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聽見許嬌的問題,沈夜嵐的表情輕微地僵了一下。


    剛才在門口的時候,她又看到了許嬌的幻影,那個“許嬌”裝作是醒來找不到她的樣子,在門口摔倒了,揉著眼睛來問她:


    “沈夜嵐,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很久。”


    她俯身想去扶,旁邊就有另一道聲音惡作劇地喊她:“你怎麽總是這麽傻?被騙了這麽多次也不知道長長記性,不管真人還是你的幻覺,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上當。”


    “還是說……其實你很享受我們披著那人的皮囊做一些她永遠不會做的事,比如這樣深深地依賴你,然後你看著就能自我滿足啊?”


    沈夜嵐定定地看著門口坐著的那道身影,像是在判斷這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許嬌。


    她在心中不斷地反駁耳邊的雜亂聲音: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


    如果現在她對哪怕一個幻影視而不見,她怕自己有一天情況就嚴重到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到時候萬一遇到真正的許嬌對她求援,她卻無視地走過……沈夜嵐光是想想,就覺得無法原諒自己。


    她抬手想去把地上的許嬌拉起來,俯身而去的同時,忍無可忍地對其他聲音斥道:“閉嘴。”


    然而下一刻——


    她看見了自己的手空落落地穿過了那影子,原先坐在地上楚楚可憐的人消失,落在掌心裏的隻有空氣。


    ……


    “我……”


    回過神來,沈夜嵐對上許嬌的目光,動了動唇,隻冒出了一個字就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


    許嬌揚了下眉頭,沒想到自己隨便問出的話題好像讓沈夜嵐非常為難,她隨手給沈夜嵐遞了個話頭:“是跟朋友打電話嗎?我就隨便問問,不方便說就算了。”


    反正黑化值也隻剩下1個點了,許嬌並不是很想對沈夜嵐刨根問底。


    需要讓她想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說黑化值清空之後,她和沈夜嵐怎麽辦?分手嗎?如果分了手,沈夜嵐再次黑化,那先前的一切豈不是就白做工?


    若是不分……


    難不成她要跟沈夜嵐在這個世界陪伴到老?


    許嬌光是想想那時光的漫長,就覺得自己從胃裏往上擠出一股擁堵的感覺,讓她油然而生一種窒息感。


    沈夜嵐抿了抿唇,幹脆順著許嬌的話輕輕“恩”了一聲,也不知道應的是“跟朋友打電話”這個說法,還是默認“不想說”這件事。


    室內的歡愉痕跡還沒從空氣裏散去,許嬌的肩上、腳踝上還留著先前胡鬧的痕跡,隻不過顏色變得深了許多,像是已經幹掉許久的水彩痕跡,慢慢地褪色。


    可外頭進入夜晚的冷風已經送了進來,無論再火熱的內心,溫度也緩緩降了下來。


    兩人一時無言,同時走了神,哪怕同吃一份晚餐,都冷淡地像是食堂兩個正好拚桌的學生,麵對著麵,隻有動筷子和咀嚼的動靜響起。


    ……


    “嗡……嗡……”


    沈夜嵐的手機在兜裏震動起來,她看了眼來電,抬眼看了看許嬌,起身去外麵接通了電話。


    “師父。”她聲音不高不低地傳入聽筒裏,明明這聲線屬於格外性感、有魅力的類型,偏偏能被她正經到讓人聽出幾分一絲不苟的嚴肅意味來。


    冬青的笑聲從那邊傳來:“吃了飯嗎?我這回沒打擾到你吧?”


    沈夜嵐沒回這個問題,隻說:“有什麽事嗎?”


    冬青知道她還在為上次自己將她騙到那荒涼偏僻的沒信號的地方坐-牢似的蹲了幾個月而生氣,笑意吟吟地哄她:“乖徒弟還生我氣呢?你這麽記仇又難哄你對象知道嗎?”


    “哎哎哎別掛,好了,我有正事找你。”


    察覺到沈夜嵐沒有吭聲,冬青雖然看不見自己徒弟現在的表情,卻從這長久的沉默裏猜出了沈夜嵐心情不佳,一秒將話題拉回正道。


    她問道:“記得上回那個把我們通訊基站炸了的家夥們嗎?我帶著你們把他們老巢端了,結果人家後台硬啊,命大啊,愣是傻人有傻福活了個傻-逼,聽說最近他們從東南亞那邊入境了,你小心點啊。”


    “可別在自己的地盤裏翻了船。”說到最後這裏,冬青的聲音裏除了慣有的散漫不正經,還有一點意味深長的提醒。


    沈夜嵐張了張唇,看著窗外天空掛著的那輪彎月,眼眸裏倒映著那彎彎的弧刀似的勾,就在冬青準備掛電話的時候,倏然出聲道:


    “師父,我……”


    冬青重新把手機壓到耳邊,看了眼端著酒杯準備去歐陽皓身邊勾搭的女星,唇角勾了勾,問道:“什麽?你有話就說,別玩欲言又止那套啊,我這會兒跟著我們大金主在參加酒會呢,萬一等會兒我沒及時出現幫他擋那些狂蜂浪蝶,他又要找借口扣我工資了。”


    沈夜嵐:“……”


    她垂下眼睫,讓月光從自己的眼睛裏溜走,皎皎光輝隔著客廳窗戶玻璃灑在她的身上,朦朦朧朧的,添了一層不真實的光暈。


    “我想說,下次再有那種賺錢的任務,也不用再找我了,我的錢賺夠了,謝謝師父這麽久以來的照顧。”


    冬青“恩?”了一聲,目光緊鎖在歐陽皓身邊出現的那個女星,在心中猜測對方是打算玩直接的那套光明正大的認識,還是準備不小心摔倒然後落在歐陽皓的腳邊,打濕自己胸口的禮服。


    因為這點兒心不在焉,以至於她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沈夜嵐在那頭說了什麽。


    幾秒種後。


    她眼中的笑意倏然凝住,在歐陽皓不斷地用眼神提醒她去工作的時候,冬青幹脆地轉身朝著無人的地方而去,語氣裏是掩不住的關切:


    “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還是你單純的隻是不想幹了?”


    “如果是後者,我沒有任何意見,雖然你在這行意外地有天賦,但你終歸跟我不同,你是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裏去的,趁著你現在還沒蹚進太深的水裏,就算你自己不提,我也打算慢慢減少你摻和進這些事的次數。”


    說到這裏,冬青適當地停了下來,準備聽一聽沈夜嵐接下來要說的話。


    短暫的停頓裏,她想起了第一次聽見沈夜嵐要參與進她這些生意時的表情。


    那個總是挨揍、眼神卻一次比一次堅定,好像燃著強烈光芒的小女孩兒站在她的麵前,揣著冬青看不懂的心思,同她道:“師父,你做的事情,可以帶我一起嗎?”


    她說:“我缺很多錢。”


    沈夜嵐是冬青收的第一個、或許也會是唯一的一個徒弟,她原本打算隻要是自己力所能及,說什麽也要讓這個徒弟在健健康康的環境裏成長,或許以後沈夜嵐會用自己教她的本事來保護自己,也可能是興趣所致去參加一些格鬥類的正式比賽。


    但冬青從未想過……


    她想要進入黑暗。


    由著沈夜嵐倔強地要求了很多次,冬青才勉強帶著她在不那麽危險的任務裏試了試水,緊接著,她看見了這孩子的天賦,像是天生就該在這樣危險的邊緣遊走。


    每一次看見沈夜嵐在那些任務裏的眼神時,冬青就會暗暗發愁,以後自己該用什麽樣的辦法勸沈夜嵐退出這行呢?


    可是如今。


    沒有等她主動提,沈夜嵐卻主動說出了離開。


    冬青既是為她高興,又有些替她憂愁,因為冬青想到了沈夜嵐身邊的那個人,以冬青閱人無數的眼光來看,那個女生的眼神,從來就沒落在沈夜嵐的身上。


    有一句話叫做,多情者最無情,無情者最專情。


    那個一看就漫不經心、與周圍的所有人都好像有一層隔閡,與整個世界看起來都格格不入的人,沈夜嵐會成為她心中的特別嗎?


    沈夜嵐會是她無情的那大部分,還是有幸成為那個專情?


    冬青不知道。


    她隻是隱約覺得,自己的徒弟看上那樣的人,注定會是濃墨重彩的悲劇。


    就在這時,耳邊珊珊冒出了沈夜嵐的回答:


    “隻是不想幹了而已,師父不是一直希望我及早抽身嗎?如今我如你所願。”


    冬青從她那長久的沉默裏察覺到了什麽,良久也隻是歎了一口氣:“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反正現在我也看不透你,小小年紀,心思比老狐狸還深——”


    “最近這段時間要小心點,人多的地方少去,免得降低了警惕心,現在我那些人沒在國內,你要是需要的話,提前跟我打個招呼,我給你安排幾個保鏢。”


    沈夜嵐沉吟了兩秒,還是沒選擇這樣早地去麻煩冬青:“暫時不用,謝謝師父,我會看著辦。”


    ……


    “要不要出去逛個街?”


    等沈夜嵐回到了臥室裏,就見到許嬌將自己吃完的那個空盒子放進地上空空的垃圾袋裏,笑吟吟地抬頭來問她。


    沈夜嵐眨了一下眼睛,問她:“許嬌姐有什麽要買的嗎?”


    許嬌點了點頭,衝她揚了揚眉頭,“當然。”


    許嬌:“我突然想起還沒給你買過什麽東西,所以想去給你挑個禮物,怎麽樣?”


    沈夜嵐心中動了動,跳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


    分手禮物嗎?


    還是這段感情的紀念品?


    她不敢往下問,卻也抗拒不住許嬌的邀請,但是想到剛才冬青的話,她還是道:“一定要今天嗎?下周行不行?”


    沈夜嵐倒是不怕自己遇上那些家夥,可她不想讓許嬌跟著自己一起涉險,哪怕是一丁點的潛在危險,她也擔心。


    許嬌想到那最後的一點兒進度值,擰了擰眉頭,做出猶豫的模樣來,好像真的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把這個計劃推遲到下周。


    然而見到她皺眉,沈夜嵐的心底也跟著皺了皺,她不願意看到許嬌不高興,所以頭一次違逆了師父的忠告,很快接了一句:“今天也行,我都有空。”


    許嬌頗為意外地看著她積極的樣子,確認似的問道:“剛才你不還說下周嗎?你確定不是為了安慰我才改口的?”


    沈夜嵐對她露出個淺淺的笑容,輕聲道:“突然不想等那麽久了。”


    她說:“我現在就很想知道許嬌姐會送我什麽禮物。”


    不管是什麽禮物,哪怕是一把尖刀紮入她的心,隻要是許嬌送的,她都會高興。


    ……


    夜晚的商區有種別樣的繁華,白日裏被工作所困、被職業裝束縛的上班族們都放下了枷鎖,在夜幕中盡情釋放自己的另一麵。


    紅的藍的燈帶交織,街道旁的綠化帶都垂著金色的流蘇燈,遠遠看去,就像是金箔雨漫天落下一樣,紛紛揚揚,都是紙醉金迷的味道。


    沈夜嵐和許嬌牽著手,走在這金光大道上,許嬌抬眼看著高高瘦瘦的路標上貼滿的關於各個品牌的指路方向,努力從眼花繚亂的品牌標誌裏麵找著自己要去的那個。


    “走吧,在那邊。”不多時,許嬌找到目標,扣著沈夜嵐的十指,一路往旁邊那棟恢弘的商業廣場而去,腳步裏透出幾分輕快。


    沈夜嵐低頭看著她的步伐,瞧見自己不知不覺與她跨出一樣頻率的步子,連左右腳的順序都重合,心中湧上一點兒悲涼的喜意來。


    “真沒出息。”


    “牽個手就把你樂成這樣,沈夜嵐。”


    耳邊的煩擾聲音又出現了,沈夜嵐卻連睫毛都沒顫一下,視線久久停留在許嬌同自己交握的手上,而後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了唇角。


    兩人就這樣走進偌大的商場裏,上了電梯,去到目標樓層,沿途聞見了諸多品牌門店裏透出的香水味,有濃有淡,讓行人即便隻是路過,好像也能沾染上些許似的。


    許嬌在一家陳列著當即新款的女性成衣店前停了步伐。


    “就試試這個好了,他家的新品價格合適,款式又很多,而且這個區域的經理眼光一直都不錯,我還蠻喜歡這家的,要不要跟我買情侶裝呀?”


    許嬌笑模笑樣地轉頭問沈夜嵐,這會兒的她真像是個完美情人,會因為沈夜嵐的一個動作而臉紅,也會在那些美妙的時刻露出沈夜嵐最想看的柔軟、祈求的表情,會等沈夜嵐一起上學放學,會帶沈夜嵐一起去看電影、嚐試新品,在見不到麵的時候,心血來潮地與她分享自己見到的有趣的東西。


    就像現在,說起情侶裝的時候,她坦然的神情裏也帶著柔軟的笑意,仿佛真對穿情侶裝這件事充滿向往一樣。


    看著她這般模樣,沈夜嵐正想永遠在這夢裏沉淪,再也不醒來。


    ……


    “你怎麽……”


    二十分鍾之後,許嬌給沈夜嵐挑了一套衣服讓她去更衣間裏換,自己也領了牌子準備進入旁邊的那一間,然而人才走進去,就瞧見簾子被掀了起來,沈夜嵐用一如既往冷淡沉著的神情自然而然地跟了進來。


    對上她那理直氣壯的表情,饒是許嬌都不禁愣了兩秒,才愕然出聲。


    沈夜嵐轉開視線,隻看向旁邊貼了暖黃色牆紙的牆壁,沒說自己是擔心許嬌的安危,隻往許嬌的麵前默默地又走了一步,將人無形中逼到牆角,才小聲道:


    “我們本來就是一起來的,現在一起換衣服怎麽了?外麵好多人排隊呢,我給她們讓一個位置。”


    許嬌:“……”我信你個鬼。


    她實在是佩服沈夜嵐每次都能頂著這樣正經的表情做出這種流氓的行徑。


    看許嬌半天沒動,沈夜嵐將自己的衣服往旁邊的掛鉤上掛去,用呼氣一樣的聲音輕輕道:“再不換衣服的話,外麵的人會不會懷疑我們倆在這裏麵做什麽。”


    許嬌:“!”


    她丟不起這人,當即背過身去,不再搭理沈夜嵐,飛速地將自己的衣服換了下來,挺直的脊背如蒼鬆,緊實的肌膚在不算明亮的小燈下泛起流光似的弧。


    然而那都不是最吸引人的。


    白日裏那些淩亂的痕跡,不經意地從腰側、後頸處露出,單薄的衣料沒了,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將荒唐袒在光線下,無端端的誘人。


    有指印,也有吻痕。


    不禁讓沈夜嵐的呼吸變得更粗了一些。


    她艱難地將自己的目光挪開,飛快地低頭將自己的那一套換完,等到許嬌轉身的時候,兩人身上都是同一款式的裙子。


    一黑一白。


    從脖頸處交叉而下,腰間透出兩個交叉的縫隙,將那玲瓏的腰線透出,底下是波浪式翻滾的荷葉裙擺,正好停在小腿處,黑的魅惑,白的清純。


    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惡魔。


    許嬌穿著白色,微卷的頭發從肩頭垂落,襯得她氣質高潔出塵,明明是格外幹淨的、甚至有些不食人間煙火般的氣質,可偏偏她的肩膀處、鎖骨下,都有那些被弄出來的淤痕,登時就讓她幹淨的氣質變得矛盾起來。


    矛盾得讓人想要去探索,引人入勝。


    至於沈夜嵐……


    她就像是黑夜的行者,俗話說的好,要想俏,一身孝。


    僅靠款式和線條、沒有多餘修飾的黑色長裙,完全將她的好身材展現了出來,連表情都是一樣的冷酷,唯有看向許嬌的雙眼裏,寫著濃濃的迷戀。


    表麵上看去是冷淡的、又像是引得凡人墮落、自己獨善其身的惡魔,實際上隻有她自己知道,最先被那些**所支配的就是她。


    她甘願匍匐在神腳邊。


    哪怕神明隻是輕飄飄的、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


    有那麽一刹那,許嬌覺得看著沈夜嵐,就好像是在看一麵鏡子,鏡子裏外的兩人互為相反。


    在許嬌看著沈夜嵐的時候,沈夜嵐也在認真地看著她,瞧見許嬌身上那件雪白的裙子,還有那稀少的布料,她就有種將這玩意兒撕碎的衝動。


    想到這裏,沈夜嵐的眸色漸深,許嬌明顯感覺到空氣裏某些氣氛的微妙發酵,忽然抬手將沈夜嵐往外麵推了推:


    “你就穿這個,直接去結賬,我要換下來。”


    沈夜嵐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執著地問:“許嬌姐為什麽不穿著?”


    許嬌似笑非笑地揚了揚下巴,好讓她將那些胡鬧的痕跡看的更清楚一點,往沈夜嵐的方向湊了湊,她嗬氣時的動靜都染在對方的下巴上,意有所指地輕聲問:“你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看見這個?”


    沈夜嵐喉嚨動了動。


    不想。


    無論是漂亮的、正經的、還是在床上時那樣嬌媚的許嬌,她都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也就是這一個愣神間,她已經被許嬌從更衣室裏推了出去,沈夜嵐像是守護神一樣地在門口等著,不多時,裏麵就伸出一隻手臂,將那白裙子遞給她。


    沈夜嵐拿著兩件裙子,衝裏麵說了一句:“我去結賬,許嬌姐在這裏等我,不要亂走。”


    許嬌的聲音從裏麵傳出:“我要去趟洗手間,就在旁邊,很近的,你去吧。”


    ……


    “您好,總共992元,請問您怎麽付款呢?”


    門店裏收銀的聲音甜美傳入耳中,沈夜嵐摸出卡,隨手遞過去結賬,目光往門店的透明玻璃往外看,見到從試衣間出來,匯入人海中的許嬌。


    心上人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沈夜嵐的心中忍不住升起幾分焦灼來。


    她情不自禁地低聲催了催快點,等到提著裙子往外走的時候,已經見不到許嬌的人了。


    站在人來人往的商場裏,沈夜嵐抬頭看了看高處的路標,想知道洗手間的方向,奈何左右兩邊都有,她不禁踟躕了一下。


    就在這時——


    視線範圍內出現了許嬌的背影。


    沈夜嵐提著袋子,步伐飛快地從人來人往的地方往前擠去,連禮貌的“讓一讓”都沒說,眉目裏都是緊張,好像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來不及趕上什麽似的。


    等她好不容易走到先前看見許嬌的位置時,舉目四望,卻找不到人影。


    “沈夜嵐。”


    後方傳來一道聲響,是許嬌的聲音。


    她猛地回頭去看,就在這個時候,原先的方向也傳來一聲呼喚似的聲音:“沈夜嵐。”


    沈夜嵐猝然回頭,眼睛在眼眶裏輕輕地轉動,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在視線範圍內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她努力想從這情況裏冷靜下來,半晌才想起可以給許嬌打電話,結果手機才摸出來,上麵就隻有百分之三的電量,幾乎就在她把通話撥出去的時候,耳邊尖銳一聲“滴”,手機自動關機了。


    沈夜嵐:“……”


    她告訴自己當務之急是回到原先買衣服的那家店裏去,可是耳邊不斷出現的聲音,還有那些在各個轉角處出現又消失的身影,卻在不斷地困擾著她。


    許嬌到底在哪裏呢?


    “沈夜嵐!你快來一下!”


    “沈夜嵐,我看到一家不錯的首飾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逛一逛呀?”


    “沈夜嵐,你過來嘛。”


    那些聲音和動靜愈演愈烈,沈夜嵐原本不打算搭理,眸光卻在掃過某個角落的時候倏然定住。


    像是暗處有毒-蛇偷偷地盯住了她。


    平靜的空氣裏湧動著絲絲縷縷的危險氣息,悄無聲息地滲透過來,驚動了她對危險的感知,連汗毛都悄悄地豎了起來。


    無論許嬌出不出現——


    她想,自己都不能將這危險帶過去。


    ……


    “就是她?我不敢相信,冬手裏的人怎麽會這樣弱……”


    “我怎麽知道?但根據消息所說,這人確實是冬手裏最看重的人,她們好像是師徒關係,這個在華國好像很重要。”


    “開玩笑吧?她連我們在哪兒都看不見?這反應力連普通人都不如,你看?”


    “算了,完成了上邊的指令就走——我去,這人的實力怎麽一會兒強一會兒弱的?”


    商場僻靜的消防通道處,那些熱鬧似乎都傳不到這裏來,連那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的燈,也不願意照到這個角落來,這裏,實在是太黑了。


    沈夜嵐聽見了那些聲音,但她卻不在意,連身上的疼痛都沒有注意到,因為視力受到了影響,所以她隻能憑借聽覺去判斷敵人的方向,可就連這聽力都要嚴重受到幹擾。


    “啊!沈夜嵐!我受傷了!”


    “嘻嘻,騙你的,你怎麽這麽好騙?許嬌才不會到這樣危險的地方來呢,隻有你這個傻子,才會為了她,來到這樣危險的地方。”


    “沈夜嵐,你好像流了好多血,你是快死了嗎?”


    “你好可憐哦,連告別都來不及,要死在這樣無人問津的角落,或許許嬌在商場裏逛了一圈,找不到你,她就回去了,隻留你一個人在這裏慢慢變涼。”


    ……


    “咳咳咳……”


    那些聲響都停了,沈夜嵐捂著腹部,仔細地去聽那些嘈雜聲響裏還有沒有男聲響起,她手裏的匕-首還是從對方那裏搶來的,如今,一聲、兩聲、三聲……五個沉悶的聲音倒在地上。


    跟她之前判斷的差不多。


    她丟掉手裏的東西,痛覺神經這才姍姍響起工作一樣,遲來地告訴她,身上那些傷口到底有多麽疼。


    沈夜嵐踉踉蹌蹌地想走到附近的牆邊靠著,支撐自己的身體,但她被倒在地上的某一人所絆倒,倒頭就跌了下去,隻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喘息聲。


    連往日裏猖獗的那些嘲諷,好像也在這時候弱了下來,隻偶爾零星地響起幾句:“沈夜嵐,你是不是不行啦?”


    “你真的要死了呀?”


    她彎了彎唇,喉嚨裏不住地溢出咳嗽來,還有鐵鏽味的液體從唇角溢出,死死地按著腹部的傷處,沈夜嵐竟然有餘力去回應那些聲音:


    “是啊,”她說:“我好像快死了。”


    “這樣你就不用苦惱怎麽跟我分手了,你會高興嗎?許嬌姐?”


    那些像樹葉搖動一樣的細碎聲音沒了動靜,像是她自己對自己最後的憐憫,不忍心說出那傷人的答案來。


    ……


    “沈夜嵐。”


    耳邊的聲音變得更真實了幾分,沈夜嵐本來快要睡著了,又被這煩擾的動靜喚醒,她眼睫動了動,低低地發出一聲:“噓。”


    噓,你們這些幻覺都安靜一點。


    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聽見那些聲音了,想要自己一個人安靜地睡過去,但這次的幻覺卻格外地過分,不僅要將她弄醒,還堅持要跟她聊天。


    “你別睡,沈夜嵐,我叫了救護車,你別睡啊!”許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著急。


    沈夜嵐感覺到有冰冷的水滴噠噠落在自己的臉上,她擰了下眉頭,問道:“許嬌姐?”


    她動了動唇,微弱地說道:“好像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許嬌抬頭看了看天空,想把沈夜嵐搬到旁邊的屋簷下,免得雨水落進她的傷口裏,加重感染,可她不知怎麽挪動這人,尤其是這身下的一大灘血,出血量多的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看得眼暈。


    她不想在這種時候功虧一簣,捧著沈夜嵐的臉,用命令的語氣道:


    “不許死,沈夜嵐。”


    “隻要你不想,你就不會死。”


    你可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你就是世界的意誌,隻要你不想死,你就能活下去。


    沈夜嵐安靜地聽著她的話,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好一會兒才攢足了力氣,動了動唇,喉間聲音未來得及發出,天邊卻有一道強光閃過。


    緊接著是震天響的雷聲,轟隆隆隆——


    雨水無情地、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灑在石板路麵上,濺起亂飛的水珠,甚至有些彈到了許嬌的身上。


    這會是一場很大的雨。


    許嬌聽不清沈夜嵐的話,隻能跟她重複:“你給我活下去,沈夜嵐。”


    這一次,沈夜嵐慢慢地、很輕地跟她搖了搖頭,隨後跟許嬌說了個數字,“七。”


    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七天。


    正好一周。


    過了今天,你就不是我的女朋友了。


    許嬌莫名其妙地看懂了她想表達的意思,顧不上自己要付出什麽代價,隻是不想這個世界就此結束,大聲說道:“過了今天!我也是你的女朋友!隻要你想!”


    沈夜嵐彎了彎唇。


    她說:“我看不到你了,許嬌姐……我不知道你是真的,還是我的幻覺……不過也好,反正也隻有現在能說了,趁著我還沒後悔——”


    “不管我能不能活,你都自由了。”


    “你知道嗎?我曾經被你那樣溫柔…咳咳……對待,我也想……也想跟你一樣,可是……好難,我總是學不會……”我偏執,陰暗,想要得到一切。


    “不過……起碼我現在在努力學會放手……”或許這是我唯一的溫柔了。


    眼前忽然出現了很多的畫麵,那是沈夜嵐最開始見到許嬌的時候,看見她從拐角出來,趕走了那些要收自己保護費的同學。


    還有許嬌對自己遞來的手:“坐在地上很涼,起來吧。”


    還有許嬌在體育館說的那一句:“我不是在幫你。”


    還有很多很多……


    最後定格在她第一次過生日,想買蛋糕的那一天晚上。


    沈夜嵐動了動唇,無聲複述自己當年的那些心願,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自己好像離當年的願望越走越遠了,好在,現在糾正也及時。


    “你要有最光明的未來……願你擺脫我,餘生都是快樂……眾生百味,唯你的一生是甜……願所有人都不背叛你……”


    “許嬌姐,今天你還沒問我快不快樂?”


    “我很快樂。”


    “我宣布,一周情人試用期結束……咳咳咳,沈夜嵐……不及格。”


    沈夜嵐向來沙啞的聲音這會兒已經像是破風箱了,肺裏也不知道究竟怎麽了,還是腹部的傷太嚴重,許嬌甚至能看見她唇邊吐出的血塊。


    她卻仍是執著:“沒有。”


    許嬌說:“沒有結束,我還欠你一個陶土人,我還沒學會,我還沒有捏。”


    沈夜嵐又搖了搖頭,衝她努力笑了一下,像是要說什麽,卻終於是沒來得及,與此同時,係統平靜地告訴許嬌:“沈夜嵐黑化值,0,恭喜宿主。”


    許嬌平靜地問:“恭喜什麽?恭喜我又失敗了一個世界?”


    她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的人,低聲道:“她不想活,為什麽?”


    為什麽呢?


    明明黑化值歸零了,明明馬上就要向好的地方轉變了,為什麽會這樣?


    許嬌低聲跟沈夜嵐說:“我們還沒有完。”


    沈夜嵐動了動指頭,好像想要碰一碰她,然而手才剛動了動,就落下了,唇角也是將揚未揚的弧度——


    她還是沒有碰到許嬌。


    就像她們倆故事的一開頭,她伸長手臂想要去夠這個美麗的夢幻的夢,可等她碰到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從頭到尾摸到的隻是陽光下的七彩泡泡,那些空中樓閣一樣的美景,都是錯覺,一觸就碎了。


    許嬌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沈夜嵐知道得清清楚楚。


    如今,她的夢該醒了。


    “轟隆隆——轟隆隆——”


    瓢潑大雨拚了命地往下掉,好像天都要塌了一下,將那救護車擋在了半途上,有混著泥的雨水從旁邊花壇裏溢出,堆積在石板路上,水位不斷地上升上升。


    那些汙濁、血漬都被衝的混到了一塊兒,深黑色的裙子鋪開,像是在地上大朵綻開的地獄黑蓮花,整座城的能見度一時間變得極低、極低,好像整個世界都在為主角的離開而難過。


    這雨下的仿佛要淹沒這一座城。


    而後來這座城裏的人,也再也沒有見過這樣大的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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