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馳電掣,摩托車轟鳴著,開到了本市的一條文化街上。


    這一帶是著名的酒吧一條街,各種特色酒吧和咖啡廳林立,還有一些小眾的文化沙龍聚集著。


    天色越發陰了,酒吧的霓虹燈比平時亮得早。


    兩個人推門進了一家不起眼的酒吧,門牌上,“異色”兩個字不停變換著明暗,仔細分辨,輪換顯著彩虹的顏色。


    “哎呀,厲哥來了?”


    門口的男招待一臉雪白濃妝,眉眼秀致,腰間係著一條風格古怪的裙裝,笑盈盈衝著年輕男人打招呼:“你們樂隊的幾個哥們兒都到了,在後台呢。”


    被叫作厲哥的男人應了一聲:“叫後廚趕緊給我們上兩份簡餐,牛排用我放在冰箱裏的那幾塊,別拿錯了。”


    “明白,和牛戰斧牛排嘛,店長在冰箱裏留了一層,專門放那個。”小招待斜著眼,看了看龔思年,“怎麽,這位小哥也來一份啊?厲哥你那牛扒沒剩下幾塊了啊。”


    厲原衝著他屁股就踢了一下:“少廢話,下一單馬上就空運過來。快去叫人做,兩份!”


    龔思年冷著臉,差點就想轉身往外走,厲原急忙伸手把他拉住,小聲道:“喂喂,又吃哪門子飛醋,就是樂隊的小歌迷嘛。”


    龔思年瞪著他,點點頭,轉身在旁邊的一張小桌邊坐下。


    立刻有另一個男招待笑著過來,鋪好餐巾,送了兩杯檸檬水過來。


    “厲原,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可別再叫我抓住你亂勾搭人。”龔思年慢悠悠地道。


    厲原收起了笑,臉色嚴肅:“阿年你說什麽混賬話呢?什麽叫再?我也再說一句,我活了二十八年,麵對無數誘惑,一直堅貞不屈,守身如玉來著。”


    正在擺西餐餐具的男服務生樂不可支,在一邊拚命憋著笑。


    龔思年看著憋氣,冷笑一聲:“看認識你的熟人都快笑死了呢。”


    那個男服務生趕緊端正了臉色:“沒沒,我們厲哥真的特純潔,我給他做個證,他真的沒亂勾搭過人,都是人家勾搭他。”


    不遠處的吧台上,那個濃妝雪白的小男生從後廚出來,悻悻地看著他們這桌,噘著嘴,神色惱恨。


    吧台裏的調酒師看著他,歎了口氣:“收起你那副怨婦嘴臉行嗎?人家厲哥喜歡人,和你有屁的關係啊?”


    “老娘為了他,從城東追到城西,追不上就算了,還不準我哀怨一下?”那小侍應生勃然大怒,“還以為我真的想在這兒打工呢?老娘隨便在哪家酒吧跳個舞,不比拿這點錢多!”


    調酒師翻了個大白眼:“說得好像你犧牲多大似的,人家厲哥缺你這麽一個追求者啊?往台上一站,小姑娘、小騷0,到哪兒不烏央烏央的?”


    小侍應一下子泄了氣,趴在桌上嘟囔著:“我就是不服氣,那個人有什麽好的?一天到晚一張撲克臉,看著也放不開,還凶!”


    調酒師忍無可忍呸了他一口:“談戀愛哪有什麽道理,王八對綠豆還能看上眼呢!我勸你早點死心,別傻逼一樣圍著厲哥轉,招人嫌。”


    那邊的小桌上,厲原撓撓頭,討好地說:“我去一下後台,和銅錘他們打個招呼,就來啊?”


    龔思年頭也不抬,專心刷手機:“滾吧。”


    學校的論壇裏一片烏七八糟,現在正是剛吃完晚飯,還沒上晚自習的空當,早上秦淵的澄清帖不僅沒平息事態,反而引起了更大的討論度。


    那篇作文的曝光,更加像是一個炸彈,炸出了無數平時不太刷論壇的學霸們。


    從高一到高三,都有人出來留言。


    “高一學妹前來瞻仰,真的寫得好好哦,好喜歡!”


    “文章是真的好,可是好得有點過分了吧……”


    “到底怎麽回事,廣播稿和這個作文都是阮輕暮寫的?高一整個一年,他語文很出色嗎?這是怎麽突飛猛進的?”


    “不管怎麽樣,我信秦淵大佬,他說他沒有傳答案,我就是無條件信。”


    “這可不見得,剛剛不是還爆出錄像,他寧可自己受傷,也要幫阮輕暮踢掉障礙物麽。”


    一大堆吵吵嚷嚷中,忽然有一條格外紮眼。


    “我誰都不信,我信冷血校醫!他說了阮輕暮偷看的,在場那麽多人聽見,這都能洗?嗬嗬!”


    龔思年皺著眉看著,手指飛快地往下滑。


    忽然,耳邊響起了一道不太友善的聲音:“小哥,厲哥請你的牛排到了哦。”


    龔思年抬起頭,看著細眉杏眼的男招待,臉色淡淡的:“什麽叫他請我?”


    小侍應嘴巴都快撇到天邊去了:這店有厲哥的股份,後廚就是厲哥家的廚房,八百元一塊的牛排,不是他請是什麽?


    呸,也就是看上厲哥又a又有錢,不像自己,愛的是厲哥的音樂!


    龔思年看著他,衝他招招手:“來,小屁孩,我教你個乖。”


    他掏出手機,點開一個獨立的海外電商app:“你說的這個108美金一塊的牛排吧,還真是我買單,請你家厲哥的。”


    小侍應看著頁麵上“高級原切、神戶和牛”的廣告詞,再看看一溜兒的空運發貨單,目瞪口呆。


    “厲哥又不是沒錢……”


    龔思年皮笑肉不笑地咧開嘴:“是啊,所以他有錢,我也有錢,你瞧,我們多般配。”


    小侍應又羞又氣:“又不是有錢就般配的!”


    龔思年點點頭:“對,也許說不定過一陣子就不配了。你想追厲原不是不行,但是得等我厭煩他、甩了他,你再撿破爛兒,懂?”


    小侍應招架不住,氣呼呼地跑了。


    厲原從吧台後麵掀簾子出來,笑嘻嘻過來坐下:“你幹嗎呢,又欺負人,瞧小艾那小臉,氣得都白了。”


    “嗬嗬。”龔思年冷笑一聲,“白不是他自己塗的粉有三斤重?”


    “別這麽容易炸毛,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就是一小屁孩,愛聽我唱歌。這種醋也吃,待會兒你老公我上台,那鮮花和手絹兒鋪天蓋地的,你不得直接醋死過去啊?”厲原笑。


    龔思年放下手機,點點頭:“真沒氣他,就是嚇唬了一下。”


    厲原抓起刀叉,開始切麵前雪花紋理明顯的牛排:“怎麽嚇的?”


    龔思年拿起牛排刀,在骨瓷餐盤上敲了敲,發出幾聲清越的聲響:“我跟他說,要是被我抓到我老公和人背著我鬼混,我不用手術刀,就用這把鈍刀子——”


    他優雅又細致地,把麵前的牛排切成幾等分,大小標準得宛如尺子量出來一樣:“我也能把你和奸夫的小兄弟給切成八片,血管、神經和淋巴管一條條剝開,懂嗎?”


    “噗——”厲原看著盤子裏切開的牛排斷麵,再看看那新鮮的血絲,直接把嘴裏的一口紅酒噴了出來。


    現在才六七點,酒吧裏還沒什麽客人,外麵的天色更加昏暗。


    眼看著,風就刮了起來,吹得街道兩邊樹葉亂響,打在“異色”酒吧的雕花窗玻璃上。


    幾個服務生在做準備工作,正中央的表演台上,厲原的樂隊哥們在調試音響,亂糟糟的,生動又熱鬧。


    吃完了簡餐,厲原跑上台去,和鍵盤手貝斯手一起試音,龔思年自己坐在專屬小桌邊,酒足飯飽,他慢條斯理地打開論壇,開始回帖。


    “誰說阮輕暮作弊了?誰說秦淵傳答案的?給我站出來看看。”


    他用的是匿名id,隨手起了一個名字doctor123,根本沒人當回事,立刻有人跳出來:“你算老幾啊,要人站出來?我站出來了,我就懷疑他們狼狽為奸,怎麽了?”


    很快,doctor123回複了:“你不信他倆可以,可是你說他們作弊,那就是羞辱我。”


    “關你毛事啊!”


    doctor123:“我就在他們倆後麵呢,我說他們沒作弊,自然就是真沒作弊。”


    學校現在已經是晚自習時間了,大部分學生都收了手機,隻有幾個學渣還在糾纏不清:“哈哈哈,狂笑.jpg,他們坐最後一排,你坐他們後麵,你是嵌在牆裏麽?笑掉大牙了都!”


    doctor123:“牙齒掉了,來我醫務室啊,我給你拔掉。不過要看是牙冠折斷還是牙根折斷。如果隻是單純的冠折斷,可以做全冠修複,但是如果折斷已經到達牙髓腔,神經暴露,就得先做根管治療了,像你這樣的小兔崽子,要是我來給你拔牙,我一定不打麻醉藥。”


    少數的現場圍觀者和那幾個學渣:“o((⊙﹏⊙))o.……”


    見鬼了嗎這是?


    正在震驚又懷疑,doctor123又貼了幾張自己相冊裏的照片,校醫務室裏的鐵皮櫃裏,冷冰冰的醫療器械閃著光,整齊的藥物依次排列。


    “給我聽清楚了,我是當天的監考老師,我叫阮輕暮看自己的卷子,是因為我手機當時響,我看手機,他看我,我才嗬斥了一句。”龔思年一字字地打,“他從頭到尾,所有的題目都是自己做的,說他作弊,說秦淵傳紙條,真當我瞎?”


    圍觀的學生們:“o(╥﹏╥)o……龔醫生監考辛苦了!”


    媽呀,散了散了,都洗洗睡吧。


    懷疑誰,也不能懷疑四大名捕,阮輕暮的分數,百分百自己做出來的啊!……


    外麵一道閃電,驚雷響起,雨點落了下來。


    雖然是陰雨天,可是酒吧裏還是不斷有人推門進來,演出池裏,有跑場子的小歌手開始軟綿綿開始唱歌,厲原他們的樂隊壓軸,不到十二點不會出來,龔思年心滿意足地關了手機,目光隨意地望向門口。


    忽然,他就眯了眯眼睛。


    一個瘦弱的小男生背著書包,怯生生地從門口進來,沒帶傘,進門抖了抖頭發,水珠兒落了下來。


    他猶豫了一下,走向了吧台。


    站在吧台邊,不知道他向調酒師說了些什麽,那個叫小艾的男侍應也湊上去答了幾句,小男生忽然有點激動起來。


    調酒師的表情有點無奈,很快,他衝著後麵的厲原招招手,喊了一嗓子。


    厲原放下電吉他,走了過去,聽那小男生說了幾句,表情就有點不耐煩。


    吧台離得遠,龔思年聽不見他們說什麽,隻看見那小男生臉上的表情變得沮喪又瑟縮,低下了頭半天不語。


    龔思年盯著他,拿起手機拉近焦距,飛快地抓拍了一張那男孩的側臉,剛拍完,那男孩就向幾個男人鞠了一躬,推開了酒吧的門,出去了。


    龔思年站起身,快步走到吧台,皺眉看著厲原:“那個男孩是誰,說什麽?”


    厲原叼著根煙,痞痞地看著他笑:“哎呀,我跟閑人說句話,也醋啊?”


    龔思年冷冷瞪他:“我說正事呢,快點說,別廢話。”


    厲原舉起手做投降狀:“好好,我說。真的不認識那小孩兒,他是來求職的,說家裏媽媽生病,不想上學了,會跳舞,想問問這兒缺人嗎。”


    龔思年的眉頭更緊了:“你怎麽回答的?”


    旁邊的調酒師笑著插話:“厲哥問他會跳啥,他說會跳民族舞,流行的街舞也會一點兒。哎呀把我們都逗樂了,這兒隻要看鋼管舞和肚皮舞,誰看民族舞啊?”


    厲原揮揮手:“這都是次要的,關鍵是,年齡他媽的還不到十八!我當然給回絕了,現在的這些小孩,比我那時候還叛逆呢。”


    “你又好到哪裏去了,還不是十幾歲就組樂隊,你好好學習了嗎?”龔思年沒好氣地數落。


    厲原伸手摟過他的肩膀,一口煙囂張地噴在他鼻翼間:“那不一樣,我天生就是做樂隊的料,讀書是耽誤我。”


    龔思年難得地沒擠對他,沉思了一陣,忽然說:“那孩子留電話了嗎?”


    旁邊的調酒師回答:“沒留,厲哥直接給趕走了。還教訓了他幾句,問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呢。”


    龔思年一驚:“那他怎麽說?”


    這兒可是正經的同性~酒~吧,稍微在這個圈子裏混的人都知道,門口的彩虹標誌也隱晦地點明了性向,那個孩子……是無意中闖進來的嗎?


    調酒師搖了搖頭:“那孩子說他知道。”


    龔思年心有點兒亂,狠狠瞪了厲原一眼:“你沒長腦子嗎,這麽直接趕走,他接著去下一家找怎麽辦?”


    厲原瞪大了眼睛:“哎你講點理成嗎?我特麽的還得為每一個推門進來的小可憐負責人生啊?他進來,當然什麽都想好了,不在我這兒做,去找下一家,我管得著?”


    “你怎麽就不能管一下,人家才十七歲呢!”


    旁邊的小艾涼涼地撇嘴:“十七怎麽了,老娘十六歲就滿場跳鋼管舞掙錢了。”


    龔思年扭頭看著他,一字字說:“我和厲原說正事。你別插話。”


    小艾臉“騰”地就紅了,看著厲原完全沒有為他解圍的樣子,一跺腳,又羞又氣地跑了。


    龔思年這才轉過頭,看著厲原:“我跟你說,下次你別這麽混賬,不準直接趕人走,懂嗎?”


    厲原急了:“我真去噓寒問暖了,你那手術刀不是要割我的小小原嗎?”


    旁邊的調酒師和幾個侍應生笑成一團:“臥槽小小原是什麽啊?真的很小嗎?這話被你那些迷妹迷弟聽見,心該碎成一片片了啊。”


    厲原一巴掌打過去:“也能大也能小,高興的時候就超級大!”


    龔思年沒理他們的葷話,轉身走到角落,沉吟了好一會,開始找微信號。


    找了一會,他的手指停在了“學生”分組裏,按在了秦淵的頭像上。


    ……


    文體樓三樓的學生會活動室裏,半邊燈亮著,阮輕暮懨懨地趴在桌上,把手機舉在眼前,扒拉著回複:“好吧,這個江湖郎中我原諒他了。”


    秦淵和他一起看著那個貼,微微笑了:“我說過的,他是個好醫生。”


    阮輕暮悻悻地哼了一聲:“要不是他亂看手機,我也不會被冤枉。”


    看的還是那種小黃圖!


    窗戶開了條小縫透風,外麵夜風漸大,吹得厚窗簾微微翻卷,阮輕暮忽然打了個噴嚏。


    秦淵默不作聲地脫下校服外套,披在他身上。


    阮輕暮吃驚地扭過頭:“幹嗎?……”


    秦淵的校服裏麵是一件米白色的薄毛衣,袖子有點長,籠著修長手指,隻露出了大半截骨節分明的手,他淡淡地道:“熱。”


    阮輕暮看著他俊朗的側臉,忽然伸出手,好奇地戳了一下:“又在騙人,你的臉和脖子都紅啦。”


    秦淵側頭看了他一眼,潔白如玉的臉安靜又專注,忽然伸手抓住了阮輕暮那不安分的爪子,輕輕按在自己的額頭。


    “沒有騙人,是真的。”他低聲說,聲音沙啞,“不信……你摸摸看。”


    秋天的夜晚,氣溫下降得快,活動室裏空曠,有點兒微微的冷,阮輕暮隻覺得自己手指冰涼,這樣覆在秦淵那闊朗的額頭,感覺到的,的確宛如火燙。


    好半天,阮輕暮忽然震驚地跳了起來:“你你……你發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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