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您一開始並不是聖索亞大學的學生吧。”


    “聖索亞大學是一所以嚴苛著稱的女子學院,一個恨不得晨讀早練讀校訓,就連寫個請假條都要複述校訓的學院的在校生,怎麽會不記得校訓呢?除非……她壓根就沒來上學。您說是嗎?”


    避開島村小姐淬了毒的眼神,神上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這一點暫且不提。您所謂的‘學習資料’和‘成績單’也是您偽造出來的吧,這應該是您向島村先生騙取生活費的手段吧。那遝資料習題之間毫無係統性和關聯,根本就是零碎知識點的拚湊,應當是您靠自己對大學課程的臆測,從網上隨便搜來的吧。至於所謂的‘成績單’……”


    他稍微閉了閉眼,純白的眼睫顫了顫,撇向一邊,”那就更可笑了。且不說偽裝劣質的公章,連績點的計算都是錯的……想必島村先生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會凍結了你的生活費,勒令你回來吧。”


    “為了一個隻會甜言蜜語哄騙你的男人,這樣真的值得嗎?”神上的神情柔化下來,嗓音放的又軟又輕,好似真真疑惑起來。“還是為了別的呢?”


    “閉嘴,你閉嘴啊啊啊——草野是不可能騙我的,我們說好會相愛一輩子的!這種感情,是你這種冷血的家夥一輩子都不會懂的。”島村小姐狂吠著,她表情誇張地扭著,手指扣著頭皮,細白的脖頸上青筋崎嶇,癲狂地吼叫。


    製止了想要上前一步的國木田先生,神上朔半蹲下來,與島村小姐視線齊平。


    “懂不懂的我並不知道。但你所謂的男朋友不過是個看上富有女大學生,想要撈一筆的小混混,可是個事實哦?”


    “那個男人嘴裏吐出來的奉承話,真是甜蜜又卑微啊,完完全全是卡著您這樣家教嚴格的淑女的喜好點呢。您是不是覺得他可憐又可愛,是個體貼帥氣的適合放在跟前養著的小玩意?”


    “然後養著養著,是不是又覺得養個男人真是費錢?是不是抓心撓肺地想‘家裏的錢要是由我主導就好了?”


    他語調拉的綿長,絲絲縷縷纏上島村小姐的神經,把她扯進更進一步的深淵,“讓我來猜猜看,您昨晚徹夜未眠,是因為在翻來覆去地想‘要是我那個弟弟也在家就好了,這樣遺產就全歸我了。‘,對吧?”


    “這麽看來,您的那位男朋友也是個可憐人啊。他一定想不到他沾沾自喜釣到的女朋友居然處心積慮地準備將罪行全都推到他頭上呢。”


    “‘不過是個討人歡心的玩意兒,一個沒了還能換下一個。‘,您是這麽想的,對不對?”


    半響無話,國木田猛然驚醒,他抬眼看去,卻發現島村小姐已經由於極度的恐慌昏死過去了,而她麵前的少年,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


    國木田:……


    ……


    神上給定的思路在後續考察中一一被警方證實,除了那一段對島村小姐的心理推演無從考證之外。但從事後島村小姐尖叫著“我都說,我什麽都說!但不要讓那個魔鬼再來靠近我。”的供詞來看,神上朔的推演基本全中。


    回偵探社的路上兩人尷尬地沉默著,國木田忍了又忍,最終還是開口問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這小子又沒有亂步先生那樣超越常理的異能力,剛剛的一切,他是怎麽做到的?


    “您指什麽?”


    “比如島村小姐的心理?”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神上朔發誓這句話是他不含任何額外情緒的真心話,然而國木田先生詭異的臉色直接就讓他把後半句話咽下去了,急急忙忙補救道,“這種事情,隻要設身處地地模擬一下就好了吧……”


    聽起來更恐怖了好嗎?你為什麽會知道罪犯在想些什麽啊?


    仿佛聽到了前輩的心音,神上慢吞吞地說:“感,感知一下?”


    “你……算了。“這個後輩,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真是個怪物。


    ……


    “這麽說來,入社測試完全沒有體現出神上君的善心嘛。”


    “完全想象不到這是那個像兔子一樣的神上君會說出來的話呢。”這是聽完神上朔壯舉的武裝偵探社眾人。


    “與其說是性格大變樣了,不如說是完全進入到犯人的情緒裏去了吧。”


    “唉,這種天分……該說得天獨厚好呢,還是脆弱易碎好呢。”


    “總歸他在偵探社也不會出什麽岔子,至於對神上朔此人品行的考核,不如在後期進行觀察。”福澤諭吉一錘定音,頓了頓,轉頭問道,“神上朔這孩子去哪裏了?”


    “說是有了新的構思,回宿舍寫小說了。”


    “神上君的小說嗎?說來真想看一看啊。”


    “應該馬上就可以看到了吧。聽他編輯說,第一本小說近期就要出版了。”


    “哦呀哦呀,我暫且期待一下好了。”


    ……


    與其說是有了構思,不如說是有了大致的情感導向和主要元素。神上朔回憶著白日裏所見的那位島村小姐,那種粘稠的,發燙的,帶有腐蝕性的分裂型情緒,就像是冰川之下湍流咆哮著的岩漿,頂著一具妥帖嫻靜的殼子,內裏卻已經爛透了。


    注視著這樣散發著腐臭味的爛泥久了,便會被一種令人眩暈的絕望纏住,被質疑與憤慨拽進另一個無可想象的境界。然而這樣的境界對於作者來說無疑是迷人又危險的,它能促進你文思活泛地流轉,所有障礙被掃蕩一空,飄飄然下筆暢快如有神助,但這段時間你仿佛不是你了,有什麽東西接管了你的手,你的筆,你的神經。你不再是你,你隻不過是另一個人自我表達的工具。


    現在的神上朔顯然沒能將這種異樣的衝動壓回去,他沉浸於其中,筆尖迅速地在稿紙上勾勒著大綱。“孩子……毒液……注射?看起來好像沒有必要……加一點逆生長會好很多吧,唔,再完善一下背景……”


    “咚咚咚!”一陣歡快的敲門聲直接把神上從玄妙的境界裏扔了出來。他驚愕地抬起頭來,一臉懵懂地看著“啪嗒啪嗒”踢著小皮鞋闖進來的亂步先生。


    “亂步先生,”他遲疑地開口,“請問,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嗎?”能讓亂步先生跑來叫他,這一定是十萬火急的事情吧!神上慌慌張張收好稿紙,猛地站起來,等著亂步的下文。


    “嗚啊,你居然還沒有反應過來嗎?聽好了,這可是快要深夜了哦,我會餓也是理所當然的的吧。明明答應了我要給我做好吃的,現在卻像沒事人一樣在這裏坐著什麽也的——也太過分了吧!”


    “?”白色的細軟毛發中突然出現了一根桀驁不馴的長毛,孤零零在神上腦袋上獨秀。


    “快去,亂步大人的點心時間到了!快去啦。”


    “啊,啊咧?好,好的。”這是被亂步推著走的神上朔。


    他竟然還可以在這方麵不辜負亂步先生的期待嗎?


    ……


    “您想吃些什麽呢?晚上的話還是不要吃一些比較甜膩的比較好吧,涼的最好也……”


    “甜的,要吃甜的嘛。正好社長剛剛有事出去了,亂步大人可以想吃多少甜的就吃多少甜的!”


    好像一隻“喳喳”等食兒的小麻雀啊,“啾啾”地一蹦一跳真可愛啊……


    “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奇怪的東西啊!看在甜品的麵子上就不跟你計較了哦,快點做嘛。”


    “非常抱歉——”


    “請問水麻薯可以嗎?”


    “什麽都好,我真的好餓……”


    “這裏有兩塊我最近做的草莓牛軋糖,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墊墊肚子。一道棕色的影子閃過,兩指間的糖果沒了蹤影。看著眼都沒睜開就直接叼走了牛軋糖的亂步,神上疾步進了廚房。


    竟然讓亂步先生餓成這個樣子!他竟然如此沒用——現在也隻能極力補救了,絕對不能再讓亂步先生餓著了!


    國木田目瞪口呆的看著剛剛還綿綿軟軟呆呆愣愣的神上朔突然間醒了神,像是踩了風火輪,眼神徒然淩厲起來,甚至於走路姿勢也有了雄赳赳氣昂昂的味道,心急火燎地……踏進了廚房?


    這孩子,腦補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嗎。


    不,這是被名為亂步的可愛事物蒙蔽了雙眼的super裏神上哦,國木田君。


    冷鍋加水下木薯粉,加糖加煉乳,矽膠鏟攪得飛速,固液混合物像是感知到了眼前“廚子”熊熊燃起的決心,糊化地飛快。神上朔左右開弓,左手邊加了紅糖桂圓和紅棗甚至還撒了一層幹桂花的湯底已經散發出了清爽的甜香,隻等著把順滑q彈的麻薯一澆——


    “亂步先生,先來墊墊肚子。“匆忙把玻璃碗端到亂步先生麵前,配上一柄雕花小勺,神上迅速折返廚房,晚飯怎麽能光吃甜點呢!


    潔白的麻薯入口細膩,奶味濃鬱,咬起來像是啾了一口胖乎乎嬰兒的小臉蛋,濕潤度和綿密度都恰到好處,配上顏色清亮的湯水,完全不覺得膩口。亂步滿意地嗦完一碗水麻薯,就被一根修長帶著奶香味兒的手指戳了戳臉頰。


    “唔嗯?”


    “咳,咳咳。沒什麽,您還餓嗎亂步先生,我剛剛私自做了碗皮蛋瘦肉粥,您要是不嫌棄……”


    “咻“得一下,白瓷碗憑空消失。


    不要這麽急呀,會燙著手啊亂步先生!隻能暗搓搓地在心底呐喊,神上緊張地瞄著江戶川亂步的手指,眯縫著眼瞧他的指尖有沒有被燙紅。可惡,要是剛剛再拿異能冰一下瓷碗就好了!


    “居然不是甜的……不過這種簡單明了的食物我也很喜歡就是啦。”喝了一口被強製冷卻到略高於體溫的皮蛋瘦肉粥,溫熱的粥液綿軟晶瑩,入口即滑,鹹香和穀香一並在嘴裏化開——這種從舌尖到胃部一並安撫到妥帖的體驗,真的是絕妙。


    完成進食的亂步先生像一隻懶洋洋曬著太陽睡懶覺的貓貓,眯著眼無意識地蹭著,軟軟地開口,“明早一並把早飯帶過來吧,神上君。”他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繼續說,“還是想吃甜的嘛,就這樣說定了哦!”


    會心一擊。


    結果就是神上朔連夜翻遍了各國食譜以及營養指導,早晨五點頂著黑眼圈起來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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