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神上朔從藏身之處翻出,一腳踢飛紅色的不明液體,“你想要做什麽?”


    與謝野晶子也拿出了武器,駐守在三木的身旁,“你手裏的是什麽?”


    她用指尖蘸了一點鴿子血色的透明液體,湊到鼻尖嗅了嗅,刺鼻的塑料味兒撲來,“別告訴我這是藥品。”


    池本鬱子小姐看上去是被眼前的突發狀況嚇懵了,她就像是一張被3d打印出來的平麵抽象畫,手裏還舉著半截碎裂的針管,滑稽地僵硬在哪裏,表情還凝固在上一秒溫聲詢問三木萌的柔和線條。


    隻是這些圓滑的曲線,現在看起來,是如此的荒誕無稽,令人發笑。


    “神上先生?與謝也小姐”經過寬度極長的幾秒,這棟雕塑終於開始“簌簌”掉粉了,“吱吱呀呀”活動起來,“你們這是在做些什麽?”


    她的聲音拋卻了印象以來永恒的溫柔輕細,沙啞的就像是墳墓裏的垂垂哀鳴,令人無端身後發寒。


    “在做些什麽?這話應該是我們問你吧,”神上朔冷哼一聲,氣勢往上抬了一段兒,清冽的雙眸直直壓迫過去,“池本鬱子小姐,您都幹了些什麽,不妨交代一下?”


    “坦白從寬哦。”


    “我?”池本鬱子後退了半步,臉上驚惶地色彩一層層塗上來,覆蓋過眼白,表層神情就像是某種石質材質,仿佛下一刻就要“卡崩”一聲裂開,“我隻是在照顧我的病人......”


    “我看還是算了吧,”與謝野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惡劣,與之前對這位護士小姐的欣賞態度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她指了指灑了一地的紅色液體,“你先解釋解釋這是什麽?”


    “據我了解,小三木的藥物在白天換過一次就夠了,晚上的你隻需要維持儀器的穩定就可以了。”神上朔翻了翻筆記本,在一旁從容補刀,“而且也沒有這種不明藥物的單據......”


    “您如果繼續沉默下去,我們就有權將您逮捕了哦。”


    “逮捕?”像是古時候的柔弱姬君聽聞了惡鬼的名號,神色慘白的池本鬱子小姐回複了一點神智,“不,不不——”


    “我決不能被逮捕,我還有我的病人!!!”


    她圓潤的指甲蓋狠掐入頭皮,瘋狂的撕撓,用一種仿佛要抓出血來的力道,“我還不能停下,病人,我的病人.....”


    與謝野晶子厭惡地皺了皺眉,她隱約看出這位護士小姐精神狀態的失控。


    短發醫生上前一步,隔開了瘋子護士和小三木,她試著進一步剖析這位護士小姐的內心獨白,


    “你照顧病人的方式,就是殺掉他們?”


    讓他們永登極樂之殿?


    “怎麽可能?”池本鬱子小姐像是無故蒙受了潑天的侮辱,像是瘋狂的惡犬一般嘶吼起來,“我隻是想照顧他們......”


    \"我可不認為這是‘照顧’。\"沉默了有一會兒的神上朔拍了拍與謝野晶子的肩膀,示意她靠後,裏某個精神危險的家夥遠一點。


    他斟酌著開口,“我換個不那麽尖銳的問法。”


    “你為什麽會這麽執著於照顧病人呢?”


    陷入狂亂的護士小姐聽見這話,仿佛是享受了神賜的片刻清明。她從野獸般的瘋狂裏跳脫出來,幾個瞬間又恢複了初見神上朔他們時嫻靜柔和的姿態,隻是那一對灼熱到幾乎會被燙傷的眼睛構成了這副皮囊的唯一漏洞。


    “我的患者,就是我的君,我的主,我聖明的神。”


    “我願意以我的血肉侍神明。”她就像某種不被承認的悲歌吟遊的信徒,悲傷這個詞仿佛就是為她量身定製的。純度高的幾乎要把人溺死的情感包裹著她,幾乎要將人溺死。


    “可是......你的行動,就是在謀殺你的患者啊。”與謝野不解地反問,在她看來,這樣的手段,與殺人無異。


    “這怎麽能叫殺人!”又是一陣野狗的狂吠。


    “我這是在拯救他們,隻有在我的照顧下,他們才能安穩地活下去。”


    “為了這個,我做了多少犧牲——”她怨婦似的哀泣起來,像是瞧著負心漢一般看著神上朔兩人,“我......”


    “這句才是重點吧。”神上朔完全沒有被她那種瘋癲到仿佛與正常人是兩個物種的情緒曲線影響到,他冷靜自持頂站在另一端。


    冷酷無情地剖析這個瘋子內心的獨白。


    “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講講你為這些不省心的病人付出了多少?”


    “‘多麽辛勞的天使啊’,”他就像某把泛著冷光的手術刀,冷酷且穩定,一步步向池本鬱子小姐靠近,“他們是這麽說的對吧?”


    “您也是這麽想的不是嗎?”


    “我......我沒有!”垂死掙紮的護士小姐身體抽搐著,簡直像是挨了點擊,“我隻是盡了自己應有的職責。”


    “您可算了吧。”


    “您可是一直以這份‘犧牲’為榮呢,現在這樣一刀兩斷可真是不合適呢。”神上朔理了理自己的手套,把彈性的部分繃緊指縫,“沒有足夠惡劣淒慘的病人會讓您很煩惱吧。”


    “‘要是真有一個這樣的惡魔來襯托我就好了’,您是這樣想的沒錯吧。”


    "這樣您可是全世界獨一份兒的光輝偉岸了呢。"神上朔生生把陳述句讀出了諷刺詩的味道,每一句都像是一個毫無破綻的手術動作,一點一點剖開池本鬱子小姐的麵皮。


    “這麽久了,醫院方麵才發現,您真是足夠幸運了呢。”他一腳踩碎滾落在地上的另一半針筒,話語間仿佛是在跟一個物件兒說話,半點沒有人的溫情味兒。


    把老鼠逼入絕境的惡劣貓咪轉過頭來,再給予利爪之前,盡了最後一點仁慈,或者說戲弄,“您還有什麽想說的嗎?我可以給您一點時間。”


    “畢竟......我最討厭像您這樣漠視生命,拿孩子們開刀的人了呢。”


    “我不是,我才沒有.......”護士小姐全身痙攣式的顫抖,哆哆嗦嗦噴出幾個字符,“沒有我的照顧,他們是不行的......”


    “拉倒吧。”與謝野晶子也從一開始的痛心失望裏走了出來,聞言,毫不猶豫地冷哼,“還不是為了自己的虛榮心?說出來有這麽難嗎?”


    她甩了甩銀亮的手銬,“是你自己來,還是我來?”


    ......


    "喲,想什麽呢小神上,還皺著眉呢?"從外地回來的江戶川亂步瞧了瞧某隻發呆的白毛貓咪,順帶享受了一下絲滑的觸感,“啊呀呀,讓我猜猜看?”


    “又遇到不開心的案子啦?要不要吃個粗點心安慰一下?”


    “謝謝,亂步先生。”接過一堆色彩斑斕的美味棒,神上朔拆了個包裝,塞了一個放到嘴裏,“難受到也說不上,隻是這個案子稍微有點詭異,我想做一下複盤。”


    “哦?”一旁接熱水的與謝野晶子感興趣地回過頭來,“我跟你去的那個。”


    “是這樣沒錯。”神上朔揉了揉眉心,拿起一份資料,“今天化驗結果出來了。”


    “那個所謂的‘紅色不明藥物’,其實是一種類腎上腺素,隻不過作用起來要劇烈得多。”


    “原來是這種作案手法。”與謝野晶子若有所思,“這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如果非要說得話,有兩點。”神上朔往亂步那邊靠了靠,小口啃零食,背後者笑眯眯地順了順毛,“那位護士小姐,是從哪裏搞來這種藥物的呢?”


    “處方藥來講,本來就不太可能從外麵的藥店買到,醫院方麵的話也需要申請和登記吧。”


    “她總不可能去偷吧,再說了,能瞞著醫院這麽久,而用死亡數類比用藥量,她應當有相當穩定秘密的買藥渠道才對。”


    “而且,”神上朔從亂步肩膀上抬起頭來,晃了晃僅存的晶瑩剔透的紅色藥品樣本,“這怎麽看,都不像是正規藥企做出來的東西啊。”


    “反而更像某種黑心小作坊。”


    “你說的對,”與謝野晶子點點頭,“確實可疑。”


    “來源就隻有一個人啦,如果小神上誠懇地拜托亂步大人的話,亂步大人不介意幫你們減輕一點解謎得難度哦。”某隻曬太陽得偵探先生懶洋洋地插嘴,就差沒直接說“找我呀找我呀,我超強——”了。


    “真讓人心動。”神上朔有些好笑地看著江戶川亂步愈發閃亮得眼睛,話鋒一轉,“不過還是先讓我想一想吧,親愛的偵探先生。”


    “解謎也是蠻有趣的不是嗎?”


    江戶川亂步:愣住.jpg


    “咳,”與謝野晶子給麵子地移開視線,轉而繼續話題,“那另一點是什麽呢?”


    “說來慚愧,另一點隻是我膚淺的感覺罷了。”神上朔活動了下手指,開屏似的旋轉著,“我倒是覺得,那位護士小姐也可能被下了某種手段。”


    “哦?”


    “我能想到描述那位小姐的詞,大概就是失控。她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相當極端的......理想家?原諒我用這麽正麵的詞匯。”


    “我暫時想不出別的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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