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複禮向山包走去,他考慮過很久,要是他們一批次一批次的來拜見,他就得一批次一批次的接見,有些人是避不開的。


    倒不如統一安排起來,一次見完,當然這個“見”就得有點名堂了,因為他現在說話還不順溜。


    雖然他無法在這麽多人麵前磕磕巴巴的開口,有一定的風險,但一次性見這麽多人自然也有它的好處。


    比如,這麽多人的情況下,別人總不好單獨來找他聊天,讓堂堂小聖人將其他人涼在一旁?


    所以周複禮現在要說的話,肯定是麵向所有人的。


    人多,風大,有人肯定聽不清楚,以周複禮的性子又不可能拉開嗓門吼,理所當然的就需要人替他傳遞他說的話。


    走上山包,知墨已經搬了個木墩子過來,幾個孩子也圍了過來,按照計劃,他們就是周複禮的傳聲筒。


    隻要不讓他直接對這些人說話,他暴露的可能就會降低。


    周複禮沒有直接坐下,而是對幾個孩子說了點什麽。


    幾個孩子分散開,嘩啦啦的跑進人群。


    “小聖人說,諸位學子幸苦了,讀書不是一崛而就的事情,需要勞逸結合,這裏風景甚美,大家不妨靜下心來……”


    眾人不由得一愣,但馬上反應過來,這些孩子是在幫小聖人傳話。


    原本還擔心站得遠了聽不到周複禮說的話,回去之後別人問起他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這下好了,倒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至於為什麽這些孩子傳遞的話這麽白,肯定是因為太過複雜的話這些孩子記不住,還怎麽傳達,隻得是白話。


    理由都替周複禮想好了,要真讓周複禮文縐縐的說一通,他還真不會。


    眾人拱了拱手,周複禮也回禮一番。


    這時,小板凳將燙好的串串端到周複禮麵前。


    周複禮又說了一句,幾個孩子趕緊去傳遞,“小聖人說,這裏雖然偏野,但也有獨特的雅俗共賞的美食,想和大家一起分享……”


    周複禮心道,吃吧吃吧,嘴裏吃著東西就能少開口說話。


    眾人:“……”


    這豈不是有些像春闈後的學子宴,但學子宴那是隻有在春闈中名列前茅的幾個學子才能被邀請。


    而如今,有點雨露均沾的意思。


    立馬,一群人激動了起來,氣氛一下就起來了。


    他們大都是不可能受邀參加學子宴的,但現在坐下來和小聖人一起吃串串,和學子宴何異?


    感覺似乎還更親近了些,這個串串好。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來這裏的可不僅僅是今年參加春闈的讀書人,還有兩三個禦醫,還有各府邸派來慰問周複禮的下人。


    眾人才在周複禮的示意下坐下,這時遠處一人就拉開了大嗓門喊起來了,“司空府讓小的來給小聖人問安。”


    嗓門夠大,關鍵是他這麽一喊,就像開了個頭一樣,停不下來了。


    “太尉府讓小的來給小聖人問安。”


    “驃騎將軍府讓小的來給小聖人問安。”


    “……”


    得,都來了,果然他選擇躲在這個偏遠地方是對的,要是在洛陽太傅府,一天都得虛與委蛇,每天過著險中求生的日子。


    特別是武將一係的府邸,那是毫無顧忌在比嗓門大,他們可不是那些柔弱的讀書人,他們接到的任務是無論如何要代表他們家大人慰問小聖人,小聖人撞了柱子可慘了。


    但現在這麽多人,他們怎麽可能單獨上前和小聖人交談,別人也不會允許隻他們一家占用時間和小聖人說話,所以拉大嗓門喊唄,這樣小聖人就知道他們府邸來過了,他們也能回去交差。


    當然這些功勳府上喊過之後,有些放浪形骸的讀書人也開始了,畢竟讀書人也不全是一個性子。


    “金陵白鷺書院李斐見過小聖人……”


    金陵白鷺書院?這是周複禮在金陵時就讀的書院,不由得看了過去,正看到一個滿臉激動的青衣青年。


    這人頗為眼熟。


    李斐?周複禮眼睛一動,在金陵周府旁邊有個李府。


    記憶中,兩府相隔的那麵高牆上,總有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家夥爬在牆上來騷擾他讀書。


    那時候的機器人周複禮是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的去告了狀,聽說某人屁股都被打開了花。


    李府的小少爺名字不就是叫李斐。


    沒想到長大了還這麽恣意妄為,看那蹦躂勁兒,不比那些武府的人差。


    周複禮拱了拱手,怎麽說也害別人挨了一頓打。


    “看到沒看到沒,我就說小聖人和我是舊識。”遠遠的還能聽到據理力爭的聲音。


    “你有看到小聖人沒有回其他人的禮嗎?得瑟。”


    周複禮聽著一個個瘋狂的大嗓門,心道,喊吧,越喊得久拖延的時間就越長,他也能少麵對一些突發情況。


    但終歸有停下來的時候。


    文人相聚,多是以文會友,吟詩作對那肯定是少不了的,要是能傳出一兩首好的詩詞那就更不得了,但周複禮哪會。


    要是有人讓他作首詩應應景就麻煩了,而且這個可能性是極大的,所以他得先聲奪人。


    等聲音剛息,周複禮讓人傳話了。


    “小聖人說,各位學子天各一方難得一聚,各位可以以文會友,各展所學。”


    讀書人好名,如若有機會能傳出詩名對他們來說當然是再好不過。


    但是吧,有周複禮在,他們今天哪怕做出再好的詩詞肯定都會被比下去,被人遺忘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小聖人說,他今日隻負責欣賞大晉學子的文才,就不參與了。”


    這……


    一般來說,現在在周複禮的地頭,就算再不參與,主人家都會寫上一首來拋磚引玉。


    問題就在這個拋磚引玉上,如果是其他人還好,但換成大晉第一名士周複禮,這個拋磚引玉能掩蓋住所有人的光芒,壓得人抬不起頭來。


    小聖人居然連拋磚引玉都不參與?眾人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在為他們揚名讓路?


    讀書人好名,有誰會嫌棄自己的名聲太過響亮?估計也隻有小聖人這般虛懷若穀的人還在擔心搶了他們的風頭。


    齊刷刷的站起來行了一禮,眼中滿是感動,也隻有他們大晉有這麽高風亮節之人,有榮與焉。


    周複禮:……


    讓他參與,那是讓他去死,他自己心裏門清得很。


    場麵熱鬧了起來,這時也體現出了讀書人的豪放和浪漫。


    有人對著山川河流起舞而歌,有的人詩詞委婉抒情,有的人詩詞豪邁狂放……


    周複禮看得是津津有味。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文人啊,個性彰顯,思想自由如花,刻在骨子裏麵的風流讓人歎為觀止。


    他們還稱不上名士,但已經走在了成為名士的道路上。


    除了大家過得窮了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是一個不錯的時代,也是這些文人,給後代留下了數之不盡的文化瑰寶。


    周複禮雖然看得開心,但心裏也有些發愁。


    因為就算他不參與進去,但到了最後肯定會讓他評詩,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怎麽也得選出今天最好的詩詞來。


    他能胡亂點評一番嗎?除非他嫌暴露得不夠快。


    好的方麵是,那些禦醫遠遠地看見他了吧,應該知道回去怎麽稟報了。


    那些各府的下人也將慰問帶到了,以後應該不會上門了吧。


    春闈前學子見禮的過程,他也算走過了。


    今天也算一舉多得了,雖然其中的風險頗大。


    現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還有就是想想等會怎麽評詩,這實在是個難題。


    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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