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燁聽懂了許嬌的話。


    她明白這份等待的令人動容之處,許嬌雖然不能夠幫虞燁去到自己的世界,但若是虞燁為此努力,無論成功失敗,許嬌都會等待她的到來。


    等待的時光總是格外漫長——


    虞燁知道,如果自己是個心思壞一些的、占有欲強一些的人,脫離了這些故事,就算自己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也是絕對容不下對方以後離開了自己過上好日子的。


    她隻要隨便哄騙一下,讓許嬌答應等待。


    但這個謊言,可能會讓許嬌荒廢一生,永遠活在虞燁給她帶去的故事裏,再也無法有自己的生活。


    虞燁心念電轉,看著麵前的人,有心想讓許嬌收回這樣的承諾,可是看著許嬌的眉眼,那些推拒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是她耗費了幾世幾年才求得的人,她怎麽舍得將許嬌推給別人呢?虞燁甚至都無法忍受其他人跟許嬌的距離太近,至於拱手相讓,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那麽一刹那,她想放棄那些莫名的念頭,管它什麽亂七八糟的記憶,不要再去探究了,將自己的心願改成永遠跟著許嬌,不論嬌嬌去哪裏,她都跟著,這該多好。


    最終。


    虞燁抬手摸了摸許嬌的側臉,神情相當地溫柔,緩聲應道:“起碼這一場戰,你要等我回來,我會將大齊送給你。”


    許嬌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間的氣氛一時間格外暖絨。


    當夜,虞燁處理了政務之後,是在東宮留宿的,但沒有待太久,盡管她把東宮打造成鐵板一塊,卻連自己的人都不太信得過,但凡是和許嬌安危有關的事情,她都沒辦法放下心來,所以在兩人心心相印、互通感情之後,她進宮的次數反倒比以前少了。


    她怕讓外人看出不妥的地方來。


    盡管在將許嬌立為太子的時候,那些政場的敵人就動過要將許嬌除去的念頭,那時候的她都沒有擔心過許嬌的安危,如今記憶回歸了,虞燁的膽子反而比以前小了,她不僅怕自己離開不能護對方周全,也怕許嬌受到外界流言蜚語的影響,在坐皇位之前影響了心情。


    哪怕她擔心的人,其實比她想象的強大得多,甚至她也


    知道,許嬌就算在這個世界出了什麽意外,下個世界她們還能夠再見。


    但理智能明白的問題,在情感上卻還是不能接受。


    虞燁如今對許嬌當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結果第二天她要出宮的時候,留她的人卻是許嬌。


    對方堂而皇之道:“再過不久,虞大人就要忙於戰事,見麵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我舍不得你,在宮裏多陪我兩天,行麽?”


    虞燁:“!”


    僅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她就恨不能立刻將自己和許嬌的腰帶栓在一起,從此再不離對方的身邊半步。


    ……


    直到楚國那邊傳來消息——


    燕楚盟約成。


    對大齊興兵的日子就在眼前。


    由楚國那邊尋了個名頭,兩國正式將戰士們調到齊國的邊境,許嬌親自給三軍將士送行,看著虞燁一身冰冷肅亮的鎧甲和黑色的披風,騎在雪白的戰馬身上,身影在日光下拉長。


    兩人隔著距離遙遙相望,那時候說了什麽祝詞許嬌已經不記得了,唯有心頭沉甸甸的感覺,一直壓在那裏很久很久。


    等到軍隊開拔的時候,虞燁動了動唇,朝她無聲說了幾個字。


    許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等到馬匹和士兵們一路遠行許久,帶起路邊揚塵都重新落定之後,許嬌還沒從那高台上離開,視線始終放在那黑銀色的身影身上,直到那馬匹疾馳起來,人影成為一個黑點。


    等到虞燁即將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的時候——


    對方似乎回頭朝著這個方向看了看。


    身邊伺候的宮女藍顏小聲提醒:“殿下,這城樓上風大,還是早些回宮吧,免得受了風寒。”


    許嬌輕輕地嗯了一聲,卻還是等到看不見虞燁的影子了,才轉回自己的目光,往城樓下走了兩步之後,她忽然停住腳步,喚道:


    “藍顏。”


    宮女輕輕應答:“奴婢在。”


    許嬌有心想問什麽,話都到了嘴邊,卻又失去了同人分享心情的興趣,安靜了幾秒,換了個話題,問道:“梁國太子近日過的如何?”


    因為現在不在東宮,所以許嬌的話就問的委婉了一些,藍顏能被她派去做事,自然也是心細如發的,當即就懂了她的弦外之意,狀若隨意地提起


    “聽聞前些日子,幽篁館那邊有個小宮人被旁人欺負了,下雨天被推進了水坑,被聶雲月救了起來,最後又開口找宮裏的人要去那個宮人了。”


    “我猜啊,這許是瞧見那宮人美貌,聶雲月在外頭畢竟不如梁國自在,所以想給自己找些樂子了。”


    傳聞一樣的複述,就已經將重點說給許嬌聽了。


    許嬌明白了,這是安排過去的人已經成功到了聶雲月身邊的意思,便隻是淡淡一笑,隨口道:“沒有看到的事情,不要以訛傳訛。”


    藍顏無辜地睜大了眼睛:“這事情宮裏都傳遍了,都說那姓聶的是衝冠一怒為紅顏,自從他來到我們大燕之後,還鮮少見到他這樣護著什麽人呢。”


    許嬌露出個若有所思的目光來。


    聶雲月這樣聰明的人,會舍得在異國他鄉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麽?


    會這樣輕易地相信身邊來路不明的女人嗎?


    在回宮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等到四下無人之後,她對藍顏吩咐道:“讓那邊不要鬆懈下來,聶雲月沒有那麽簡單,若是現在失敗了,下次想要再送人,就難了。”


    有些招數,是隻能用一遍的。


    對聶雲月那樣謹慎的人來說,尤其如此。


    他是個很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類型。


    藍顏仔細將她的叮囑都記下來了,許嬌就差將那女子喊到身邊,手把手地教她該怎麽勾搭上聶雲月,但回過神一想,對方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都捏在大燕的手裏,她是不會不盡心的。


    至於後麵如何,就要看對方的造化了。


    不到萬不得已,許嬌和虞燁都是不想早早對上梁國的,起碼在齊楚都被拿下之前,決不能讓大梁注意到這一切。


    許嬌去到書房裏坐下,看著桌上的奏折,指尖輕輕地點了點桌子,抬眼往外邊看去——


    她看的方向是虞燁離開的方向。


    有很多事情,真的是深陷其中的人才能明白,比如以前她不知道一個人究竟要如何喜歡對方,才能夠心心念念將注意力都放在另一人身上,甚至願意將自己的性命、愛、精神都托付在另一人的身上。


    畢竟她連喜歡都是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因為這樣


    就足夠安全,永遠不會被辜負,而對方也永遠隻活在她的精神世界裏。


    可是……


    可是她現在愛上了虞燁。


    明明也不覺得是如何用力地去愛,可是自然而然,就好像心裏眼裏都是那個家夥了。


    往日她在書房也不見得有這樣地分神,好像什麽事情都提不起勁去做,甚至坐了沒一會兒,竟然出聲問係統:


    “她現在距離我多遠了?”


    閉麥許久的係統:“……???”


    它的主角危險檢測模塊是這麽用的嗎?


    憋了幾秒鍾,它說:“女主角並沒有生命危險。”


    許嬌:“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她已經離我多遠了。”


    係統:“……”


    行叭。


    它如實將距離說了,許嬌點了點頭,才去提筆,批複今日的奏章。


    ……


    日子就在許嬌一日日問係統“虞燁帶兵走出多遠啦”當中慢慢過去。


    大燕的朝臣們都以為他們最先等來的會是虞燁勝利的消息,可是最先傳入宮中的,卻是夜半的八百裏加急軍報——


    齊國被困,朝著大梁求救。


    梁國意欲將自己先前送來的皇子救回,答應了齊國的救援,如今已經借著齊國的國境而入,直接從後方將兵臨大燕國境線。


    他們以威懾的姿態,讓大燕將皇儲交還。


    許嬌大晚上被叫到了上書房,聽見臣子們紛紛激烈地討論關於這事的處理辦法,有些比較溫和的主張將聶雲月交回去,畢竟他們大燕的戰神現在並不在國內,等虞燁馳援,估計到時候整個國家就隻剩下皇都了。


    還有一些比較激烈的,認為聶雲月和梁國都很危險,既然梁王這樣看重這個兒子,為了避免日後多個強敵,不若直接將聶雲月殺掉,以絕後患,同時派將士守住邊關,抵抗住大梁的衝擊。


    許嬌正襟危坐,聽了很久,腦海中卻忽然響起係統久違的主動又吞吐磨蹭的聲音:


    “上次我就想說了……”


    許嬌:“什麽?”


    係統道:“你跟虞燁承諾要等她的樣子,像極了高高豎起的g。”


    許嬌忽然勾了勾唇,慢條斯理地回答:“錯了。”


    係統:“?”


    許嬌看著麵前的大臣們,神情裏不帶一點慌亂,仿佛被大梁陳兵邊境的國家不是


    她的一樣:“配角說出來的許願,叫做g,女主角說出來的願望,是美好的展望。”


    臣子們看著主位上的太子陡然露出笑容,不自覺都看了過去。


    人群中的討論聲漸停。


    或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其實他們的行動已經默認了許嬌是未來的王。


    在眾人的目光中,許嬌笑眯眯地說道:“大燕城池易守難攻,大梁士兵作戰雖驍勇,要想短時間內破我西北雲、虎二城,是癡人說夢——”


    “不是隻有他們會威脅人的。”


    “傳我令下去,給幽篁館增加十倍看守,明日給大梁的守將寄點兒聶雲月的頭發過去,告訴他們,若不退兵,就將他們尊貴的皇子殿下剁成肉醬做成肉丸湯,犒勞三軍。”


    看見她微笑著說出這樣的一段話,殿內一時極為寂靜。


    有人的脊背上悄悄冒出冷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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