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一個巷子,巷子口站滿了一排凶神惡煞的人。


    巷子中停著一輛馬車,洪公公正站在馬車旁警惕地看著周圍的所有人。


    車上,周複禮說道,“知道什麽叫合眾連橫?”


    司馬煜搖了搖頭,他一看書就頭痛。


    周複禮嘴角都抽了一下,這個學渣,這三年都在想著怎麽和自己作對是吧?


    “所謂合眾連橫,就是聯合弱小共擊強敵……”


    “如今你看似勢單力薄,但其實在你的周圍,有很多可以聯合的對象……”


    “古語有雲,殊途同歸,現在朝堂理政這條路走不通,或不從側麵換一條路,離你最近的那些陪讀……”


    司馬煜也不傻,“你是說將我那些陪讀全部籠絡過來?”


    周複禮也不點頭也不搖頭,讓司馬煜自己去想。


    司馬煜眼神都變了,別看他這些陪讀現在天天隻知道逗鳥遛狗,紈絝到不行,但哪怕是憑借他們家裏的福祉,到合適的時候,他們也能入朝為官。


    朝上那些大臣一個二個狡猾得跟狐狸一樣,根本不可能輕易說動,但這些紈絝子弟……


    周複禮繼續道,“我給你講講什麽叫做加盟聯營……”


    隻有長久的利益,才是聯盟最勞犒的基礎,周複禮比如何人都懂這一點,別看那些建立在感情上的聯盟,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隨時都可能崩塌,當然作為“小聖人”,這麽功利的事情他也不好直接說出口。


    周複禮說了很多,也說得很清楚,現在鋪子生意有多火爆眾所周知,司馬煜現在隻能掌控洛陽的生意,其他地方的蛋糕就需要分出去了,正好用來拉攏人。


    等以後利益糾纏在一起的時候,聯盟已經在悄無聲息中建立了起來,到時候等他們發現,就算他們想反悔,恐怕也來不及了。


    周複禮盡量說得不那麽功利,其中的道理也得讓司馬煜自己去悟。


    但即便如此,司馬煜看著侃侃而談的周複禮,總感覺有什麽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麵前的人似乎不像是那個清心寡欲的小聖人,更像是一個謀士。


    周複禮歎了一口氣,他何嚐不知道,他這樣會引起司馬煜的懷疑。


    周複禮止住了話題,然後身板挺得筆直,臉上麵無表情,又是那副小聖人的樣子,“你是不說在想,我為什麽要幫你?”


    司馬煜點了點頭,說實話,周複禮在他心中是那種完全沒有立場的人,他隻講理,固執古板到了極點,永遠不可能偏幫任何一方。


    周複禮歎息道,“陛下可知,我大晉的孩子如今是怎麽過活的嗎?”


    “在我現在的那處別院旁邊,有個普通的村子,村子的孩子每天靠敲樹上酸澀的榆錢兒填飽肚子。”


    司馬煜疑惑地看向周複禮,周複禮到底要說什麽?


    “他們……是大晉的百姓。”


    拋地有聲。


    大義淩然。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有誰真正關心過這些平民百姓的生活。


    “希望陛下不要忘記,所有鋪子中三成的盈利都必須用在兒童基金中,這是我幫你的條件。”


    司馬煜眼神都變了,周複禮所做的一切,甚至放下小聖人的矜持,和他討論這些蠅頭小利,不是為了誰,而是為了大晉的百姓。


    而他這個大晉的皇帝,一天卻隻想著怎麽充實自己的小金庫,怎麽奪取屬於自己的權力。


    比起周複禮那為天下先的高尚,司馬煜居然有一種抬不起頭來的感覺,兒童基金的名都被他得了,但何人知道,真正悲天憫人的是周複禮。


    外麵,洪公公也是肅然起敬。


    小聖人還是那個小聖人,聖心憫人,這世上恐怕也隻有像小聖人這樣的人,才真正的將天下百姓的福祉放在了心上。


    大晉能有周複禮,萬幸。


    此時的周複禮,在他們眼中就如同散發著光。


    周複禮扯了虎皮做大旗,忽悠了一下兩人,因為他知道他今天所做的事情,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洪公公這老家夥絕對會告訴老皇帝。


    他得讓這些人知道,他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


    臨走前,周複禮還是強調了一遍,“今日之事,再與我無關。“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大晉的史書上,稱這一天為二聖會盟,是大晉繁榮昌盛的轉折點,是後麵所有翻天覆地改變的起始點。


    周複禮換了一輛馬車向城外駛去。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刻是載入史冊的一刻,無數的曆史學家廢寢忘食的研究也沒有搞明白,為何以往水火不容的二人,會毫無征兆地選擇了在今天會盟。


    這一天又被稱為救贖之日,是兩個身處絕境的人互相救贖的開始,缺了任何一方,他們都將墜落進無盡的深淵,司馬煜不會被稱為史上最了不起的聖王,周複禮也無法渡過他人生中墜落聖壇的最大危機。


    司馬煜和洪公公看著周複禮遠去的馬車。


    洪公公說道,“小聖人雖然不想卷進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爭端,這或許也不是他的本意,但無論怎麽說,也無意間幫了陛下一個大忙。“


    司馬煜嘴角也有些上揚,如果這都不算向著他什麽才算?


    周複禮是在幫大晉的孩子,但不也是通過他嘛,要是心裏不向著他,大可以通過別人也能完成。


    正想著,前麵周複禮的馬車卻停了下來。


    司馬煜一愣,周複禮不是要出城嗎?怎麽停下來了?看看天色,他再不出城,估計都回不去了。


    周複禮現在的確遇到了點麻煩,城門不知道為什麽被堵住了,他的馬車駛不出去。


    這裏可是洛陽,守城門的兵痞子可不是吃素的,什麽人居然敢堵住城門?


    周複禮現在解決了司馬煜的事情,一心想著回去看他的鴨子,三天沒有回去,說不擔心那是假的。


    有些皺眉的說道,“張叔,去問問發生了什麽事。“


    張叔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看,“少爺,是大遼的使團要進城,和百姓發生了些衝突,暫時將城門給堵住。“


    周複禮一愣,大遼使團……


    大遼和大晉接壤,但大遼的情況完全不同,幅員遼闊,擅長畜牧,牛羊遍地。


    比起大晉的貧窮,大遼就要富裕多了,而且大遼的虎狼軍驍勇善戰,是出了名的鐵騎,簡直和大晉的軍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複禮稍微一聽,也知道為什麽發生衝突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搶道入城罷了。


    周複禮等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天空確認時辰,這麽下去不僅他出不了城,路邊的商隊,出城進城的百姓恐怕也得耽擱在這。


    想了想,周複禮讓張叔將馬車駛向正在糾結的守城的士兵。


    這些士兵臉色也有些黑,大遼的使團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堂堂使團你通報一聲啊,非得橫衝直撞和百姓搶道。


    這事兒弄得他們不好做主,放大遼使團進去吧,弱了他們大晉的氣勢,都在他們皇城門口打臉了,屈服的話就是在折辱他們大晉。


    不放吧,要是因此鬧出什麽事情,他們又擔不起這個責任。


    現在已經派人去通知城防司司首了,但等人來還得一點時間。


    這時,周複禮的馬車靠近,掀開簾子,周複禮說道,“讓大遼的使團先通過吧,莫要耽擱了百姓出入城的時間。“


    守城的士兵一愣,抬頭一看,腰杆都挺直了,“小……小聖人!“


    這洛陽城,哪怕有人不認識司馬煜,畢竟小皇帝基本都呆在皇宮裏麵,但很少有人不認識周複禮,周複禮每天上下朝,能看到他的人多了去了。


    守城的士兵猶豫了一下,“可是……“


    這樣退讓,放這些蠻橫無理的大遼使團入城,豈不是硬生生的讓對方折辱了去。


    周複禮大概也知道這些士兵要說什麽,搖了搖頭,“和一群根本不懂禮的人講禮,無異於對牛彈琴,浪費時間。“


    浪……浪費時間!


    守城士兵的刀都差點掉在了地上,怎麽感覺小聖人在懟這些大遼使團啊,就像在說,大遼人懂個屁的禮,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趕緊打發他們離開,免得看著惡心,就像被一條瘋狗咬了一口,作為人總不可能也咬回去吧?


    守城的士兵原本黑著臉都露出了笑容,然後趕緊跑去梳理通道了,“讓開讓開,先讓大遼人進去。“


    爭得麵紅耳赤的大晉百姓不安逸了,“憑什麽讓他們先進,要進也是我們先進。“


    “對,這裏可是我們大晉,憑什麽任由他們蠻橫。“


    士兵大聲道,“小聖人說了,大遼人懂個屁的禮,看著他們蠻橫無理的樣子簡直汙了眼睛,多看他們一眼都惡心,讓他們趕緊離開,莫要耽擱我們自己的事情…… ”


    大遼和大晉關係一向不佳,罵起人來那真不怎麽好聽。


    但大晉百姓聽著順耳啊。


    往城門口一看,果然看到了周複禮的馬車。


    原來是小聖人當前,小聖人說的話可有道理了。


    “散開,散開,讓他們先進。“


    “一群不通教化的野蠻人,我們居然跟他們較勁了這麽久,還讓小聖人看了笑話。”


    “可不是,他們不懂禮儀尊卑,我們還跑去和他們對峙,嘖嘖,怎麽自己將自己看低了。”


    “快走快走。”一臉的嫌棄,“我們大晉人大度,莫要汙了我們的眼睛。”


    大遼的使團都愣住了,剛才還吵得麵紅耳赤的人,怎麽突然就熄火了?而且怎麽看還高傲的開始嫌棄他們了?


    他們大遼人蠻橫,但不是沒有腦子,在城門口挑事,也不是沒有原因。


    他們就是要大晉人在他們麵前低頭,這樣他們才能更好的達成他們這次的目的。


    但對方雖然讓了路,可怎麽看也不是被折服的樣子,反而像是在憐憫和嫌棄他們。


    稍微一聽,大遼使團的人眼睛不由得看向了周複禮馬車的位置,“大晉那個周複禮?”


    “傳言中的天生聖人,好生了得。”


    然後眼睛不由得一亮。


    這時城門的百姓已經讓開了道路。


    周複禮也以為這些大遼人總該乖乖進城了吧,莫要耽擱了他回去看他的小鴨子孵化了出來沒有。


    但……大遼使團一行人,路過他馬車的時候,就那麽停了下來。


    大遼使團的馬車上突然站出一個披著皮毛,身高馬大的人,居高臨下的指著周複禮的馬車,“車裏麵就是大晉的小聖人?聽說長得著實俊俏,出來給我們看看怎麽樣?”


    大嗓門嗡嗡嗡的。


    周複禮腦門也嗡嗡的,俊……俊俏?


    周圍的百姓也懵了,這些該死的大遼人是……是在調戲他們的小聖人嗎?


    懵逼了的人還有剛帶著人過來的司馬煜,他剛才看到周複禮的馬車停在城門口沒有離開,所以過來看看。


    沒想到,這一看不得了,周複禮居然被人當眾調戲了,媽呀,哪怕他以前天天和周複禮作對,他也不敢這樣。


    真的,嘈雜的環境就那麽詭異的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司馬煜,說話都抖,“打……給我打死他們。”


    嘩。


    所有人清醒了過來。


    都不等司馬煜旁邊的禁衛衝過來,城門口已經鬧翻了天。


    “打死這些大遼人,打死這些畜生。”


    手上有啥東西都當成武器往大遼人身上招呼,守城的士兵還趁人不注意捅了兩刀。


    這些大遼人絕對無法想象,周複禮對於大晉百姓的意義是什麽,他們大晉窮,他們大晉被人看不起,但他們有周複禮。


    居然敢當著他們的麵調戲他們的小聖人。


    司馬煜那些禁衛也衝了上來。


    大遼人再身強馬壯,再驍勇善戰,他們也不過僅僅一個使團而已。


    結果可想而知。


    這場混亂這麽下去怕是要死人。


    還好城防司司首,也就是大晉的驃騎將軍衛玄武帶著大群人馬前來,才阻止了這場混亂。


    衛玄武看著一身糟蹋如同乞丐,身上還好幾個血窟窿的大遼使團,臉上不怎麽好看了。


    居然將人給打了,還是如此羞辱的方式,關鍵是下令打人的還是當今陛下。


    這次怕是不能善了。


    周複禮最終也沒有出城,作為“受害人”又或者“罪魁禍首”,他被請進了宮裏。


    司馬煜也是後知後覺,大遼使團代表的可是那個有虎狼之國稱謂的大遼,甚至別人可以打,但他作為大晉的皇帝卻是不能的。


    周複禮也在歎息,司馬煜也是為了他才打的人,隻是這人打了可就惹了天大的麻煩。


    周複禮看向旁邊的洪公公,“現在什麽結果。”


    洪公公猶豫了一下,“大遼使團帶著傷大鬧皇宮,如今太上皇還有各位丞相輔政大臣已經在接見他們。”


    連臥床的老皇帝也出動了嗎?看來今晚上將是一個不眠夜。


    “還有嘞?”周複禮繼續問道。


    洪公公歎了一口氣,“市井現在都在談論這件事,百姓在擔心會不會因此讓大遼大軍入境,還有就是……不知道從哪裏傳出的消息,說要是因此挑起了兩國戰爭,陛下……陛下就是那帶著大晉走向毀滅的滅國之君,如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周複禮眉頭都皺了起來,這麽短時間,司馬煜就可能變成滅國之君了?還鬧得沸沸揚揚。


    如果說沒有人在後麵煽風點火,周複禮自己都不相信。


    有些歎息,臥病的老皇帝,各位丞相和輔政正心急如焚的徹夜想法解決這次的危機,而有些人在這種危機的時候卻……


    周複禮不懂什麽政治,但國之大義他還是懂的,太後一係這次過分了。


    既然煽風點火開始了,那麽下一步一定是借這件事對司馬煜下手了。


    現在的風向,司馬煜靠兒童基金積攢的那點民意估計也全部敗光了。


    周複禮心道,該怎麽辦?無論怎麽說,司馬煜這次也是因為他才下令打人。


    這一夜,周複禮沒有睡。


    司馬煜也跟苦瓜臉一樣,眼看他的形勢就要有點起色了,結果……


    當時他是真的氣啊,他都沒敢調戲過周複禮,那群王八羔子居然就當著他的麵做出來了,那時候哪會想那麽多。


    兩人都在等結果。


    洪公公在為他們探聽消息。


    “大遼使團每年都來我們大晉借糧,說是借糧,其實是逼著我們上貢而已,從來都是隻借不還。”


    “每次前來,必定是大軍壓境,形成逼迫之勢,讓我們大晉不得不從。”


    洪公公繼續道,“剛才我去探聽,這次似乎他們借機想要將糧食的量提高三倍,今年我們大晉本就是大災年,這可如何是好,要是真的因此答應了,陛下……陛下恐怕……”


    洪公公沒敢說出口的是,小皇帝恐怕就會成為大晉的罪人。


    周複禮卻是眼睛一動,“大遼擅長畜牧,養了很多牛羊吧。”


    然後看向司馬煜,“如果真的無法改變結果,你務必要爭取,讓大遼人用他們無用的羊毛來換糧食,記住,這是最後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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