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溫熱的吐息就在秦淵耳邊,聲音輕柔,卻像是在秦淵耳邊炸開了一道響雷。


    他那一瞬間震驚的神色沒逃過阮輕暮的眼睛。


    阮輕暮被壓得臉上血色漲紅,可唇角卻微微翹起,揚揚得意,含了絲極淡的戲謔。


    果然。


    可這一輩子,鋼筋叢林的城市裏,這個人又是怎麽會被蛇咬到了呢?


    秦淵的呼吸同樣粗重了一點,他緊盯著這頭一次見麵的陌生少年,啞著嗓子,沉聲反駁:“是胎記。”


    嗬嗬。胎記啊。


    阮輕暮沒再說話,他難受地喘著氣,舉起了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


    秦淵終於緩緩鬆開了挾製。


    沒再看阮輕暮,他扭頭往樓梯走:“傅鬆華,跟我去搬教材。”


    傅鬆華應了一聲,趕緊帶了幾個男生跟上去,路過阮輕暮身邊,狠狠瞪了他一眼。


    幾個男生往教學樓走,傅鬆華還在嘮叨:“莫名其妙,一個瘸子哪來那麽大的膽?”


    他身邊的同學使勁點頭:“活脫脫一神經病啊這是。”


    秦淵在前麵埋頭前行,忽然開口:“我們年級有殘疾同學嗎?”


    旁邊有同學正埋頭看手機,立刻搖頭:“不是不是,我剛找他們班百曉生打聽了,他正常人一個。上學期期末忽然出了車禍。被車撞了,才這樣。”


    秦淵的腳步放慢了。


    他扭頭看著說話的同學:“會好嗎?”


    那同學有點發蒙,他哪知道會不會好啊?


    他不太確定地“啊”了一聲:“應該會好吧?說是剛拆石膏,所以拄著拐杖康複呢。”


    傅鬆華看了一眼秦淵:奇怪,怎麽大佬臉上有種好像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一定是和他一樣,覺得不能和殘疾同學計較,要是好了,再敢來挑釁,那就能放開手錘了!


    ……


    阮輕暮回到教室的時候,迎麵收獲了一大堆成分複雜的目光。


    前幾排的女生們眼神極為詭異,班長唐田田可愛的櫻桃小嘴張成了“o”,“百曉生”白競同學更像是一朵向日葵似的,腦袋從他進教室一直跟著他轉。


    阮輕暮拄著拐杖,不緊不慢地,走到後排坐下。


    白競終於忍不住,扭頭衝著阮輕暮喊:“喂,阮同學,秦大佬那麽能打,剛剛你沒被打死嗎?”


    就在這時,教室後門傳來了一陣喧嘩,幾個汗流浹背的男生穿著運動背心,從外麵走進來。


    領頭的男生五大三粗,臉上一粒粒的青春痘,密密麻麻,布滿了額頭和下巴。


    他走過白競身邊,粗魯地冷笑一聲:“秦淵會打架?成績開掛就算了,論打架,不知道多少人能虐他。”


    他隨手狠狠按了一下白競的頭:“你是個傻逼吧。秦淵算什麽東西,要你在這裏幫他吹?”


    白競大氣也不敢出,縮著脖子不吭聲了。


    劉鈞是班裏的班霸,就算是整個年級裏,也能排上狠角色前三,平時在班裏帶著幾個人橫衝直撞的,逃課遲到不說,還愛欺負同學。


    最煩心的是高一開學時,班主任老簡看他體格好,在不知底細的情況下,還給了他一個體育委員當,一年下來,整個班裏,沒什麽人敢惹他。


    劉鈞大剌剌地走向教室後麵,一眼就看到了走道上橫著的拐杖。


    忽然揚起腳,他一腳踢了上去,一隻倒地,另一隻拐杖騰空而起,重重砸在了阮輕暮前麵的男生背上,男生吃痛,“啊”一聲叫了出來。


    被砸到的男生長相清秀,戴著副大黑框眼鏡。一回頭,正迎上劉鈞囂張的臉,他微微瑟縮了一下,沒敢吭聲。


    抓起拐杖,他怯生生地往阮輕暮遞過來:“給你……”


    劉鈞不樂意了,隨手拿起身邊一本書,劈頭就往那男生頭上砸:“哎你膽子很肥啊?”


    阮輕暮從劉鈞一進門,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看著他走近,聽著他譏諷秦淵,看著他踢飛自己的拐杖,再看著他打前座男生的頭,眸光越來越冷。


    “看什麽看,想死啊?”劉鈞斜著眼,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


    阮輕暮慢吞吞伸出手,把自己的拐杖接過來,坐正了。


    少年的身形清瘦,原本懶懶地趴在桌子上,這樣忽然挺直了脊背,有種陡升起來的冷漠和強勢。


    “我看你這個傻逼作死啊。”他活動了一下白皙的手腕,長袖襯衫的袖口掩著他的腕骨,指節發出“哢嚓”幾聲,聲音很輕,整個教室裏的人卻都聽得見。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白競驚恐地側著頭,什麽情況啊這是?


    單挑完1班的,被人家高抬貴手放過了,現在又來單挑班霸?


    劉鈞顯然也蒙了。


    他呆呆地看著阮輕暮,這是以前被他按在廁所裏打,連吭都不敢吭一聲的那個阮輕暮?


    上學期期末剛教訓了他一頓,聽說回家的途中就被車撞了,這是被撞傻了吧?……


    他詫異地彎下腰,伸出手,想去拍阮輕暮的臉:“不是瘸了嗎,怎麽腦子也秀逗了?”


    坐著的男生動了。


    所有人好像都沒看清,隻覺得淺藍色身影晃了晃,劉鈞那一巴掌根本沒有扇到他,阮輕暮手裏的鋼拐杖卻甩了出去。


    狠狠地,掄在了劉鈞的腿上。


    劉鈞完全沒有準備,劇痛傳來,整個人踉蹌一下,撲在了兩排課桌之間。


    阮輕暮沒有半點猶豫,隨手一插,拐杖“哢嚓”一聲,卡在了課桌的橫檔裏。


    再一用力,拐杖的另一頭就橫在了劉鈞的脖子上。


    他輕描淡寫地俯下身,伸出那隻沒事的腿,踩住了拐杖,向下一壓。


    劉鈞脖頸上立刻青筋暴起,臉色憋得血紅。


    麵色冷漠的男生低下頭,滿意地看著他豬肝一樣的臉色:“以後記住了啊。別在我麵前打人,不然我見一次打一次。”


    一片倒抽冷氣聲中,在劉鈞瘋狂的掙紮下,少年的眉眼精致又銳利,蹲在陰影裏,手揚了起來。


    可是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油膩膩的,青春痘的白頭若隱若現,他頓了頓,又嫌棄地移開了手。


    隨手撿起一本地上髒兮兮的書,他重重地,向著劉鈞的臉上扇了下去


    “啪!”書打在臉上,一聲脆響。


    “對了還有。”他聲音輕而平靜,卻透著戾氣,“我更不愛聽人罵秦淵這個名字,懂嗎?”


    整個教室炸開了鍋一樣。


    伸著脖子往後麵看的,站起來往這邊湊的,亂糟糟一片。


    班長唐田田急忙往後擠,嘴裏大叫:“別打架啊,都冷靜……”


    沒人冷靜得下來。


    劉鈞瘋了一樣,使勁抓住壓在脖子上的拐杖,使出吃奶的勁往上抬,嘴裏亂罵:“姓阮的我草你大爺!”


    阮輕暮笑了笑,彎腰一拳,狠狠砸上了他肚子:“我沒大爺。”


    劉鈞身後的幾個小弟終於醒悟過來,有人伸手扯阮輕暮的肩膀,有人下黑拳打他的背,還有人拽他的腿。


    阮輕暮隨手抓起另一隻拐杖,順手往後一掄,那男生那記黑拳正撞上鋼拐,疼地狂甩手:“啊啊啊!媽的你打我!”


    唐田田擠了半天才擠進來,正看見幾個男生圍著阮輕暮,急得不行:“別打了,別欺負人啊!”


    一抬眼,窗外走廊上班主任正往這邊走,她連忙叫:“班主任要來了!”


    阮輕暮身子一頓,眼角餘光向著窗外瞥了瞥。


    還被按在地上的劉鈞發誓,這一刻,他在阮輕暮的臉上,看到了一絲不懷好意。


    忽然,阮輕暮就從他身上跳了開去,一下子縮到了角落裏。


    他緊緊抓著拐杖,蹲在地上,一邊護著自己的頭,一邊隨手亂揮,嘴裏還大叫:“不要打我,別打了……求求你們!”


    幾個男生楞了一下,劉鈞乍一脫困,哪裏想得到那麽多,狂跳過去就是一腳:“麻痹的,你裝什麽裝!”


    腳剛抬,阮輕暮手裏的拐杖就重重掄在他腳踝上。


    沒等劉鈞痛叫,他又叫:“別打了,我的腿!我的腿又要斷了……”


    他嘴裏亂叫,左手拐杖卻順勢一橫,勾住了另一個男生小腿。


    座位間本來就空間狹小,那男生立刻摔了個狗啃屎,鼻子磕上課桌,鼻血長流。


    “日,阮輕暮你瘋了!”


    劉鈞腿上、腳上、脖子上無一不痛,氣得快要發瘋,狠狠一拳就衝著阮輕暮頭上打去:“你媽的……”


    一片亂哄哄中,隻聽到門口響起一聲炸雷:“怎麽回事?!”


    班主任老簡急匆匆分開一群同學,一眼看見坐在地上的阮輕暮,再看看劉鈞他們,臉都黑了。


    “劉鈞,你又鬧事!”他氣得不行,“開學第一天就打人,打的還是身體不好的同學,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劉鈞和幾個人愣愣地呆住了。


    鼻血長流的男生哭喪著臉:“老師,是他打我們……”、


    劉鈞滿臉漲紅:“對,我們是被打的。”


    他全身都疼啊!


    班主任老簡瞪著他們,就像是看著幾個弱智一樣:“你是說,你一個體育委員,還有你們幾個籃球隊的——”


    他指了指瑟縮在地上坐著的阮輕暮:“他一個人,群毆你們幾個?”


    鼻血兄的鼻血呼啦啦淌得正歡快,伸手抹了抹臉:“是啊,老師,不信你看!”


    老簡一聲大吼:“給我滾!”


    他彎下腰,扶起阮輕暮:“傷到哪兒沒?”


    阮輕暮眨眨眼,就著他的手站起來,柔弱無比地坐在椅子上:“沒,沒事。老師,他們沒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老簡心裏歎口氣,轉頭衝著劉鈞怒喝一聲:“等會兒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教室裏終於正常了些,老簡站在了講台上,同學們也都紛紛回到原位。


    阮輕暮懶洋洋挪回自己的座位,白皙手指輕輕點了點課桌。


    看了滿臉通紅的劉鈞一眼,他勾了勾嘴角,聲音放低了:“我有一百種法子陰你。小心點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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