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馬車一直在沿著江邊走。


    周複禮知道蘇幕遮他們在怕什麽,他們不敢進城,因為擔心各城池設置了關卡。


    他們也隻能走這些顛簸道路,過城而不入,這樣大晉哪怕滿世界找他們,難度也加大了不小。


    所以所有人看上去都有些疲憊,除了……周複禮。


    蘇幕遮十分疑惑地觀察著周複禮。


    按理一個被他們強行押解的人,應該更身心疲憊才對。


    突然,周複禮開口說了一句,“我答應你的第三場文鬥。”


    蘇幕遮眼睛都縮了一下,周複禮什麽意思?


    幾個大魏人對視了一眼,但都從對方眼睛中看出了疑惑。


    他們這一路上一直看著周複禮,不可能有求救或者留下線索的機會。


    周複禮的一言一行,他們都能回憶得清清楚楚。


    蘇幕遮說道,“這數年小聖人文鬥從未輸過,這次怕是要輸了。”


    周複禮心中一笑,“那倒未必。”


    現在就算蘇幕遮他們看出來點什麽,也不可能回去磨滅他留下的線索了。


    蘇幕遮:“……”


    “我們再加快些腳程。”


    最終內心不知道哪裏來的擔憂,還是讓他們緊急了起來。


    “前麵不遠就是渭河,隻要渡過渭河,差不多就快到大魏疆土了,雖然不知道小聖人哪裏來的自信,但這次定是我贏了。”蘇幕遮說道。


    周複禮想了想,他以前也看過大晉的山河圖,但並未多認真,所以得認真想才能記起來。


    渭河啊,地方不錯,已經算洛河的盡頭了,奔流的洛河水,最終就是流進了湍急的渭河之中。


    周複禮算了算時間,如果司馬煜認真的尋找他的話,他們相見的地點應該就是在這渭河了。


    當然,如果司馬煜真的沒上心,連他留下的那麽明顯的線索都沒看到,他估計真得去大魏過日子了。


    那雞蛋餅他也就給小板凳,他的一群學生,還有司馬煜吃過,加上河道沿途的攤子大部分應該都是親戚關係,他留下了那個雞蛋餅估計很快就能成為沿途最地道的美食,其美味的味道,不出意外的話很快也會流傳開。


    遠近馳名!


    馬車又行了兩天。


    眼前,滔滔渭河水顯得有些湍急,估計就像蘇幕遮他們現在的心情。


    但到現在,蘇幕遮一行大魏人心裏也鬆了下來。


    過了這裏,他們大魏的疆土就在眼前了,隻要到了大魏疆土,就沒有任何擔心的問題。


    蘇幕遮說道:“終歸這一場還是我贏了。”


    周複禮接口道,“拭目以待。”


    連其他幾位大學宗都搖了搖頭,都到這裏了,大晉那個小皇帝不可能追得上來了。


    等他們渡過渭河,哪怕大晉的小皇帝追到了河對麵,也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離開而已。


    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喜色,他們是大魏的讀書人,平時也從來沒有這麽奔波過,都是心中的信念讓他們堅持到現在,現在曙光初現,心中別提多開心。


    包了一艘渡河的船,等踏上船的那一刻,大魏的人算是真的放下了心中的擔心。


    看來小聖人路上的淡定自若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周複禮心中也在道,二狗子,就看你的了,他實在有些舍不得大晉嘞。


    船晃動得有些厲害,因為河水實在急了些,但也沒多少擔心,船夫是本地多年的船家了,這點風浪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


    等船行至河中間,蘇幕遮臉色都帶起了笑容,“小聖人覺得最後這一場文鬥如何”


    “精彩至極。”周複禮答道。


    蘇幕遮一愣,沒想到周複禮這個時候了,還如此淡定自若。


    正準備說點什麽,這時候“砰”的一聲在船頭響起。


    向船頭看去,隻見船家居然瑟瑟發抖地跌坐在船頭,臉色都白了。


    蘇幕遮和幾位大學宗一愣,“怎麽了?”


    不是經驗老道的熟手嗎?怎麽突然這樣,就如同見了鬼一樣,嚇得著實不輕……


    那船家的確是熟手,控製中心中的恐慌,喊了一聲,“河……河怪,好大的河怪。”


    然後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裏,幾個沉浮,人影就不見了,水性也太好了點。


    弄得一群人瞬間就懵了。


    什麽情況,船夫突然跳河了,他們現在是被留在了河中間?那他們該怎麽辦?


    蘇幕遮臉都黑了,他們是遇到了什麽黑心的船夫了?


    聽說一些窮山惡水的地方,就有幹這種勾當的人,將人立於死地,等人死了之後再來發死人財。


    簡直喪盡天良。


    黑著臉說道,“你們有誰會掌舵?”


    幾人麵麵相覷,他們也不知道就這樣留在河中間會是個什麽情況。


    這時,周複禮突然開口道,“無需擔心,救我們的人馬上就到。”


    河怪?


    能將經驗豐富的船夫都嚇得跳河的河怪?


    周複禮心中帶笑,二狗子,表現得還不錯,終於算是追上來了,也沒枉費教導了那麽多東西,靈活運用起來,哪裏有追不上他的道理。


    蘇幕遮眼睛上挑,和幾位大學宗猛地向船倉外走去,然後整雙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樣,那是……什麽!


    周複禮也走了出去,說了一句,“看來這一場又是我贏了。”


    所以說嘛,人不能高興得太早,要笑到最後才是勝利者。


    不遠處,一輛青色的巨型“宮殿”,正在湍急的渭河上平穩的駛來,上麵一排排的弓箭手將弓拉成了半圓對著他們,司馬煜正站在船頭,臉上的表情不怎麽好。


    終於給他追上了,原本如同無頭蒼蠅一樣,這些大魏人實在太奸詐了,居然放出這麽多一模一樣的馬車逃亡大魏,每次追上都是假車。


    誰能想到,一個突然盛行的雞蛋餅給他指明了道路。


    喝,能弄出這些奇奇怪怪食物的除了周複禮,還真沒誰了。


    原來周複禮也在等著他的營救啊。


    查了最近幾座城池去往大魏的道路,都必經過渭河,而渡河有船的地方就更少了,大魏人不想暴露行蹤,可選擇的地方也就那麽幾個。


    所以他們幹脆就直奔這裏而來,攔截至此。


    司馬煜拳頭都捏緊了,玩貓捉老鼠是吧,看他救了周複禮之後,怎麽和他們玩。


    蘇幕遮和一行大魏人一臉不可置信,“這……怎麽可能?”


    “這是……船?”


    “好像是我們在洛陽外看到的那艘。”


    但怎麽到這裏來了,這裏離洛陽估計有千裏之遙。


    估計做夢也沒有想到,居然會被這種方式追上了。


    蘇幕遮嘴角苦笑,“小聖人知道我們會被攔截在這裏?”


    周複禮答道,“差不多吧。”


    幾個大魏人:“……”


    “不知小聖人何時放出的消息?按我們行蹤的隱秘,如果沒有人傳遞消息的話,跟本不可能追蹤到我們的位置。”


    周複禮不置可否,“下次抓人,還是綁起來好。”


    周複禮也記好了,不然還真不知道別人有些什麽不為人知的手段。


    隨著大鐵船靠近,周複禮他們的小船就顯得如同水上隨波逐流的浮漂了,瞬間都會被撕裂得粉碎的樣子。


    鐵船上,居高臨下的司馬煜氣得咬牙切齒的。


    居然把周複禮拐了這麽遠。


    還好,還好還來得及。


    大魏的人就緊張了,因為全是弓箭手對著他們。


    氣氛一下壓抑到了極點。


    他們也知道,憤怒之極的小皇帝肯定不會放過他們,恐怕下一刻就是他們萬箭穿心的時候。


    一個個都是大學宗,在大魏也是身份尊貴的存在。


    這時,幾個大學宗移動了一步,站在了蘇幕遮麵前,突然狂笑了起來。


    “吾輩皆是大魏人,為大魏而死,值了!”


    “哈哈。”


    “可惜沒有酒,可惜無法撫琴,不然飲酒撫琴,才方顯我大魏人的氣魄。”


    “哈哈。”


    都是猖狂的笑聲。


    誰又知道,他們現在正用身體擋在無數的箭矢之前。


    一股悲涼的氣息充斥在空氣中。


    “吾輩雖死無憾。”


    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些癲狂的大魏文人吸引了。


    突然,幾人回頭怒吼,“郭震,還不帶幕遮離開,我們命賤死不足惜。”


    什麽?


    周複禮都愣住了,他們剛才是在為蘇幕遮分散注意力。


    周複禮回頭的時候,隻見大魏人中一個強壯的大漢,突然拉著蘇幕遮就往河裏跳去。


    這大漢一路上沉默寡言,長得也不像讀書人,周複禮也沒多少留意,沒想到這個時候這麽果斷。


    周複禮看到的還有蘇幕遮的眼淚,臉上的苦澀和悲傷。


    他知道為他擋住箭矢的大學宗們會是怎樣的結果。


    船上,全是幾位大學宗的狂笑聲,聲音比卷起的海浪還要動人心肺。


    “射!”


    箭矢射了過來。


    當然因為周複禮還在船上,箭矢都是射到了河裏。


    一抹觸目驚心的血紅從河裏冒了起來。


    周複禮也是一歎,蘇幕遮會不會被射死了


    又或者直接淹死在了這渭河之中。


    一言一行,風流名士,周複禮居然有些惋惜。


    幾輪齊射之後,所有的弓箭又對準備了船上的這些大學宗。


    這幾位大學宗,有的頭發都花白了,此時衣袖一拂,任由河風將他們的衣袖吹得獵獵作響。


    一副慷概赴死的模樣。


    “好叫你等大晉人明白,我大魏文人身子雖弱,但永不言服。”


    “來吧,朝著心□□。”


    聲音鏗鏘有力,如同銀瓶乍破。


    周複禮心道,這怕是嫌棄死得不夠快。


    有人拿了鐵鉤,將周複禮他們的船固定在大船旁邊。


    搭了梯子,將周複禮救了上去。


    司馬煜看著這些大魏人,眼底深沉,手正要揮下。


    這時,周複禮突然開口道,“等等。”


    周複禮以前不懂,什麽是讀書人的傲骨,什麽是錚錚鐵骨。


    但在看著這些胡子都花白的大魏的讀書人挺立著身軀,義無反顧的慷慨赴死之後,他似乎明白了一些。


    周複禮說道,“將他們抓起來吧,我大晉的書院不是還缺些夫子嗎?”


    讓他們留在大晉的書院渡過晚年吧。


    他們雖然抓了自己,但這一路上對他的態度卻是十分不錯的,而且最終的目的也不是要迫害他,實在有些不忍看到古稀之年,這些錚錚鐵骨的名士卻死在箭矢之下。


    就讓他們為大晉發光發熱吧。


    那些大魏人突然都楞住了,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如何反應。


    他們是他國的大魏人,在他們做出綁架這樣的事情後,不僅讓他們活著,還讓他們呆在他們一生最願意呆的書院之中。


    以德報怨,是為聖人。


    幾個大學宗麵麵相覷,最終歎息了一聲,“天不與我大魏,我大魏以文傳國,卻不得聖人降臨。”


    大晉的士兵腰杆都挺直了,要是他們被綁架,估計將對方碎屍萬斷的心都有。


    剛才他們也被大魏人的慷慨赴死的氣節所震撼,但現在,他們大晉也不差,不要以為就他們大魏有氣節了。


    司馬煜撇了撇嘴,這些讀書人就是麻煩,周複禮也一樣,□□煩,揮了揮手,“抓起來。”


    幾個老頭估計也沒幾年活頭了,看著周複禮完好無損的份上讓他們多活幾年。。


    周複禮走進了船艙內的小房間,洪公公已經準備好了洗澡水和換洗的衣服。


    這些天的顛簸讓周複禮看上去有些邋遢了。


    洪公公眼睛都紅了,“小聖人……”


    他們大晉的小聖人,時時刻刻都如同畫裏麵走出來的仙人一樣,衣服腳兒都不會皺一下,什麽時候被這麽作賤過了。


    這一路上,這些該死的大魏人一定沒有善待他們的小聖人,這得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


    周複禮點了點頭,然後關了門開始洗漱,他的確難受了好多天。


    等舒舒服服的洗漱完畢,整個身體都舒坦了。


    或許是長久在馬車上一直顛簸,走的路也不好,現在鬆了一口氣,身體的疲憊反而上來了。


    不由得躺在床上準備休息一會兒,至於回洛陽的事情,司馬煜自會安排。


    隻是才舒服的躺下,門就被推開一條縫,露出司馬煜的腦袋。


    周複禮一愣,“二狗子……”


    說完趕緊改口,“陛下,你怎麽來了?”


    司馬煜也是一愣,二狗子?周複禮怎麽知道他在市井時候的名字?


    那些老乞丐說了,他們命賤,名字也得賤才能活下去。


    到了皇宮,他才知道他原來還有個名字,單字一個煜字。


    他不是特別喜歡,因為像司馬鹿鳴,司馬荷華,名字都是來自詩經,周複禮老喜歡了,偏偏他的名字不是出自詩經,很長一段時間,司馬煜覺得周複禮不喜歡他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周複禮還沒有反應過來,司馬煜就凶狠地撲了過來,一把將他壓住,眼神還有點凶。


    周複禮一愣,這二狗子又是怎麽了,“陛下……”


    話還沒說完,司馬煜就道,“不將你壓住,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又被什麽人給拐跑了。”


    “你說你這人,還是我大晉的小聖人嘞,飽讀詩書有啥用,居然一眨眼就給人拐了。”


    “平時也沒見你多蠢,怎麽這次就被人給算計了。”


    耳邊都是司馬煜叨叨的聲音。


    周複禮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這二狗子什麽時候有這毛手毛腳的習慣了?


    周複禮說道,“聖人有雲,人有失足馬有失蹄。”


    司馬煜眨巴了一下眼睛,“聖人還說過這樣的話?”


    周複禮嗯了一聲,然後道,“陛下,你先起來。”


    “不,我得壓著你,不然又丟了我還得去找,多麻煩。”


    周複禮嘴角都抽了一下。


    現在他疲憊到不行,這二狗子一向一意孤行,任性起來勸是勸不動的,周複禮現在也沒心情給他捋毛,幹脆閉眼開始睡覺,等不理這二狗子,他一個人無理取鬧得沒趣了自然就不折騰了。


    不過周複禮才閉眼沒多久,司馬煜腦袋就一拱一拱的,“周複禮,好奇怪,我怎麽開始發熱了。”


    老是想動。


    “生病了?河上潮濕,呆久了容易風寒入體,我去給你弄點熱水喝。”


    司馬煜懵懵的,他好像真的生病了,身體變得不是他的了一樣,都不怎麽受控製了,躁動得厲害,怎麽回事?


    周複禮去給司馬煜弄了茶來,司馬煜才反應過來,“我好像沒事了。”


    周複禮一走,他好像又好了。


    周複禮:“……”


    這是調侃著他玩嗎?


    還是洪公公過來,才將司馬煜弄走,周複禮這才重新睡下。


    這一睡睡得特別沉,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似乎要將這些天的精神都補回來一樣。


    等周複禮醒來的時候,司馬煜居然也在他房間,不過是趴在床沿邊上睡著了。


    周複禮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走了出去,洪公公侯在外麵,見周複禮出來,臉笑得跟一朵菊花一樣,說道,“陛下非得守在小聖人身邊,陛下的性子有時候的確折騰了一些,但心裏還是知道尊師重道的,隻是不善於表達,小聖人消失的這幾天,陛下連眼睛都沒有合過……”


    他就是宮裏的一個老公公,沒有什麽權勢,也沒有什麽本事,他就知道他忠於的是誰。


    能給陛下說兩句好話,他也就這點能耐了,隻要小聖人支持陛下,那麽大晉的大部分讀書人就會支持陛下,而且他也沒有說假話,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陛下如此慌亂,雖然陛下看上去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在慌什麽。


    周複禮看了一眼趴在床沿的司馬煜,心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乖了?果然狂暴的狗子得順著毛捋才行,以前那個機器人周複禮就不知道這點,看看都差點水火不容了,簡直就是自己將自己往火坑裏麵推。


    說實話,這個時候老皇帝病危,司馬煜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都應該待在洛陽才對,因為他這樣離開,洛陽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或許當初自己答應老皇帝站在司馬煜這邊,也不是一個什麽錯誤的決定。


    周複禮說了一句,“知道了。”


    洪公公的臉笑得更加的燦爛了。


    等周複禮正在吃東西的時候,司馬煜也醒了過來,“周複禮,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喜歡亂跑?”


    他一醒來,周複禮又不見了,他還以為又給拐了,還好一出來就看到周複禮坐那吃東西。


    周複禮一愣,有些時間不見司馬煜,怎麽感覺變化了一些,但具體哪裏變了他也說不上來。


    司馬煜拿過周複禮的食物就吃,狼吞虎咽。


    周複禮:“……”


    估計是他的錯覺,還是那二狗子。


    他們現在開始返航,河上的生活倒也清閑自在,總比被抓在馬車上顛簸好了很多。


    這一行就是數天,等返回洛陽的時候,周複禮還有些恍惚。


    他差一點就回不來了,如果真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還不知道要怎麽生活。


    司馬煜回了皇宮,周複禮回了太傅府。


    周複禮一進府內,一堆小蘿卜頭就撲了過來。


    小板凳哭得那個撕心裂肺,眼淚跟珠子一樣落個不停。


    “小……小聖人,小板凳……小板凳以為都沒有人要了。”


    “他們……他們都說小聖人被大魏的人抓了,回不來了。”


    “大魏的人太壞了。”


    這小家夥抽泣得說話都結結巴巴的。


    周複禮揉了揉小板凳的小腦袋,“好了,別哭了,這不是回來了。”


    又對柱子後麵抱著隻小奶狗的知墨招了招手。


    知墨還在用袖子擦眼淚,眼睛都腫了,不知道偷偷哭了好多次,他們家小聖人對他最好了,聽說別人家的書童老是被打罵,他們家小聖人就從來不這樣,還教他讀書寫字。


    其他孩子也差不多,窪窪的哭得好不傷心,隻有小聖人對他們最好,給他們吃的,還和他們一起捉蝗蟲,那段時間他們可開心了,每天笑得嘴巴都合不攏,可是小聖人突然就被大魏人抓走了,嚇死他們了。


    還好,現在他們的小聖人又回來了。


    小板凳擦了擦眼淚,翹著小嘴,“小聖人,我想吃蛋餅。”


    周複禮說道,“好,我們今天就吃蛋餅。”


    小板凳繼續道,“我要吃鵝蛋做的蛋餅,我們的鵝鵝都下蛋了,一顆這麽大,小板凳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大的蛋。”


    其他孩子也破涕為笑,“小聖人,我們的鵝蛋真的老大個了,我們提著籃子裝著鵝蛋來府裏的時候,府裏的人看著那麽大個的鵝蛋都不敢相信。”


    憂愁終於轉化成了笑聲。


    周複禮臉上也帶上了笑意,還是這裏好,如溫暖的陽光填充進了心裏。


    其實要不是身不由己,他更喜歡無憂無慮的待在他的農場裏麵。


    比起周複禮這裏的甜美,皇宮中就完全不一樣了。


    司馬煜一回到皇宮,就被宣去了隆慶殿,老皇帝的病情加重了,眼看快要不行了。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司馬煜在老皇帝還是清醒的時候趕回來了,至少老皇帝隻要清醒著,就沒有人敢動其他心思。


    不幸的是,老皇帝一但離開,司馬煜最大的依仗就沒有了,以他現在這點身價,恐怕是前路艱辛,一路荊棘。


    周複禮也很快被宣進了隆慶殿。


    看到床上的老皇帝,周複禮也一臉的驚訝。


    老皇帝的病隻要調養得好,怎麽也還有一兩年可活,但現在……老皇帝看上去居然氣若懸絲,出氣多進氣少了。


    趙玄櫻,司馬鹿鳴,幾位丞相和輔政也在,這明顯就是在守著老皇帝的最後一段時間了。


    周複禮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這是怎麽回事?”


    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隻是他這一出聲,所有人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周複禮眉頭皺了一下,看來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


    幾位丞相對周複禮使了個眼色,向外麵走去。


    其他人沒什麽表情,看來大家都知道原因。


    走出隆慶殿,幾位丞相就歎了一口氣,“哎,克己不在的這些天,我大晉卻是一言難盡。”


    一言難盡?周複禮等著原因。


    開口的是王雍,“大遼突然南下,接連奇襲我嘉峪,幽城,淮隨三城,如今我大晉已經連失三城。”


    如同驚雷炸開,周複禮都懵了,“大遼要糧食我們不是已經給他們了?為什麽他們還要派兵進犯,而且還是在最艱難的冬季。”


    冬季打仗,對誰都不是好事。


    幾位丞相表情就古怪了起來,“大遼貴族為了換取我們大晉的保暖衣,接連讓人收割羊毛,結果收割得太狠了,他們大遼今年冬季倒是少凍死了不少人,但大批大批的羊被凍死了。”


    然後變得憤憤不平,“分明是自己貪婪造成了現在這種局麵,確將一切罪責推到我們大晉身上。”


    “他們覺得是我們大晉處心積慮,以羊毛算計他們大遼,於是借著這個借口攻占了我大晉三城,說不得不日還將繼續南下。”


    其實大家都明白,大遼人不過想找個借口彌補他們的損失而已。


    但有什麽辦法,大晉的國力根本無法和大遼相提並論。


    周複禮:“……”


    聽說過飲鳩止渴,殺雞取卵,大遼人現在感覺就是在做一模一樣的事情。


    周複禮還想著用羊毛多賺一點大遼人的糧食,還真沒想過用這辦法將他們的羊都凍死。


    貪婪蒙蔽了大遼貴族的眼睛。


    但現在卻將這份惡果轉移到了大晉身上。


    “老陛下也是被這消息氣得急火攻心,這才一時間病邪入體,加重了病情。”


    周複禮:“……”


    還真是多事之秋。


    幾位丞相也是愁眉苦臉,“我大晉遭受如此屈辱,但奈何敵強我弱,現在也隻是由趙玄武帶兵勉強將大遼人阻在這三城之外,但恐怕這三城想要收回來,卻是難了。”


    不僅如此,他們還得時刻警惕大遼繼續南下。


    如今的大晉,用寢食難安來形容也一點不為過。


    也難怪老陛下能一病病成這副無力回天的樣子。


    這時候,洪公公急步走了出來,“幾位丞相,還有小聖人,陛下急召。”


    周複禮幾人趕緊走了進去。


    這時候的老皇帝已經被人扶了起來,靠在床頭,看上去精神似乎……好了一點?


    回光返照?


    屋內的幾人還有幾位禦醫淚光灼灼。


    司馬煜輕聲在周複禮耳邊說了一句,“父皇剛才強行要求服了一份虎狼藥。”


    周複禮眼睛都縮了一下,虎狼藥之所以被稱為虎狼,就是因為藥性太強,雖然有奇效,但卻是燃油滅薪之舉,會加快油盡燈枯。


    老皇帝這是在燃燒生命讓他提起最後的精神。


    老皇帝倒是一臉輕鬆,甚至臉上還帶上了一絲笑容。


    隻是這一絲笑容如同最後的燭光,實在讓人不敢直視。


    老皇帝穩了穩神,然後道,“洪公公準備擬旨,這將是朕最後能做的事情了。”


    鴉雀無聲。


    “即日起,由吾兒司馬煜親自執政,執我大晉江山社稷,我大晉興亡從今日交予他手……”


    沒想到在最後時刻,老陛下還在為司馬煜鋪路,不得不說,作為一個父親,他也算是盡心了。


    周複禮心道,至少以後司馬煜在朝廷上能名正言順的有說話權了,加上他陛下的身份,任何人也容不得輕視。


    周複禮瞟了一眼趙玄櫻和司馬鹿鳴,看來啊,老皇帝還是偏心的。


    但才這麽想著,老皇帝的聲音繼續傳來,“即日起,由太後趙玄櫻輔政,有決斷朝政之權……”


    什麽?


    整個隆慶殿的人都懵了。


    周複禮也懵了,但立刻明白過來,老皇帝這是在保趙玄櫻和司馬鹿鳴,隻要趙玄櫻掌權,司馬煜想要殺他們就難了。


    但這對司馬煜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周複禮看了一眼司馬煜,果然司馬煜也懵逼得不行,父皇到底是在支持他還是在害他。


    周複禮:“……”


    遇到這麽一個什麽都想要兼得的老皇帝,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讚美他的善良,皇室啊,心狠手辣或許還能簡單一點。


    但這樣的老皇帝,給人多了一絲人情味,也不知是好是壞,人果然是複雜的,哪怕是皇帝,也各不相同。


    太後擁有決斷朝政之權,這樣的事情當然有朝臣不滿,隻是還沒有開口,老皇帝有些急促的聲音繼續傳來。


    虎狼之藥也不是萬能藥,最多讓他多出一點時間而已。


    老皇帝繼續道,“左相王雍,右相呂清陽聽旨,即日起,封你二人為輔國丞相,許你二人決斷朝政之權……”


    “工部侍郎周複禮聽旨……”


    周複禮一愣,還有他的份?


    “封周複禮為禮部尚書,許決斷朝政之權……”


    周複禮都懵了……


    一個禮部尚書,卻有決斷之權?


    這位置會讓他非常尷尬,他怎麽麵對那些官比他大的丞相輔政?


    以往,名義上隻有當今陛下才有唯一的決斷之權。


    老皇帝這到底是在幹什麽?還突然給他這麽一個有些奇怪的位置和權力。


    周複禮的震驚可想而知,其他人也皺了皺眉,倒不是禮部尚書之職,還是這決斷權讓人有些想不通。


    老皇帝的聲音喘了起來,“五人的決斷權,如……朝政有歧,需至少三人同意方可實施。”


    老皇帝幾乎是說一個字喘一口氣,等將完整的一句話說完,整個人都癱了下去,緊握的手掌就那麽鬆開,就像完成了他最後的事情一樣。


    “陛下……”


    哭聲一片。


    宮外的銅鍾也敲響,一聲一聲傳向洛陽的每一個角落,這意味著大晉送走了一位皇帝,新的皇帝的時代開啟。


    隻是可能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從此以後的大晉的道路,掌握在了五個人的手上,太後,司馬煜,左相王雍,右相呂清陽,以及官不到頂,還在很多人之下,卻擁有決斷權的禮部尚書周複禮。


    周複禮一歎,老皇帝這麽安排還真是……


    太後和司馬鹿鳴是一夥的,後麵還有個極可能支持他們的趙玄武,勢力龐大。


    而周複禮和左相王雍屬於中立派,能牽製太後和司馬煜雙方,不讓他們任意妄為。


    右相呂清陽獨成一派,關鍵時候這獨立的一派估計能起到關鍵的作用。


    老皇帝撒手之前,居然什麽也沒解釋的安排了這麽一個相互製衡的一個局麵。


    在這外敵入侵之際,也不知道是將情況弄得更複雜了嘞還是更複雜了嘞。


    但人都死了,也不可能追去要個說法了。


    接下來就是老皇帝的身後事了,舉國哀悼,在這個時候也沒有傻子站出來鬧事。


    不過,幾天後,等哀悼一結束,事情就來了。


    倒不是司馬煜發起了挑釁,而是朝廷百官自發的,針對的對象……太後趙玄櫻。


    自古以來就沒有女子幹政的先例,以前曆史上哪怕皇帝年幼,作為權後也是垂簾聽政而已。


    而太後的情況又完全不同,司馬煜已經成年了,但她的權力又是老陛下賦予的,名正言順。


    所以情況就複雜了,金殿上爭得不可開交。


    司馬煜是樂見其成的。


    兩位丞相估計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在聽著其他人的討論,希望從中得到一些結論和啟發。


    周複禮就尷尬了,他雖然有決斷權,但他又隻是個禮部尚書,看上去官也不小,可以說很大了,但和丞相輔政大司宮太尉這些對上,品級又不夠。


    所以他最好還是聽著,什麽都不說的好。


    當然比他還尷尬的估計是司馬鹿鳴,這事兒和他息息相關,隻有趙玄櫻能站穩,他才有活命的可能,但現在他僅僅隻能聽著別人討論而已。


    今天的朝堂可以用市集來形容也不為過。


    爭論不休之時,突然,一聲尖銳的聲音唱道,“太後駕到!”


    什麽?


    所有的聲音都停了下來,都還沒有一個結果,趙玄櫻居然就如此堂而皇之的進入金殿了?


    司馬煜的臉色有些不好,但也沒有人敢攔,因為這權力是老皇帝賦予的,大晉重孝,老皇帝才去沒多久,就公然違反老皇帝的遺囑,百官會怎麽想,大晉的百姓會怎麽想?


    至少他不能主動開口。


    金殿上雖然沒有人說什麽,但臉上總有些不自在。


    估計除了周複禮,大部分官員都在想,一個女人來這金殿做甚。


    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不好評判什麽。


    隻是趙玄櫻走進金殿,也不等別人開口就先發製人,“這就是我大晉的金殿?哀家怎麽覺得如此汙穢不堪。”


    嘶,周複禮都哆嗦了一下,這個女人好猛。


    她怕是嫌別人對她的針對還不夠多。


    果然,有的人立即就麵紅耳赤了,正要說話。


    趙玄櫻就道,“難道哀家說得不對?各位都是我大晉之臣,難道不知道我大晉現在是什麽情況?居然還在爭論這些無用的東西。”


    “既然你們不清楚大晉現在的情況,哀家就給你們說個明白,大遼占我嘉峪,幽城,淮隨三城,辱我大晉,欺我百姓,國仇家恨之時,你們卻在這裏爭權奪利,討論著一個女人該不該幹政?大晉若亡也是亡在你們手上,而不是我一個女人手上。”


    周複禮:“……”


    這女人的氣場好強。


    鴉雀無聲。


    半響,趙玄櫻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大晉孱弱,不是大遼對手,所以哀家願意親至大齊,讓大齊出兵,援助我大晉。”


    這時,司馬鹿鳴也站了出來,依舊如此的完美無瑕,對趙玄櫻拱手,“兒臣願親至大魏,讓大魏出兵,解我大晉三城之危。”


    嘶!


    這對母子……


    周複禮張了張嘴:“……”


    以退為進,趙玄櫻這是以解三城困境為賭約,讓她站上這大晉的金殿。


    好大的氣魄。


    好玲瓏的心思。


    恐怕她自己也知道,哪怕有老皇帝的遺詔,她想要站穩這攝政之位,也困難重重,所以她以退為進,她要讓所有人沒有阻礙她的理由。


    但這又談何容易。


    大齊,當年就是趙玄櫻自己帶兵阻斷了大齊的入侵,說大齊人對她恨之入骨也不為過,又怎麽可能輕易答應她出兵相助。


    而且司馬鹿鳴去的大魏也差不多,這些年大魏的文人被周複禮按在地上摩擦,不知道多傷自尊,大魏的朝堂上至少一半是讀書人吧,到時候恐怕隻會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而且他們還不知道的是,因為司馬煜下令射傷蘇幕遮的原因,無意間將此行的難度加大了無數倍。


    蘇幕遮能代表大魏前來,能被大學宗舍命保護,又豈是身份普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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