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後的第八天倒計時0:00:00


    跑出來的那個小男孩,叫羅小南,檢查了一通,身上倒是沒有傷口,隻是有些普通發燒。


    “虎毒不食子,老話還是有道理的。”部長有些唏噓感慨。


    段奕走到門前,命令門裏的女人開門。


    女人在門裏哆嗦害怕,問外頭的東西解決了沒,又怕她剛才把這些人關門外,會被報複。


    程聲快氣笑了,他的家他的門,他進不去?


    他陰測測地威脅:“你以為你把門關了我們就進不去?段奕,你把這門給我卸了。”


    部長愣了愣,好好的門,好好的防護措施,說卸就卸?


    偏偏段奕就聽程聲的,程聲說卸他就動手要卸。


    “安娜!快點開門!”部長見狀,臉色一變,連忙嗬斥道。


    房子裏的女人也聽見了大鐵門的動靜,她隻是怕門外的活死人和被追究,要是門都沒了,那她還躲哪兒去?


    安娜連忙開門,頭發淩亂又慌張地看著門外的人:“對、對不起……我隻是太害怕了。”


    程聲冷笑一聲:“我看你會是那類靠犧牲同伴來給自己爭取時間的那類人。”


    安娜不知所措地看向部長,漂亮的眼睛泫然欲泣,但是這回老部長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安慰她,甚至對上她的眼神裏也隻有若有所思的探究和思考。


    安娜有些慌神,她唯一可以依靠的隻有老部長,她還等著搭上老部長的直升機逃離這個死城。


    她連忙抓住部長的手,小聲嚶嚶:“我錯了,人家真的是下意識……”


    部長皺眉喝止住對方:“你安靜點,別再把那些東西招來。”


    安娜一噎,頓時打著哭嗝不敢再說什麽。


    許英走到程聲的麵前,鄭重其事地道謝:“程博士,謝謝您的針劑。”


    程聲看向她,原來這就是那個注射了清毒劑的士兵,許英剛才的身手讓他印象深刻。


    他說道:“不必謝我,我不能確保什麽。針劑隻是激發你本身的免疫係統,增強細胞本身,但也是雙刃劍,好的細胞壞的細胞同時得到增強,能順利熬過去是因為你本身的體質原因。”


    程聲頓了頓,在燈光下觀察許英的瞳孔顏色,很健康的眼睛,沒有絲毫異色。


    他若有所思地輕聲說道,“又或許,是你本身就沒有被感染到。”


    許英點點頭,安靜地退到邊上,整理清潔自己的刀具。


    安娜站在不遠的邊上,把程聲和許英的談話聽了七八分。


    她看向程聲,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後悔莫及,早知道這個坐輪椅的男人這麽厲害,還能做什麽神奇的藥劑,她一定不會把對方推倒關門外。


    現在可好,還結下了大梁子……安娜後悔極了,同時又好奇,那些藥劑長什麽樣子?有幾支?夠他們用嗎?放在哪兒?他們離開這兒的時候,對方總會帶上吧……


    安娜安分地待在角落裏,一聲不響地想著自己的事情。她邊上,那個小男孩抱著毛絨熊,尋求依靠似的貼近她。


    安娜感覺到身邊的溫度,她轉頭看過去,看到那個男孩,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他那對變成活死人一樣的父母,渾身不由自主地發冷——這個男孩和那對夫妻共處了那麽久,真的沒有被感染到嗎?


    她僵硬地又挪開了一點距離,對上男孩的眼睛,她僵硬地試圖扯開一點友善的笑,卻不知道這沒有一點用處。


    羅小南抱緊了毛絨熊,沒有再靠近。


    程聲分了一包酒精棉片給三個大兵,示意他們給用過的器具都消毒。


    林謙笑了一聲,調侃道:“不愧是博士,跟著博士感覺自己都講究精致起來了。”


    “目前有條件,就盡量避免不必要的交叉感染。”程聲說道。


    他注意到羅小南和安娜那邊的情況,嗤了一聲,朝著小男孩的方向招了招手:“你過來。”


    安娜下意識以為在叫自己,她驚訝又有些欣喜地剛要起身,就聽程聲毫不客氣地擺手:“沒叫你,羅小南,過來。”


    安娜的笑臉還僵在臉上。


    男孩愣愣的,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他眨眨眼,反應過來後就立馬挪著小短腿,顛顛地跑向程聲。


    “發燒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程聲問。


    “昨天晚上。”羅小南回道。


    程聲揭開他額頭上的退燒貼,摸了摸溫度,燒似乎是退了。


    “之前有被變成那樣的爸媽碰到麽?”程聲一邊檢查羅小南的身體情況,一邊繼續問,“喝過同一杯水、或者吃過同一個水果諸如此類的東西麽?”


    小男孩的眼睛漸漸淚汪汪起來,他搖頭小聲地道:“沒有,爸爸媽媽昨晚回來得很晚,隻有我一個人在家睡覺。”


    “最後一次和爸媽一起……”程聲低頭做檢查,仍在照例詢問,隻是話還沒說完,被許英輕輕拉了一下。


    程聲疑惑地抬頭看向許英,就見許英有些不忍地微微朝程聲搖頭,示意程聲看一眼那個小孩。


    羅小南低著頭,安安靜靜地站著,也不出聲,光是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大顆地往地上砸,程聲的淡色地毯被砸出一個個深色小水坑。


    程聲頓了頓,意識到自己的這些問題對於一個尚且年幼的孩子來說,過於殘忍沉重了。但這些問題卻是必要的,誰也不知道傳染的途徑有哪些,隻有一再小心才能避免感染。


    他輕歎口氣,拍了拍羅小南的肩膀,示意他坐到沙發上去。


    “行了,他基本幹淨沒什麽問題,發燒可能是由於最近的流感季,但還需要繼續觀察。”程聲說道,轉向站在落地玻璃牆前的老部長和麵色不好的安娜,“部長和這位女士和孩子保持一段距離,對大家都安全。”


    ——免得羅小南中了招,又殃及兩個行動最不靈便的拖油瓶,擴大隊伍裏的感染人數。


    老部長點點頭,非常聽話。


    “救援的直升機還有多久能到?”部長問,他看著窗外,二十八樓的高度足夠讓他看到這個城市的大部分模樣,好幾處的黑煙滾滾、亂糟糟的貨品被搬出商場暫時丟在外頭——想也知道是不可能付了錢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國家的槍支管控是多麽英明。


    整個城市的秩序,似乎隻是在短短的幾個小時裏,轟然崩塌。


    “接應您的直升機大約還有半個小時能抵達。”林謙回答道。


    老部長抿了抿嘴,問:“我是說救援這座城市的。”


    “我們尚未接到通知。”林謙說道。


    老部長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段奕:“半小時後的那架飛機能帶走多少人?”


    “標準五人。”段奕說道。


    “隻有五人?”老部長狠狠皺起眉頭,他根本帶不走哪怕一個多餘的市民。


    “上麵已經組織了一隊突擊隊,預計明後天能抵達。清剿完城市感染體後,他們會幫助城市裏的警務力量重新整治秩序。”段奕說道。


    老部長微微點頭。


    安娜在旁邊聽見,下意識環顧了一圈,點數人頭:“五人座?可我們這裏有七個人……”她極輕聲地自言自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程聲耳朵微動,視線轉向安娜。


    安娜冷不丁對上程聲的視線,心裏一突,好像心裏打的小九九全被程聲看見了似的。


    她連忙挪開視線。


    直升機“噠噠噠”的螺旋槳聲,在所有人期待慶幸的目光中出現,它逆著陽光飛來,懸在天台的上空,落下一節懸梯。


    倒計時0:01:19


    “快,部長先上!”直升機上的大兵放下懸梯後,趴在艙口喊道。


    那截梯子足有五六米的高度,在空中搖搖晃晃,晃得老部長眼前發昏,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握住懸梯的兩側,扭頭求助似的看向段奕:“就,我先上了?”


    段奕點頭:“您抓緊時間,這裏不是直升機懸停的最佳位置。”


    沒誰保護一下嗎?萬一摔下了怎麽辦?老部長有苦難言。


    他硬著頭皮踩上懸梯。


    倒計時0:00:59


    程聲深吸了口氣,他感覺到危險在靠近,他不斷地看向外麵更遙遠的方向,邊郊的林子裏禽鳥振翅飛出,市裏的動物園區不時傳出咆哮。


    他滑到段奕身邊,壓低聲音:“我覺得不對勁。”


    段奕也在看向相同的地方,他常年在野外出任務,比起城市,深山老林他更熟悉,而這些禽鳥野獸的反應,他比誰都了解。


    “加快速度。”段奕低聲說道,“我會最後一個上去。讓林謙和你綁一條救援繩上,他背你上去。”


    程聲沒回他,隻是看向羅小南,招手讓他過來:“你上去。”


    羅小南猶豫地看了眼程聲,又看了看那晃晃悠悠的懸梯,老部長才爬了三四格,已經有些腿軟了。


    邊上安娜聽見程聲讓小孩上去,心都涼了半截——一共五人的座位頂多再塞一人,那小孩上去了,她不就被放棄了?


    這會兒她見小孩猶猶豫豫不敢動,她一咬牙,跑上去推開羅小南:“你不上我上,大家抓緊時間!”


    羅小南被對方推得一個趔趄,被許英拉了一把。


    許英和林謙臉色都不太好看,隻不過這時候沒功夫再計較這些,段奕看了眼程聲,命令林謙道:“你帶這孩子上去,許英隨後,博士我帶。”


    “是,段隊!”


    羅小南趴上林謙的肩膀,林謙抬頭看著懸梯上進展緩慢的兩個人,不得不開口:“部長,您必須再快一點了,直升機撐不了懸停那麽久。”


    部長在上頭點點頭,冷汗直掉。


    倒計時0:00:30


    程聲和段奕兩人走到天台的邊緣,程聲掌心一片冰涼,還有三十秒。


    三十秒之後,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故?這倒計時到底將意味著什麽,都在這三十秒之後揭開。


    倒計時0:00:20


    部長距離直升機的艙口還有將近兩米的距離。


    林謙還沒能上去。


    倒計時0:00:10


    程聲看向外麵。


    城市的外圍邊郊,鬱鬱蔥蔥的大樹陡然開始野蠻生長,枝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向天空,連成了片,沉沉地彎向中心,像是要遮天蔽日一般。


    成百上千數不清的鳥,從林子裏飛向城市,像是失去了導航,悶頭撞向大廈、樹幹。


    安娜驚叫一聲,就見那些鳥自殺似的朝他們直衝過來,一連好幾隻直直撞上直升機的前擋風玻璃。


    直升機劇烈晃動,頂上的警告燈頻繁亮起紅燈,發出警告的鳴笛聲響。


    老部長被趴在艙口的士兵拉了上去,安娜懸在不上不下的地方,懸梯抖動得劇烈無比,她絲毫不敢再動,緊緊拽著繩梯尖叫。


    “不行,直升機撐不住了!”林謙低聲說道,他仰頭衝安娜大喊,“跳下來安娜!快跳!”


    直升機引擎發出不妙的哀鳴,駕駛員不得不開始拉升高度,那些無頭蒼蠅似的鳥不斷地衝撞機體,攪得直升機不斷搖擺,繩梯不知不覺繞成了一團。


    許英沉著臉,“她這樣下去,機子會墜!”


    就在說話間,他們的身後傳來一陣“哆哆”的急促響聲。


    段奕扭頭一看,隻見距離他們僅是一樓之隔的地方,建在窗外的養鴿籠舍被幾十隻鴿子發了狂似的啄咬,老舊的鐵籠栓子搖搖欲墜。


    段奕瞳孔微縮,猛地把程聲壓倒在自己身下,同時提醒林謙許英:“趴下!”


    兩個隊員幾乎是神經反射地服從段奕的命令,林謙護著懷裏的小男孩撲倒。


    幾乎是同時,身後的鴿籠應聲落下,幾十隻白鴿撲打著翅膀,瘋了似的衝向他們!


    “拉起來!拉起來!”直升機上的駕駛員大吼。


    程聲被段奕壓在身下,他勉強抬起頭,白鴿撲著雪白的翅膀,像是飛蛾撲火一樣,直衝進直升機飛速轉動的螺旋槳裏。


    直升機裏全是老部長的驚叫,紅燈閃爍晃得刺眼,駕駛員吼著拉升和躲避的聲音夾在冒黑煙的引擎裏。


    安娜在劇烈的抖動下,終於抓不住繩梯,她尖叫一聲,直直背摔下來,兩三米的高度,足夠讓她大吃苦頭。


    直升機踉踉蹌蹌地飛離樓頂,機身像是要散架一樣,拉升上幾米後,又迅速斜著墜了下去。


    一聲巨響和火光,直升機斜著插入不遠處的另一幢大廈裏,那一片全是尖叫。


    段奕站起身,將程聲重新抱回輪椅上,兩人走到天台的邊緣,這個城市不止他們一處出了狀況——


    大樹徑直將枝椏插入了大樓,從這頭穿透到那一頭,伸出的枝椏末梢染成了血色。


    草坪裏的小白花,長成了嚼著秋千的食人花,根莖隆起,直接將草坪翻了個底朝天。


    動物園裏的野獸似乎也跑進了城裏,程聲能聽見那些咆哮聲,就像是分立地盤一樣,一聲接著一聲。


    一切都亂了套。


    好像人染上的病毒,隻是整場災難裏極小的一個環節而已。


    程聲的輪椅扶手上,沾了一根羽毛,他仰起頭,漫天是雪白的羽根,沾著通紅的血,紛紛揚揚地從頭頂飄下。


    倒計時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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