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老師看了一眼正往外走的阮輕暮,心裏不太舒坦。


    這個9班的差生不僅選了三門課的競賽班,還每節課都挨著秦淵坐著,這是什麽情況?


    她轉頭看向秦淵:“你一樣,回去寫份檢查交來。還有,自己注意點,高二是最重要的攻堅時期,精力放在學習上,不要亂結交不好的朋友。”


    阮輕暮在門口站住了,扭過頭向著那邊看去。


    秦淵低垂著眼,薄薄的眼皮漠然耷著,沒有說話。


    “以後上體育課,不要靠近別的班級。上競賽課,自己也記得換個座位。”懷老師聲音輕了些,“有的差生不要理會,會把你也帶歪的。”


    老簡的臉色有點難看,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可是門口的阮輕暮已經轉過了身。


    他的聲音很恭敬:“老師,差生的標準是什麽呀?”


    懷老師淡淡地說:“我是教英語的,在我眼裏,英語成績不在年級一百名之內,都算是差生。”


    秦淵微微皺起了眉,他凝視著麵前的班主任:“老師,這不是差生的標準。”


    阮輕暮站在那裏,忽然笑了笑:“英語?不是最好學的課嗎?”


    懷老師滿臉的又怒又鄙夷:“英語好學?誰給你這樣的錯覺?”


    她拍打著手邊的教案:“我告訴你英語可不隻是背背單詞就行,閱讀、聽力、語法、語感缺一不可,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阮輕暮想了想:“老師,我還是覺得英語最好學了。這樣吧,這學期期中考試時,我英語就考到前一百名,怎麽樣?”


    懷老師氣得笑:“是嗎?那你這次開學摸底考多少分?”


    阮輕暮摸了摸鼻子:“這次有點失常,53分。”


    滿分150,其實本來也不至於這麽差的,主要是考試的時候,根本沒做卷子,光顧著拿彈弓打劉鈞了……


    辦公室裏,側著耳朵聽熱鬧的老師們都樂了:“哈哈哈,老簡你們班學生有誌氣。”


    “懷老師你也別氣,英語雖然難學,的確比我們數理化好一點點嘛。”


    懷老師臉都綠了,扭頭看向老簡:“簡老師,你們班體育委員口氣很大嘛!”


    老簡老臉一紅,看著阮輕暮,使勁一揮手:“你啊你啊,可別胡說,就沒有好學的課,懂嗎?”


    “不啊。”阮輕暮瞧著他,眼神更加誠懇了,“語文課也好學。我也給您考個前一百吧。”


    老簡:“……”


    原先擔心這孩子自閉孤僻,現在怎麽忽然又嫌他話太多,氣得人心梗呢?


    ……


    秦淵走出了行政樓,在背陰的角落立定,小聲地打著手機。


    “學姐,我昨天找你借的東西到了嗎?……帶來教學樓了?好,我立刻去拿。”


    電話裏,女生溫柔的聲音甜甜的:“好的呀,不過有點舊,做了不少筆記,沒關係嗎?”


    秦淵的聲音很輕:“這樣最好了,學姐您的筆記一定很有幫助的。謝謝,下次請您喝茶。”


    收了電話,他快步走出角落,向不遠處等著的阮輕暮小步跑去。


    外麵的天悶熱又陰暗,走在校園的林蔭路上,四下無風,有蟬鳴聲聲。


    秦淵忽然開口:“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阮輕暮知道他問什麽,笑了笑:“不開玩笑。兩門課而已,半學期還趕不上來?”


    秦淵不吭聲了。


    假如沒弄錯,前兩天還聽傅鬆華說,阮輕暮的成績就算在9班都是墊底的,全年級六百多人,他上學期期末總分排名大概在五百多。


    反正這個人,嘴巴裏也從來都沒有正經話。


    “我又不笨。”阮輕暮笑著,“你知道麽?我以前可是從小被誇到大的。”


    秦淵淡淡看他一眼:“誇你會打架?”


    阮輕暮眉目間有絲得意:“會打架那是自然,更多的呢,是都誇我天生聰慧、鍾靈毓秀之類的。”


    秦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哎你別不信啊,真的。”阮輕暮笑嘻嘻的,眸光清透,“我學什麽可快了,教我的師父和先生,都讚我一點就透,舉一反三。”


    秦淵忍無可忍:“師父和先生?你上私塾啊?”


    “是啊,我以前學的琴棋書畫、武功雜學,可都是有很厲害的人專門親授的。”


    秦淵冷冷地垂下眼:“你為什麽不學文科,可以考慮一下將來去寫網絡小說。”


    阮輕暮哈哈大笑起來,笑意有絲小小的頑皮:“那我以後寫一本,用你的名字作主角唄,秦少俠?”


    秦淵一副“懶得理你”的表情,半晌又說:“你連課本都沒有。”


    “我們班長幫我問了,教材科暫時沒有全套,叫我等幾天。不急。”


    秦淵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你真的想學的話,可以先補一補基礎,現在也未必來不及。但是最好還是去穩健班,畢竟那裏的水平……”


    阮輕暮的笑意淡了:“哦,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一個月以後一定走,不用你趕。”


    秦淵沉默片刻,低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你們班主任也說了,少和差生來往嘛。”


    秦淵忍耐地停下腳步:“她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阮輕暮歪著頭,細細看著他,目光悠遠,好像透過他的眸子,在看著遠處一樣。


    “沒事,我也沒真生氣。我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你知道嗎?”他的拐杖漫不經心點著地麵,“我聽說過貧富不相交,聽說過正邪不兩立。今天竟然才知道,哎呀在這個世界裏,考試成績也是交往的一個標準呢。”


    秦淵安靜地走著,路邊的樹木林蔭落在他臉上,斑駁又疏離。


    遠處文體樓前的那棵合歡樹的花已經謝了,不複繁花似錦時的絢爛如錦,可是遠遠看去,依舊亭蓋如碧雲,分外靜謐溫柔。


    “並不是。你說的那些,都不是交朋友的前提。”秦淵的眼睛裏幽黑一片。


    “哦,那看什麽?”


    秦淵頓了頓,才說:“朋友之間,貴在交心。”


    阮輕暮看著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麽特別有趣的話一樣。


    秦淵的表情變了,俊美的臉上微冷:“我的話很好笑嗎?”


    “是啊是啊,超級好笑。”阮輕暮笑得打跌,拐杖一下子戳進腳下青石小路的間隙,差點崴了一下。


    秦淵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阮輕暮依靠著他的肩,還在忍不住笑。好半天才停下來,一雙桃花眼眯成了一彎月牙兒。


    “你和我一個朋友以前說的話,一模一樣。”


    上輩子,那個家夥有一次也是這樣,忽然鄭重的跟他說過一句:朋友之間,貴在交心。剛才乍一聽到的時候,心裏就顫巍巍的,忽然被小刀子捅了一下。


    秦淵扶著他胳膊的手,微微有點發僵。


    兩個人站在教學樓的樓梯口,阮輕暮收起了拐杖,腳步輕巧地跨上樓梯。


    走了幾步,才發現秦淵沒跟上來。他扭過頭,揚眉看著樓梯下的高大少年:“不去教室嗎?”


    “你一開始認錯我,就是因為那個朋友嗎?”秦淵平靜地問。


    阮輕暮眯著眼:“是啊。”


    “不僅和我長得像,說的話也一樣?”


    阮輕暮靠著樓梯,歪頭看他,眼裏笑意依稀:“對呀,就像是一個人似的。”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一眼看過去,我以為又遇見他了呢。”


    秦淵的手慢慢搭在樓梯扶手上,指節有點發白:“小時候的朋友,後來分開了?”


    阮輕暮搖搖頭:“也沒分開多久。”


    那就是初中時的朋友了?


    秦淵看著他,目光有點冷淡。……所以這個人隻是看到了自己過去朋友的影子,才對他這樣親近嗎?難怪。


    忽然的,他的視線望向了阮輕暮的後麵。


    他邁開長腿,三兩步跑上了樓梯,向著走廊遠處的一個女孩跑去:“學姐!”


    遠處的女生留著整齊的劉海,發色烏黑,麵孔秀麗又溫婉,向著他甜甜一笑,宛如春花初綻:“這裏。”


    秦淵站到她麵前,和她低聲說了句什麽,那個女生伸手把一個手提袋交給了他,臉頰有點微紅。


    阮輕暮遠遠望著,悻悻地哼了一聲。


    ……


    下午的第一堂課,是化學課。


    老師在上麵講著課,進度飛快,阮輕暮身邊的位子還空著,秦淵到現在還沒進教室。


    才不過在一起坐了幾天的同桌,怎麽一會兒不在,好像就有點覺得空落落的呢。


    他懨懨地趴到桌上,愣了一會兒。


    趁著老師在黑板寫化學公式,他忽然戳了戳前麵的男生,小聲問:“有英語書嗎?”


    那個男生是培優2班的學委李建荃,萬年老二,扭頭看看阮輕暮,目光有點一言難盡。


    就連他這種不愛看八卦的,今天中午都被科普了,這位死活混跡在他們競賽班的學渣同學,帶著學霸秦淵一起打群架,差點害得秦淵受處分,簡直就是個天降的大災星。


    然後這個災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把他們班男生籠絡了大半,然後還得到了1班兩位大佬的諒解,中午在一起聚了個餐,簡直是匪夷所思,手段高明!


    他抽出書包裏的英語書,飛快地傳給後麵:“下課還我,不準亂塗亂畫。”


    阮輕暮“嗯”了一聲,托著腮,打開了陌生的英語課本。


    過了一會兒,秦淵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門口:“報告,對不起,遲到了。”


    化學老師上學年就帶他們班的課,喜歡這個優等生喜歡得不得了,一點也沒問,直接點點頭:“進來吧。”


    這樣的好學生,一定是有什麽公務在身,才來遲了嘛。


    秦淵拎著一個不小的手提袋,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沒看阮輕暮,自顧自地翻開自己的化學課本,開始凝神聽老師的講課。


    阮輕暮瞥了一眼他腳下的那個背包,把目光移開了。


    切,學姐學姐的,叫得真甜,看人家美女的眼神,還真專注。


    一堂課很快過去了,有些同學開始走班換教室,前麵的李建荃扭過頭:“課本能還我了嗎?”


    阮輕暮迅速合上課本,伸手還給他:“謝了啊,眼鏡兄。”


    旁邊有個男生好奇地湊過來:“幹嘛上化學課看英語啊?”


    阮輕暮隨口說:“哦,我要把英語考到比你還好。”


    那男生呆呆地看著他:“大哥,你知道我英語多少分?”


    “不就是培優班的人嗎?”阮輕暮沒精打采地說,“全年級前一百不行,前五十能碾壓你嗎?”


    那男生扭頭就走,不理他了——開什麽玩笑!就他?一個9班的學渣,尼瑪這吹牛吹的,是用了渦輪增壓嗎?


    秦淵一直默默地聽著,目光向這邊望來,阮輕暮扭頭看看他,忽然笑了:“對了,我要是有什麽不懂,你能教教我嗎?”


    秦淵冷峻的眉峰微微舒展,眼神似乎柔和了那麽一點點:“好。”


    阮輕暮凝視著他,很快又把目光移開了:“嗯,那就麻煩你……這一個月吧。”


    一個月後,他就要從這個不屬於他的教室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


    上輩子,就是莫名其妙和他走得太近,近到不知道怎麽,就從仇敵變成了可以在桃花樹下喝一杯酒的熟人,變成了可以在廝殺數百招後、忽然在同一刻住手的朋友。


    然後,就害得他也死了。


    死在了漫天黃沙的千裏大漠,死在了正當年少、前程正好的時候。


    這輩子,他不要再靠近這個人了。


    因為每次靠近的時候,就好像覺得背了一身的債,對他笑的時候,心裏也會忽然就悶悶地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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