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平日裏嬌嫩紅潤的花骨朵一樣的小臉蛋此時幹巴巴地蔫下來,唇線怪異地扭曲著,青紫色的死氣從他們龜裂的嘴角撕到眉心上來,撤下一層灰白色的角質層。


    難以想象,這一疊散發著裹屍感的蠶蛹群,在此之前,居然會是可以天真爛漫向你撒嬌的孩子。


    神上朔在某一瞬間真的很想跪下來無聲嘶吼,但時間已經不允許他發泄自己無用的情緒了。他隻能忍著生理性的反胃把一個個“凍幹”運到地麵上葸和句巉的位置上去。他盡可能不去觸碰那些孩子的裸露的皮膚,單隻是拎著衣服走。然而每一次握住衣料的的手指上還是有種被滑膩的蝮蛇繞過的錯覺,讓人起了一層戰栗的雞皮。


    “我的天……”葸看到這一個個蠶蛹險些驚叫出聲,句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才沒鬧出更大的動靜。


    “你們人類……竟然會對自己的同類做出這樣的暴行嗎?”她像是被眼前的冷酷行徑扼住了咽喉,隻能磕巴出幾個字眼,“或者說,這就是人類嗎?”


    某些埋在記憶深處的惡劣感情在葸的心頭踹了兩腳,“真是惡心。”


    “我們不是同類。”神上朔繃緊下頜,他胃裏翻滾的感覺越來越重,甚至於喉頭發酸。


    “這種時候開除人籍也沒什麽意義,”葸呼了口氣,“下麵還有剩下的嗎?”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很抱歉,我這就去。”


    ……


    葸難言地注視著神上朔來來往往上上下下跑動的身影,或許是因為在地下冰窖呆久了,少年呼吸之間的氣流都讓她覺得發涼。


    “我是真的搞不懂人類這種動物,句巉。”外表二八少女的櫻花妖臉上竟然有種老態的頹然堆積在眉眼間,不知名的沉重感覺墜在她的肩上,遠遠看上去竟有些佝僂,“簡直理解不了。”


    句巉轉過頭來,輕聲安慰,“你沒必要理解他們的。”


    “不,有必要的。”


    “句巉,我們現在是在做救人的事情。”少女喃喃自敘,嚐試自己把心上打結糾纏的思緒情感解開,“我本以為,這裏的一群孩子,至少會有像是小夏目和小月初這樣溫暖明亮的人。”


    “是他們倆,才讓我起了幫幫這群孩子的念頭。”


    “但是,當我看到這群孩子慘狀的時候,我突然害怕了。”少女的口吻裏藏著一種恐懼,不僅限於那種對於天敵先天性的畏懼,還有更高位的不可逆的恐懼,“這些孩子裏麵,真的會有像月初夏目一樣的好孩子嗎?真的不會再出現像對麵那些披著人皮的魔頭嗎?”


    “我們會不會放出了另一個,不,好幾個災禍?”


    “葸……”句巉抬了抬手,像是要打破無形的什麽,他就站在那裏,身姿隔開了門外的月光和屋內的暗潮,“我理解你的想法,你的恐懼,人類的想法我們確實不能知曉,也不能預測。”


    “但是,葸,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是絕不會就此離開的。”


    你是熱烈生長的花,沒有人會比花期短得可悲的你更尊重生命的存在。無論是被踩碎脊梁得汙穢,還是雲端盛開的芬芳,你絕不會在他們的開頭就判下死刑。


    “我說的對嗎?”


    我久別不得重逢的友人,我卑劣地在那一瞬間,偷偷尋覓到了你的影子。


    ……


    “這就是那裏最後的了。”放下最後一個蠶蛹的神上朔半蹲著喘氣,體內沒有平息下來的熱量溫暖了呼吸間的氣流,“我們先出去吧。”


    “這也太多了吧。”調整好心態的葸湊上來,意料之中地被凍幹上的寒氣冰了一下,“這要怎麽搬啊。”


    “放到我身上來吧。”句巉輕巧地在地麵上打了個旋兒,恢複成了原型。


    銀白色的鹿長晃了晃琉璃般的岔角,“快一點,那邊有人發現異常了。”


    “是。”


    人一花一鹿迅速地行動起來,短時間後就與夏目貴誌和三花貓會合了。


    “他們究竟抓了多少孩子。”夏目望著比普通鹿類大個三四倍的白鹿身上馱著的蠶蛹,難以置信地嘟囔。


    “我們還是抓緊時間把這些孩子運回去吧,裏麵的人已經察覺到了。”葸分出幾根枝條捆住“貨物”,“快走啦。”


    “我再留一會兒。”神上朔深吸一口氣,“亂步先生說敵方異能者一共有三個,剛剛句巉先生探查到的隻有一個。”


    “我怕他們是外出抓捕其他的小孩子了,我在這裏看著有沒有被送回來的,剩下的就勞煩諸位了。”


    “可是小月初……”葸吞咽了幾個字眼,她想說些什麽,但又在神上朔的目光中敗退。


    “那你小心行事。”


    幾人匆匆消失在了叢林中。


    ……


    很抱歉,葸小姐,我又撒謊了。準確的說,是隱瞞了些什麽。


    在確認夏目貴誌他們已經遠離了這一片區域後,神上朔有些凝滯地把自己從樹上蹬下來。


    對麵有敵人外出捕獵是真的,他要等剩下的孩子也是真的,但是還有一點他一詞未提。


    那就是,無論是什麽人,懦弱也好,勇莽也罷,在親眼目睹了這樣把人性架在絞刑架上一刀砍落的一幕,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吧。


    他也是接近正常人的形式,他也無法對那種從心髒最裏處鑽出來的粘膩惡心得以釋懷。難以釋放的憤怒從他每一處神經末梢燃起來,燒得血液微沸,“咕嚕咕嚕”地把他往前推。


    他無比迫切地想要做些什麽,哪怕不能將肮髒燃燒殆盡,也至少要撕碎一點殘渣。


    隻是亂步先生……回去再好好解釋吧。


    ……


    “你說什麽?”金發女人一掌拍在裙擺上,失手打翻了玫瑰鑲金的茶盞,不顧儀態地大喊,“那些祭品全沒了?”


    她瞪著藍眼睛,因為力度太大而顯得眼白範圍過大,“你們這些吃幹飯的廢物居然沒發現?”


    “屬下無能。”


    “沒用的豚豬,你們隻在吃槽食上有天賦嗎?“美人險些咬碎了一口銀牙,猩紅的嘴唇吐出的的字眼像是淬了毒,讓人簡直不能相信這是一位窈窕淑女的談吐。


    “人呢,追回來了嗎?”


    “查理大人和喬治桑大人已經歸隊,不如……”


    “趕緊讓他們滾……啊不趕過去啊!”女人掩飾性地卷了卷自己的鬢發,重新端出驕矜優雅的姿態。隻是叫人怎麽看怎麽覺得就像是黑心商家強行給劣質商品糊上的精美包裝,表麵上還過得去,實則已經散發出了刺鼻的村婦味兒。


    ……


    神上朔再一次潛入基地,他安靜地伏在陰影處,屏息觀察著。


    此時的這裏明顯“活”過來了,人影在光影明暗處來回閃過,腳步聲顯得有些急促,“踏踏”地從四周角落向中心響應。幾個白影的身上分布著質地不一的金屬塊,幾人一隊運送著玉質的白箱子。


    “查理大人已經前去抓捕那些罪人了嗎?”


    “是的。喬治大人也前去了,連帶著他們的直屬部隊。”


    “那抓到那些小賊不是輕而易舉的嘛。”那人輕鬆地抖抖衣擺,譏笑一聲。


    “誰說不是呢,不過祭祀大人可算是氣瘋了,這不是把她的臉麵扔在地上踩麽。”


    “哈哈,你少貧了,那位大人可不是我們這些小嘍囉能議論的。”


    “說的好像你在這裏不帶勁似的。”


    “哈哈哈。”


    人聲漸漸遠去了,神上朔放鬆了下無意識緊繃的肌肉,一縷焦躁盤踞在他的心頭。


    麻煩的敵人已經去找葸小姐他們了嗎?居然沒能攔截這一隊,甚至剛剛才發覺……神上朔攥緊拳頭,指甲紮進肉裏。


    果然他還是差的太多了,希望句巉先生他們都平安無事吧。他會早些料理完這些惡心人的畜生趕過去的。,


    一定。


    他回憶著句巉給的方位向前摸索過去,緊張地閃避進入備戰狀態的武裝部隊,偶爾有避不開的人員,也隻能一胳膊肘撞擊後頸了事。這種粗糙的處理手法當然是不可能維持很久的,但作為應急手段還是能挺過一段時間的。


    但也隻是一段時間而已。


    當神上朔猛擊一個毫無防備的持槍人員並將他撂倒時,他發覺自己已經被一隊白衣包圍了。


    “啪啪啪。”人群之中傳來掌聲,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撥開了人流,嫋嫋婷婷地站在神上朔的麵前。


    “哦呀,真是意想不到啊。”女人朱紅的指尖做作地點著腮,仿效貴婦的姿勢因為不到位也沒有氣韻,反而有種滑稽的古怪。


    這種不對稱的古怪在她身上簡直就是一出喜劇,她思忖著禮儀裏談吐應有的節拍,慌忙發現自己因為擺姿勢已經錯過了教科書上的幾個拍子,急忙拉著分貝補救道,“你這下作的老鼠,老實交待,是誰指使你來我這裏放肆的?”


    時至此時,她還是不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跟威猛高大或者金貴逼人一點也不搭邊的少年,會是冒犯自己的主使。如果是這樣,她不是一點牌麵也沒有嗎?


    “真不好意思。“神上朔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冷嗤,難得的是他竟然無師自通了諷刺這種表達,”您這樣的爛人,也隻配我這樣無能的人來回收。“


    “我也怕您沾在別人手上,髒了他們的手。“


    “您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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