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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澤諭吉今早接了一通電話,下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


    他環視一眾社員,冷厲的目光在神上朔身上停頓了片刻,又緩緩移開,“今天,異能特務科那邊傳來消息。據他們所言,昨夜那邊的監獄遭到了襲擊,裏應外合,造成監獄建築坍塌大半。”


    “原罪犯,巴爾紮克,福樓拜外逃。下落不明。”


    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鋼製小錘,“咚咚”敲擊在武裝偵探社成員的心上,仿佛是被迫響起的追擊音樂。


    “逃出來了?”國木田獨步先是吃了一驚,他扶了扶有些下滑的鏡框,震聲道,“異能特務科那邊不是已經采用了最先進的監管手段了嗎?到底是被怎麽鑽了空子,讓那些渣滓逃出來的?”


    “稍安勿躁,國木田。”福澤諭吉沉聲道,看向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弟子。穩實如嶾嶙巒壑的男人就像是武裝偵探社的定海神針,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氣場,他補充道,“詳細的資料異能特務科方麵已經傳真過來了,看完我們再詳談。”


    在他身後,匆匆趕來的秘書小姐懷抱著一遝複印紙,正站在旁邊等候。聞言,她忙一份一份發下去,人手一份。


    當然了,江戶川亂步是不需要這東西的,他也沒伸手要,就擠在戀人旁邊跟他頭挨著頭看一份兒。


    往先生那邊移了移資料,神上朔翻開圖片部分,裏麵異能特務科花重金定製的金屬的牆壁,活像式一塊兒嫩豆腐,被刀傷箭痕一樣的痕跡劃得遍體鱗傷,隻剩下一地狼藉的磚瓦碎塊,和飛濺的殘渣。令他有些出神的倒不是建築物的慘狀,而是這種熟悉的,鋪天蓋地的攻擊軌跡。


    “這種金屬痕跡......”與福樓拜產生過正麵衝突的神上朔在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思路,他反複確認過牆體上可怖的劃痕,才緩緩出聲,“這確實是福樓拜的異能力沒錯。”


    福澤諭吉點了點頭,肯定道,“當夜還活著的職守人員也看見了異常刺目的金光,映得監獄恍若白晝,當時就認定是居斯塔夫福樓拜所為。”


    “既然連你也確定了,那應該就沒問題了。”


    “可是......請稍等一下,社長先生。”神上朔猶豫了一下,示意福澤諭吉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將證據跟記憶中的異能力表現來回比較,最終還是不確定地說道,“運行方式確實是一樣的,具現化的形狀應當也沒什麽區別。但這如果真的是福樓拜【迦太基的光輝】的話——”


    “這個展開體積,強度和數量未免有些太超過了。”他深吸一口氣,“還有這個精準度,每一記攻擊幾乎都打在了要害之處,完全跟福樓拜原來的那種狂亂粗糙發泄式的輸出方式,一個天一個地。”


    神上朔心中緩緩浮現出一個不妙的猜想,“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操縱的【迦太基的光輝】。”


    “你是說......”與謝野晶子愣了愣,心思急轉,聯想到之前神上朔和江戶川亂步外出調查,所遭遇的襲擊,她驚訝道,“操作這個異能的是巴爾紮克?”


    “嗯。”白發少年少年有些怔愣地看著整個被掀翻了的場子。他回憶起被巴爾紮克控製之後溺水般的疲憊感,另一個不願意直麵的猜想慢慢成型。


    他的母親,恐怕也是這次劫獄案件的幫凶之一。否則按照這個瘋狂擦邊人體極限的使用程度,福樓拜一定會直接猝死在【人間喜劇】的操控下。


    可是,莫泊桑已經傳來了口信,說她下午就要過來一趟,來激活那一根肋骨。


    神上朔肉眼可見地心亂如麻,心中對親情隱隱的期盼慢慢燃燒成焦灼,微微地刺痛心脈。


    他應當說嗎?等著那位愛著孩子,毫無防備的母親自投羅網?神上朔再一次感覺自己沒用得很,連這樣觸及底線的事情都拿不定主意,軟軟弱弱地像個沒斷奶的孩子。


    他旁邊的江戶川亂步搖晃的身影停了停,拿出了含在嘴裏的棒棒糖,正想說些什麽,就聽見自己的小戀人開口了。


    “母親她也參與這件事了......”神上朔仿佛分離開另一半的魂靈操縱著唇舌,把黏附在胸腔的字眼一個一個剝落下來,口齒清晰地發聲,“而且,她下午就要來了。”


    先清晰地說出來吧,至少,不可以對不起這一份責任。巨大的紛亂一寸寸卷過他的神經,留下另一半疼痛的纖維,清醒地活躍著。


    然而神上朔還是覺得這樣子懦弱的自己太糟糕了。在明知道身為同伴的大家會估計到他的感受,處理起來會覺得為難的情況下,最有資格發言的自己卻把這樁爛攤子甩給別人的這種無能舉措,簡直沒品得就像是一頭躲回大人背後的小孩子。


    他心煩心煩意亂地攥緊了手中的抱枕。


    然二下一秒,他就感覺有一隻溫熱寬厚的大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粗糙長繭的指腹哄孩子似的蹭了蹭他的額角。


    神上朔錯愕地抬起頭來,就看見他們偵探社那位不苟言笑的社長嚴肅地用擼貓的手法,揉了揉他的發頂。


    啊這,您不狠狠批我一頓動搖的正義準則嗎?被摸的舒服得半眯起眼睛的神上朔迷迷糊糊地想。


    練了許久手法的福澤諭吉麵上不顯,實則暗暗注視著白毛少年,看到相當有效的安撫效果,心下滿意。


    他瞥了一眼眼神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打轉,不知道該嫉妒哪一個好的江戶川亂步,緩緩鬆開了手,輕輕拍了兩下,


    “你已經是很優秀的社員了,我們都有目共睹,神上君。”福澤諭吉沉聲扔下最後一劑鎮定劑 。


    “!!!”已經被安慰得像隻打呼嚕的奶貓兒一樣的少年,突然就“嘭”得一下炸了毛,臉漲得通紅,在一眾人慈愛(?)含笑的眼神中,恨不得把自己埋進抱枕裏。


    江戶川亂步:社長誇獎我老婆了,明明是很開心的事情,但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啊啊,無論看多少遍,都覺得小神上實在是太可愛了。”與謝野調侃道,在江戶川亂步的瞪視下揪了揪神上朔的臉蛋兒。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啦,別難受得快要哭出來了啊,小寶貝兒。”


    “你要相信,你們家亂步先生絕對會有自己的打算的。”


    打算?神上朔有點好奇,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也害羞得不敢瞧亂步,就隻敢在抱枕得縫隙裏露出一隻眼偷看。


    然後,暗中觀察的貓貓就被逮了個正著,被生無可戀地摁著腦袋。


    江戶川亂步一邊愈發熟練地順毛,一邊不情不願地解釋道,“沒事啦小神上,讓她過來就好,不會有事的,一切都在亂步大人的掌握之中。”


    “這一步很重要。”


    ......


    “哦?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莫泊桑一踏進武裝偵探社的大門,就感到一道道壓迫感強烈的視線掃射過來。其中不甚歡迎的意味實在是有些鮮明,但她也不是很在意,拿食指挑了一縷頭發,嬌笑著說,“不是時候就不是時候吧,反正我也是來找mon amour的,也不關諸位的事。”


    她這話說的音調委實婉轉,奈何其中沒什麽溫度,“阿朔呢?我想見見他。”


    “我說,”從剛剛莫泊桑進來,臉色就不好看的國木田獨步忍不住開口,語氣急躁,“昨晚剛幹了這種事,今天就來找神上朔......你就沒有一點別的羞恥心嗎?”


    “羞恥心?我並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憤怒呢。”莫泊桑像是聽見了什麽新奇的詞匯,好奇地看著怒視她的國木田獨步,不解道,“我為什麽要有這種髒兮兮的情緒?”


    她臉上的神情仍是讓人聯想起清晨玫瑰的天真純潔,隻不過談吐出來的字眼卻是鐵器般的冰冷的,“我隻是小小地幫助了一下我們母子倆的恩人,順帶捎出了一個沒腦子的蠢物,這有什麽關係嗎?”


    “你......”國木田剛想說就因為你們昨晚的死傷情況有多慘重,就聽見他的教導者緩緩開口打斷了他。


    福澤諭吉:“恩人?你是說巴爾紮克?”


    “當然是他,不然我才不白跑一趟呢。”莫泊桑笑著說,漾起甜蜜的梨渦,“欠人情嘛,大家不是都說還上才是正確的事情嗎?”


    天真的殘忍。福澤諭吉在心中歎了口氣,最終敲定了少女的定義。


    在莫泊桑眼中,世界的一切就好像是以她為中心展開的,糊上了一層自我感知的視角。簡單來講,莫泊桑在意的東西就有了溫度,就是活生生的,也就是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她不在意的便是冷冰冰的器具,例如死傷的人命,怎樣都無所謂,反正存在感稀薄得很,影響不到這位大小姐。


    但也許這個範圍中,神上朔是遊離在外的。也許是童年經曆的緣故,成了唯一可以被她正常地,真實地,感受理解甚至是優秀共情的——“人”。


    福澤諭吉若有所思,如果不是他們往後的計劃,今天孤身前來的莫泊桑可能就真的不會那麽完好地回去了。


    “行啦行啦,先生您就暫且先讓讓吧。”莫泊桑等得也有些不耐煩了。她也不是很想計較剛剛這兩個人稱得上冒犯的話,轉身向後麵走去,“我可不想管這些麻煩事,我要去找我的小寶貝兒了。”


    “今天一定要把這根肋骨了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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