心裏捅刀子?”


    陸嘉川心平氣和的好話說不過三句,又開始刺人了:“往你心裏捅刀?我怎麽可能捅得進去?你的心在哪兒,祝以臨先生?讓我見識見識?”


    祝以臨翻過pad,想砸,但飛機上不止他和陸嘉川兩個人,鬧出太大動靜不好看。


    他忍了一下,起身想走,和導演換座位去。


    剛站起來,陸嘉川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死死拉住他,譏諷道:“你要去哪兒?受不了我了?不裝冷靜了?”


    陸嘉川的力氣特別大,差點把祝以臨的胳膊拽脫臼,祝以臨拗不過他,隻好坐回原位上。


    陸嘉川仍然不放手,掌心的熱度箍在皮膚上,帶著一種陌生又熟悉的灼燙感,祝以臨手腕疼,心裏也難受,想講點什麽,偏偏講不出來,大約感情就是這樣,讓人沒話好講。


    陸嘉川卻翻臉比翻書還快,突然毫無征兆地說:“我們和好吧,如果你不嫌我討厭的話。”


    祝以臨抬頭看他。


    陸嘉川攥緊手指,又徒然鬆開,留退路似的,補充了一句:“當普通朋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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