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m你知道嗎!就是她那樣的!”


    蘇希的聲音太過響亮,在整個客廳裏回蕩,連從浴室裏出來、準備去倒杯水喝的沈夜嵐都聽得清清楚楚。


    或許是因為平日裏性格並不活潑的緣故,沈夜嵐麵色平靜地看人時,那平靜的、漆黑的眼睛總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


    呂佩一直都很討厭她的眼神。


    如今蘇希說完回身時猝然對方她那目光,也嚇了一跳,一方麵有些心虛,另一方麵,不知怎麽,她老覺得自己剛才好像一瞬間看到了……許嬌。


    蘇希被自己的聯想驚得打了個寒顫,加上在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個正著,她頭一次在對上沈夜嵐的時候選擇了主動避讓,一聲不吭地、近乎灰溜溜地回到沙發上,拿起筆咬著筆帽假裝做題的模樣。


    沈夜嵐抬手把黑色短褲上的裝飾腰帶係上,淡淡地看了蘇希一眼,指尖在黑色的腰帶上靈活地動了動,半晌後默不作聲地走到了壁掛式飲水機附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發覺她背對著這邊,蘇希悄悄抬眼看了過去,困惑地想:


    沈夜嵐是生氣了嗎?


    還是在學校裏被別人欺負慣了,所以對這種話都免疫了?


    但說實話,要是她聽見有人在背後這麽說自己,肯定是會生氣的,畢竟還會過去將那家夥扁得滿地找牙。


    蘇希咬著筆頭糾結了一會兒,最後決定不跟自己過不去,主動出聲道:


    “喂。”


    沈夜嵐喝水的動作停了一下,側著臉淡淡的看了過來。


    蘇希目光遊移,有些不自在,聲音飄飄忽忽的,透出點兒別扭來:“我剛才說的那個……”


    說到這裏,她停了停,好像是想道歉,又像是想狡辯。


    沈夜嵐從她的聲音裏就聽出了她的糾結,想到這家夥跟許嬌的關係,她輕輕抿了一下唇,將那微涼的濕潤在唇瓣上漫開,輕描淡寫地說道:


    “什麽?我沒聽見。”


    蘇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本來也不是那種會主動跟人道歉的類型,要不是因為上次許嬌跟她說過這人是客人,她剛才甚至不會生出糾結來。


    握著筆的手對對方揮了揮,蘇希立即道:“沒事!沒什麽!”


    沒聽見最好了。


    她瞬間將這事拋到腦後,真情實感地低頭跟那萬惡的題目死磕。


    反倒是沈夜嵐,她端著杯子回到了房間,將門關上之後,並不急著回到書本攤開的桌子麵前,後背抵著冰涼的臥室木門,深深吸了一口氣。


    剛才蘇希說她的話依然還在腦海裏回蕩。


    可她並不生氣。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心思……比蘇希描述出來的東西可怕許多。


    沈夜嵐不是對自己有什麽奇怪的念頭,而是——


    對另一個人有妄念。


    尤其是最近,隨著她跟冬青學會的本事越來越多,她晚上夢到的東西也越來越離譜。


    她又喝了一口涼水,定了定心神,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等自己心思冷靜下來,才重新回到書桌邊,將自己埋入無邊學海裏。


    ……


    淡藍色的窗簾隨著窗戶縫裏吹進來的風慢慢地拂動。


    暖色的燈光將人的皮膚照成了奶白色,是一種泛著瓷光的白,目光一旦觸上去,又再轉不開了。


    沈夜嵐盯著麵前的人,眼中已經沒了最開始做夢的慌亂、激動和不知所措,而是一種意料之中的平靜。


    又來了。


    她想。


    可明明已經夢過許多次了,她還是無法抗拒這個人,甚至不用照鏡子都知道,此刻自己眼底的神色必定是癡迷、貪戀的。


    沈夜嵐慢慢地走到床邊,看那柔亮順滑的黑發絲絲縷縷從床鋪裏的人後頸處落下,落進被單上的褶皺裏,薄薄的被子蓋不住那人線條流暢的肩膀,甚至還讓她見到了對方的肩窩。


    她屏住呼吸,看著對方圓潤肩頭上落著的小團燈光,像是迎接一項未知的驚喜,放慢腳步過去。


    床鋪邊緣因為多出來的重量陷下去一點兒,沈夜嵐還沒湊近,就聽見了那人清清冷冷的一聲:“你來了?”


    沈夜嵐不知道自己怎麽在這裏,也記不清這一切怎麽發生的,可她竟然毫無違和感地接了下去:“嗯。”


    躺在被子裏的人動了動,臉往後的方向側了側,淩亂的發絲有稍許落在她的臉上,也有一些躺進她的頸窩、鎖骨處,隱約還能見到那不知衣物還是什麽料子的鮮豔紅色。


    但這並不是最吸引沈夜嵐的地方。


    對方不知是喝多了還是怎麽的,臉上浮出酡紅來,向來冷靜的眼睛也帶了迷離的景象,好像隨時要哭出來,可仔細看去,眼中卻又沒有太多的濕意。


    沈夜嵐聽見自己喉間的“咕噥”聲。


    她的聲音莫名有些沙啞,也有些輕,好像怕驚動什麽似的:“許嬌姐……你怎麽了?”


    許嬌看著她,略微抬了抬脖子,好讓沈夜嵐看得更清楚一些。


    沈夜嵐這才發現——


    對方頸間的並不是什麽衣料。


    而是,紅色的繩子。


    以一種古怪的法子繞過,剩餘的部分鑽進了被子裏,看人根本看不清究竟。


    過於鮮豔的顏色,總會給人強烈的衝擊感,沈夜嵐幾乎是頃刻間就回憶起了許嬌腳腕上的那片荊棘刺青,兩者是一樣的道理。


    想到那片刺青的圖案,即便在夢裏,沈夜嵐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異樣地跳了兩下。


    她聽見許嬌用那冷淡淡的聲音說:“這個,幫我解開。”


    沈夜嵐聽見她的聲音,喉間就是一片幹澀,懷揣著點兒不可告人的心思,她又想和那十字架荊棘圖案見麵,又不忍心拒絕許嬌的請求。


    於是最終,她竟然伸出右手的食指,輕輕勾了一下對方脆弱頸間那緋紅的繩子,原以為能將剩餘的部分都挑出,誰知卻讓被窩裏的人仿佛砧板上的魚兒似的,徒勞地順著她的力道揚了揚脖子。


    口中溢出奇怪的聲音來。


    像是悶哼,又像壓抑到極致的鼻音。


    隻是很輕很輕的聲音,卻讓沈夜嵐驚了一條,勒住繩子的第一節指節下意識鬆開了,力道卸去,讓許嬌重又躺回了床鋪裏。


    沈夜嵐如驚弓之鳥般鬆開了手,下一瞬不知根據這繩子的痕跡想到了什麽,忽而抬手去夠被角,然後,一點、一點地掀開——


    ……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鬧鍾響了起來。


    沈夜嵐猛地睜開了眼睛,抬手去夠桌上叫囂的鬧鍾,卻因揮手的動作太大,不小心拍到了鬧鍾那鐵皮外殼,將東西“啪”一聲打到了地上,可那小鐵盒子卻並不因這個閉上嘴,叫的愈加歡快,吵得人腦子裏的神經都在突突跳。


    手指上傳來的疼痛,還有這漆黑房間裏的一切都在提醒她:


    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夢。


    那些旖旎,都隨著她鬢角的薄汗,慢慢地蒸發在了空氣裏。


    沈夜嵐輕輕呼出一口氣,抬手打開了燈,俯身去將那鬧鍾撿起來,撥了下響鈴的開關,把那吵鬧的動靜關掉了。


    又是新的一天。


    若說生活有什麽新的變化,那就是……


    之前進行的月考裏,她發揮正常,重又回到了一班。


    還有,許嬌也到了一班。


    聽說許嬌申請了從體育特長生轉成文科生的消息,年級裏漸漸多了點奇怪的傳言,什麽“一代校霸為情所傷,痛定思痛投身祖國文化建設”、“打架再厲害的人終歸也需要學習”、“情場失意考試順利原來是真的”……


    最離譜的是,有人說許嬌是因為在7班跟沈夜嵐這個書呆子做同桌,終於感受到了學習的快樂,所以一夜之間頓悟了。


    沈夜嵐對最後一種說法嗤之以鼻。


    但無論如何,托這些離譜傳言的福,在回到一班之後,她的生活跟先前比起來竟然要平和許多,堪稱一片太平。


    就連之前總是找她不痛快的呂佩,好像也被之前的許嬌打怕了似的,每天在教室角落裏縮成透明人,生怕讓許嬌瞧見。


    隻有在很偶爾的時候,沈夜嵐會發現,呂佩總是悄悄用那種仇視的目光看向自己。


    若是以往,她又要開始擔心對方整什麽幺蛾子。


    然而如今,沈夜嵐心中唯餘一片平靜。


    ……


    “哥,我們有必要這麽早過來嗎?咱社會人都是有夜生活的,等他們放學了再過來不好嗎?”


    “你懂個屁,大哥說了,放學的時候人多,萬一看漏了,又讓那小妞跑掉怎麽辦?”


    “哎,可我一宿沒睡,好困啊,昨晚酒喝多了……不是,咱真的需要這麽多人嗎?一堆大老爺們,跟這十八中守個女學生,這傳出去都是個笑話。”


    “笑話什麽笑話,沒聽大哥說啊,上回她一人撂倒了十來個人,你可別將那家夥當個妞看,說不定是個母老虎呢,我想想啊,那母老虎叫啥來著,嬌,什麽嬌?”


    校門口附近的巷子裏,幾個身上紋著五顏六色大花臂的男人不遠不近地說著話,互相之間的煙纏繞在一起,將靠著的那根電線杆子都熏出了飄飄仙氣似的神秘。


    就在這時,不知哪裏傳來一句提示:


    “許嬌?”


    其中一人拍了下大腿:“哎!對了!就是這個名兒。”


    說完他仔細一回想,不對啊,剛才那個說話的好像是個女聲,他們這兒哪來的女人?


    幾人同時回頭去看。


    入目就是個背著書包、校服穿的整整齊齊的女學生。


    以他們見過了人的經驗判斷,這學生一看就是在學校裏被欺負多了的,連麵相裏都帶著一種淡淡的怯懦,是最好被威脅的類型。


    先前沒猜出許嬌的那人便往前走了兩步,叼著煙、露出個笑容來,笑得眉眼裏的紋路都擠到一塊兒了,仿佛擔心將人嚇跑一樣,他含糊的問道:


    “你是十八中的學生吧?”


    “怎麽,你認識許嬌啊?”


    “正好,哥哥們有個忙需要你幫一下——”


    他話還沒說完,沈夜嵐就已經從他們之前的聊天裏猜出來了事情的原委,應該就是自己不小心闖入的群-架現場那次,對麵離開的女生記恨許嬌,上回帶了人來被她和許嬌拍走還不死心,這次喊來了更多的男人。


    真卑鄙。


    她麵無表情地想。


    不過這樣也行,正好她剛從美夢中睡醒,心情很不好,順手幫許嬌解決這些麻煩的同時,也能夠讓自己的內心平靜稍許。


    接下來,幾個社會搖眼睜睜地看著麵前的女學生忽然放下了身上背著的書包,甚至還將薄薄的校服外套脫了下來,露出白淨的胳膊。


    下一秒。


    那個看著怯懦的人對他們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正好,我也有個忙需要哥哥們幫一下。”


    社會搖們:“???”


    有人稀奇地接了一句:“嘿?你還提起要求來了,說說看,你想要哥哥做什麽?”


    沈夜嵐漆黑的眼睛看了過去,語氣毫無起伏道:


    “請哥哥們等會兒挨完打,記住揍你們的人叫做沈夜嵐。”


    “要動許嬌,先過沈夜嵐這一關。”


    ……


    十多分鍾後。


    沈夜嵐從巷子裏走了出來,抬手扶了一下旁邊的牆壁,微微晃了下自己的腦袋。


    還是太菜了。


    她想,要是冬青在這裏,應該是毫發無傷地走出去吧?


    不至於像她一樣,硬生生挨了一下。


    還別說,板磚呼頭挺疼的。


    沈夜嵐頭暈的有些厲害,閉了閉眼睛,在原地休息了一下,忽然間,她聽見麵前一聲拖長調子的呼喚:


    “喲,沈夜嵐,你在這啊,正好——”


    是呂佩的聲音。


    差點忘了,這人從舅舅的車上下來,確實要走這段路去學校。


    可她如今並不耐煩應付這家夥。


    沈夜嵐有些煩躁地睜開了眼睛,隻一個眼神看去,竟然讓呂佩剩下的話都咽進了喉嚨裏,而後,麵前的人忽然驚訝地瞪大眼睛,指著她的後麵:


    “這、這是什麽?血嗎?我的天,沈夜嵐你完了,你是不是殺人了?”


    沈夜嵐語氣裏含著暴躁:“不想死就滾。”


    呂佩不斷地後退,被人行道稍高些的階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敢再留,跌跌撞撞地往學校的方向跑去,邊看邊回頭,好像後麵有鬼在追她一樣。


    沈夜嵐頭疼得厲害,見煩人的家夥走了,她幹脆蹲了下來,準備緩過這陣兒再往學校去。


    她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


    跟前又出現了一個溫和的、輕輕的聲音:


    “你這是,怎麽了?”


    聽見這聲音的刹那,沈夜嵐僵了一下,本能地在心中思考:不可能啊,許嬌明明上學不走這條路,怎麽會在這裏?


    而且……


    如果她沒記錯,許嬌已經很久沒主動跟她說過話了。


    她有些緊張、又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看去,見到麵前迎著光、穿著周一禮服的女生,對方的頭發在金色陽光下變成了深褐,像是會發光一樣,依然漂亮不已。


    沈夜嵐低喃出聲:“許嬌……姐?”


    沒等她問出對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那人對她伸出手來,淺笑著說道:“起來吧,怎麽蹲在這兒?”


    聽見這關懷的話語,沈夜嵐倏然覺出一點委屈來。


    也許是頭上太疼了,也許是被冷落太久了,她在這一刻就很想出聲問:


    你為什麽不理我?


    眼眶莫名有些發紅,她略有些顫抖地伸出手去,想要再一次地抓住對方遞來的溫暖——


    然後……


    她抓了個空。


    眼前的人忽然沒了蹤影,徒留一地的日光在那兒,散發出以往的熱度。


    沈夜嵐怔怔地保持著抬手去握的姿勢。


    良久,她才不可思議地出聲:“許……嬌姐?”


    無人應答。


    唯有頭疼愈來愈嚴重。


    沈夜嵐心中像是忽然被人扯開了個口子,呼呼地漏風,失落感越發明顯。


    她喃喃道:“幻覺嗎?”


    沈夜嵐閉上了眼睛,不斷地深呼吸,想要將這奇怪的感覺驅散,然後……她又一次聽見了那個聲音,像是帶著溫潤的假麵,實際上平靜無比,沒人能猜出對方的真實想法。


    “沈夜嵐,”那聲音這次離她更近了稍許,像是惡作劇一樣地在她耳邊響起。


    沈夜嵐明知道這是假的,卻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去看,見到那人饒有興致地蹲在自己的身邊,抬手挽了挽頭發,衝她笑眯眯地問:


    “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


    1班教室。


    正在背單詞的人忽然聽見腦海裏響起一道機械聲:


    “檢測到女主角產生黑化值,目前數值……10。”


    拿著書本的人動作驟然一緊,把那書頁都捏出了痕跡,許嬌抬眼看了看教室,發現自己沒見到沈夜嵐的人影。


    她鬆開手,盯著書頁上新出現的折痕,在心中問:“什麽?黑化值?她身上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怎麽就突然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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