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月色溶溶,雪光微明,照耀著近處的山莊內外一片靜謐,遠處山峰頂端也在夜色裏透著白。


    秦淵認真翻看著桌上的遊玩項目,半晌抬起頭:“明天我們去玩滑雪吧,這裏有滑雪場,雖然雪不大,但是有人工的雪道。”


    阮輕暮來了興趣:“這個我倒是不會,好學嗎?”


    秦淵溫和地笑:“我教你。按照你的運動天賦,不會有問題。”


    阮輕暮有點興致勃勃:“說到運動天賦,那個傻大個兒倒是一流的。要是他和方離現在也在這兒就好啦。”


    畢竟心裏有點牽掛,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翻開朋友圈。


    果然,方離的朋友圈比前一陣多了不少。放假前,他已經完成了去各個目標藝校的校考,校考成績下來一般還要一兩個月,現在也回到了本市。


    以前方離的朋友圈幾乎沒什麽內容,就算有,也是極小心翼翼的全是轉發,沒有什麽自己的心情和行為記錄,可是現在一條條看過去,自己發的內容明顯多了起來。


    有些是簡單的舞蹈動作,有些是幾張在夜市裏吃東西的隨手拍,還有一些是自拍,雖然不是女裝的,可是也眉目清爽、笑容靦腆。


    阮輕暮平時也沒有給人點讚和留評論的習慣,翻著翻著,就“嘖”了一聲:“大傻子還真不避嫌。就他一個人哎。”


    方離的每一條動態下麵,都孤零零地隻有他一個人在點讚,還孜孜不倦地留言。


    “哇哦,看著就好好看吃啊!~~~”


    “今天的小方離也元氣滿滿!”


    秦淵的手機給小樁玩遊戲呢,他靠過來看了看:“倒也未必。”


    阮輕暮沒懂:“什麽?”


    秦淵想了想:“你叫百曉生發一個方離的朋友圈截圖看看?”


    阮輕暮不明所以,正好瞧見大群裏白競正在熱情地發言,就按照秦淵的說法發了條留言過去,白競瞬間秒回,把方離最前麵的幾張朋友圈截了圖給他、


    “阮哥要做什麽呀?”


    阮輕暮:“……”


    見鬼了,白競發過來的截圖和他完全不同,方離的朋友圈下一片熱鬧的點讚和留言,傅鬆華的那些完全顯得不起眼,淹沒在了一大堆人海裏。


    想了想,他明白了。他自己的微信不愛加人,有話都在班級qq群裏找,微信不是好友關係,自然就看不見別的同學的留言點讚。


    他看著那些熱情的、你來我往的回複,方離也時不時地在後麵回複大家,言辭依舊是小心和柔軟的,可是已經沒有了以前那種瑟縮和卑微的模樣。


    秦淵笑了笑:“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放心吧。”


    阮輕暮輕輕舒了口氣,也微微笑了起來:“嗯,真好。”


    秦淵悠悠望著遠山:“傅鬆華應該會和我一起考到首都去的,以後可以經常出來吃飯,我們放寒暑假,也可以和方離聚一下。”


    雖然沒有明說,可是他們心裏都隱約明白,方離大概率沒有辦法去首都上那些一流的頂尖藝校,且不說他後來沒有受過嚴苛的專業訓練,還有一個沉重的包袱,也始終壓在他單薄的肩膀上。


    方離的媽媽病情時好時壞,假如考在本地或者臨近的城市,還能周末回來照看一下,假如去了遠方,萬一有點事,怕是趕都趕不回來。


    所以傅鬆華才會那麽難過,那麽無奈。


    因為看不見的別離就在眼前,無可避免、冷漠旁觀。


    阮輕暮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才笑了笑:“也沒什麽大不了。真要是敵不過異地的考驗,分了也就分了唄。”


    秦淵靜靜看著他:“對。隻要沒有留下遺憾,沒有給對方隻留下創傷。”


    一輩子那麽遠、那麽長,誰也不能保證少年時光中遇見的這個人,就是日後相伴一生的那一個。


    他們的這些朋友,都是很好很好的少年,無論是現在或者將來,都一定會遇到真正對的那個人吧。


    阮輕暮端起麵前的茶,一口喝幹:“走吧,回去睡覺,明早滑雪!”


    秦淵按住了他:“等一下,我去個衛生間就來。”


    他轉身出去了,阮輕暮百無聊賴地托著腮,眺望著遠處的青山。


    夜色濃了一點,雖然有雪光映照,周遭的景色還是模糊了些。


    阮輕暮望著望著,就有點兒恍惚。


    眼前的山勢啊,莫名有點熟悉,就好像在哪裏似曾見過。


    想起來了,有點兒像前世那個他們一起摔下去的山崖。那時候打了幾天幾夜,不知道怎麽一個追一個逃,就誤入了深山,夜黑風高,一個沒看見,兩人就雙雙滾下了山,落進了那個山洞。


    他心裏模糊地想著那些舊事,不由得啞然失笑:這世上的山原本就都長得差不多,就這也能想起過去來,也真是無聊。


    小樁在他大腿邊坐著,打著消了聲的小遊戲,無意中退了出來,他也不知道秦淵給他打開的是哪一個,正在到處找。


    阮輕暮隨手摸了摸他的頭,喃喃自語著:“你說,他到底算不算過去的那個人啊。”


    小啞巴聽不見,低著腦袋,埋頭焦急地到處找小遊戲。點來點去,無意間點開了幾個app,他沒怎麽玩過手機,完全一片茫然,慌忙又退出來。


    忽然,他就看見了一個帶著小話筒圖案的標記,好像和剛剛那個砌方塊的遊戲有點像,連忙點開了。


    阮輕暮幫他理了理軟乎乎的頭發:“小樁啊,你也覺得他長得像,對吧?瞧你第一次看見他,就那個見了鬼的模樣。”


    他也沒指望真能得到小啞巴的回應,望著遠處似曾相識的山巒,悵然道:“以前那個人啊,我不知道對他是什麽樣的想法,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那時候……就很喜歡他了吧?”


    所以才會忍不住救了他,忍不住在他幾個月沒再來追殺時,又覺得閑得無聊,非要跑到他附近暴露行蹤,引他現身拔劍,然後笑吟吟地問一句:“秦少俠,許久不見,一向可好?我可等著你說的不死不休呢。”……


    小樁麵前的手機界麵上,一條細細的紅色波浪線開始晃動,聲波模擬線忽高忽低。


    “現在這個人呢,也很好很好,可是總覺得和原來的那個,有一點不一樣。”阮輕暮輕歎了口氣。


    不再記得一切了,完全有著嶄新的人生和記憶,縱然麵目俊美如昔日,縱然性格和前世一樣俠肝義膽嫉惡如仇,可到底,算不算一個人呢?


    隻有他自己輾轉來到這陌生世間,一個人心裏藏著那些隱秘的事,疼痛的時候,無人共擔,無人分享。


    心裏的傷看似愈合了,其實每每觸碰到,還是會疼得猛一哆嗦,像是被撕開了血痂,連皮帶肉。


    小樁皺著小眉頭,猶豫地看著麵前手機上古怪跳動的曲線,輕輕碰了一下,又縮回來。


    阮輕暮沒注意到他,一個人又發了一會兒呆,神色漸漸溫柔起來:“算啦,不能再想過去那個人了。現在我就隻有他啦。”


    能再遇到,能在一起這樣平安喜樂、互相握住對方的手,已經是上天眷顧,叫人從心底裏高興地開出一叢叢狂喜的花來。


    小樁呆呆地看著麵前的手機,小心翼翼地戳了幾下,終於,畫麵的波動停止了,屏幕半天不動,熄滅了。


    門前,秦淵從外麵回來,衝著他倆招招手,眉目英俊溫和:“晚了,回去吧。”


    阮輕暮回過神,連忙拉起小啞巴走過去,把秦淵的手機遞還給他:“以後別給他玩啦,我瞧小孩子根本抵禦不了這個,一上手就著迷。”


    秦淵笑了笑:“偶然嘛,平時你們也不會給他玩手機。”


    “是啊,光是看個電視動畫片都迷得不要不要的,一坐就是半天,動也不動。”阮輕暮嘟囔著,看小樁走得磕磕盼盼的,伸手把他抱了起來。


    小樁畢竟年紀小,也困了,小腦袋依靠在他肩頭,打了個小哈欠。哈欠這東西真會傳染,阮輕暮也立刻跟著張開嘴,困懨懨地打了一個。


    他倆一大一小歪著腦袋,齊齊張著嘴,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秦淵一扭頭,正看見這好笑的畫麵。


    他心裏驀然恍惚了一下,心底像是有似曾相識的畫麵一閃而過,溫暖又遙遠。


    他安靜地伸出手,把小樁接了過來,輕聲說:“困了吧,我來。”


    阮輕暮看著小樁乖乖地趴在他懷裏的模樣,笑吟吟地說:“醫生說等他到了十五歲,還是有機會做一次手術的。萬一以後能聽見了,咱們好好教他說話,叫他喊你媽。”


    秦淵抱著小啞巴,腳步沉穩,神色安寧:“叫我爸,叫你媽。”


    “嗬嗬,你瞧他到時候聽誰的?”阮輕暮輕蔑地笑,“不是我吹牛,他什麽都學我!”


    秦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聲音極輕:“嗯。到時候你叫我爸爸,他也會跟著學的。”


    阮輕暮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領悟過來。


    他咬著一口雪白的牙,忽然猛撲上秦淵的背,整個人吊在秦淵的脖頸上,惡聲惡氣地叫:“給我記著,以後叫我隻有這麽幾個選擇:男朋友、老公、爸爸!”


    秦淵一隻手抱著小樁,另一隻手伸到背後,穩穩地托住了阮輕暮的大腿根,毫不費力地往前走。


    他低磁的聲音裏帶著微微的笑意:“對別人介紹叫男朋友,在家裏互相叫老公,那什麽時候……叫爸爸?”


    阮輕暮憋了半天,忽然“吭哧”一口,咬在他修長脖頸上,咬牙切齒:“練功房裏你被我揍到滿地爬的時候啊!”


    ……回到套房,穆婉麗正在沙發上看電視,見他們回來,趕緊把昏昏欲睡的小樁接了過去,進房睡了。


    兩個人跑進主衛的衛生間,並肩站著,在一起刷著牙。


    阮輕暮抬頭看著鏡子裏眉目英俊的秦淵,含著滿嘴白乎乎的牙膏沫,歎了口氣。


    現在就這麽時刻想膩在一起,以後考上不一樣的大學,就算能搬出來住,白天見不到他的這位男朋友,可怎麽辦呀!……


    躺上床,阮輕暮沒一會兒就呼吸平穩了,他平時本就是沾著枕頭就倒的體質,今天比以往都累些,更是秒睡在了床上。


    秦淵卻有點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方才在溫泉裏的畫麵像是叫人上癮的藥,反反複複在腦海裏晃蕩,叫他的身體慢慢發熱起來。


    扭過頭,阮輕暮已經平穩地睡著了,一張精致瓷白的臉在他麵前,仿佛發著玉石一般的光。


    秦淵癡癡地看了一會兒,伸手拿起手機,悄悄重新進了浴室。


    對著開屏頁麵上的臉,他默默地開始紓解。自己的手動著,腦海裏卻全是剛剛阮輕暮在泉水中通紅的臉,水蒙蒙的眼。


    好半天,才終於再次釋放出來。


    他輕輕喘著氣,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滿心裏都是饜足,又甜蜜得厲害。


    正要按滅手機,忽然地,主頁麵上一個被移動了地方的app吸引了他的目光。


    手機自帶的錄音軟件。


    平時他幾乎沒用過這個功能,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是剛剛小樁弄亂的吧,他心裏想著,手指按在上麵拖動著,想要移到不常用的文件夾,可是手一抖,軟件就被打開了。


    幾十分鍾前,剛剛錄音的一個小文件。


    他怔了怔,隨手打開了。


    安靜的衛生間裏,阮輕暮那輕柔的聲音響起來,像是夢囈一樣。


    “小樁啊,你也覺得他長得像,對吧?瞧你第一次看見他,就那個樣子。


    “以前那個人呢,我不知道對他是什麽樣的想法,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那時候……就很喜歡他了吧?


    “現在這個人呢,也很好很好,可是總覺得和原來的那個,有一點不一樣。”


    ……他茫然地反複聽了好幾遍,渾身僵硬,像是窗外的冰雪忽然掀開了屋頂,直直灌進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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