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陸斐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要不是還能聽見他的呼吸聲,舒沅會以為他已經把電話掛斷了。陸斐的心捉摸不定,像一道深不可測的題目。舒沅解不開陸斐給他出的題目,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麽樣才能通過專屬考核。


    他們目前的情況,是兩個人都很不喜歡的拖泥帶水。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誰也不想這樣。可一年的緩衝期過去,他們仍未能做到完全對對方視而不見,哪怕見麵是偶然,羈絆卻埋進了骨血裏,早已經擰為一股,徹底無法分離了。


    舒沅窩在溫宜家那個他最喜歡的奶白色沙發上,貓臥在另一頭伸了個懶腰走了過來。溫宜把貓抱住,側過頭來用口型問舒沅怎麽回事。舒沅搖了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身下的布料,心裏下了決心,陸斐不說話,他就再進一步。


    “陸斐。”他問,“你還有一點想要我嗎。”


    聽到這句話,溫宜眼睛微紅,別過頭去不忍再看他。


    陸斐那邊有輕微的摩挲聲,但幾秒後,舒沅仍未聽見陸斐的聲音。


    舒沅有點急了。


    差不多快一分鍾後,陸斐終於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


    舒沅坐直了身體,已經又有點想哭了:“那是怎麽樣?”


    是他想錯了嗎,陸斐不要他,其實就是因為不愛他了,而不是他腦補的什麽別的原因。


    陸斐下一句卻問:“你現在在哪裏?”


    下午六點四十分。


    溫宜買了食材,準備了一頓涮湯鍋。他的愛豆男朋友去外地拍廣告了,終於有空約了舒沅,說兩人應該要聚一聚。顏色漂亮的蔬菜已經洗幹淨擺上桌,牛肉切得薄而透,湯也已經煮至沸騰,咕嘟嘟地在空調房裏冒著熱氣。


    舒沅朝桌上看了看,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老實答:“在溫宜家裏,溫宜做了涮湯鍋。”


    “嗯。”陸斐說,“五分鍾後下樓等我。”


    舒沅有一點驚訝,收起鼻腔的酸意:“你要來嗎?我不知道夠不夠吃。”


    溫宜聽了這話差點絕倒,回頭瞪了他一眼。


    這舒沅要命的腦回路真是在不該短路的地方短路。


    陸斐:“……”


    *


    三分鍾後,舒沅站在溫宜家樓下。


    沒過一會兒,陸斐的車從街道盡頭開過來,舒沅的心隨之跳得快了些,溫宜輕輕推了他一把:“去啊。”


    車子停在舒沅麵前。


    陸斐降下車窗,對溫宜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也沒多久,比不上你們不見的時間。”溫宜笑道,“我家沅沅還沒吃飯,陸哥你看著辦。”


    陸斐當然不是來溫宜家蹭飯的,舒沅已經明白過來了,上車後耳朵因為這句話還發著紅。車子開出去很遠,舒沅才敢看陸斐,現在的情形讓他有些摸不準到底是什麽情況。


    又是近半個月不見,陸斐較之上一次並沒有顯得更冷淡,注意到他的目光,陸斐問:“想吃什麽。”


    舒沅受寵若驚般,趕緊說:“都可以。”


    “火鍋?”


    “不想吃辣的。”


    “西餐。”


    “今天中午才吃過。”


    “粵菜。”


    “……也不太想。”


    陸斐問:“那是想吃什麽?”


    舒沅很想隨和地選擇一樣,但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妥協,隻好老實道:“涮湯鍋。”


    陸斐沒有意見,隻是在一個路口調了頭,順便告訴他:“這附近沒有做得好的。”


    看樣子,陸斐是打算要自己做了。


    他們一起去了超市。


    陸斐去入口處拿購物車回來的時候,舒沅正站在原地出神,陸斐喊了他一聲,他才如夢初醒地跟在陸斐右側,兩人如以前一樣步入了食品區。其實以前他們一起來逛的時候也沒有太多,陸斐工作太忙,舒沅又太懶,他們常常會提前選擇同城配送。


    此時正值晚市高峰期,商場裏大多顧客都是在附近居住的人,飯後出門散步順便采買日用品。在熱鬧擁擠的生鮮區,兩人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存在。


    買完食材後他們才去買湯鍋底料,陸斐選了一種扔進購物車,舒沅卻把它拿了出來。


    “溫宜買的不是這個牌子。”舒沅好像對溫宜的湯鍋有執念,“他說他買的那種是最香的。”


    陸斐側身讓他找了一會兒。


    他沒找到。


    陸斐說:“一定要那種?”


    舒沅搖搖頭:“也不是,我隻是不想將就而已。”


    他為難地說,“要是真的沒有就算了。”


    陸斐個子高,幫他看了一會兒高處的商品,依舊一無所獲。


    排隊結賬時,舒沅說:“可能溫宜不是在這裏買的。”


    陸斐推著滿滿的購物車,緩慢地跟著前人移動。


    舒沅又說了句什麽,他沒有聽清楚,人聲與商場的音樂聲太嘈雜了。


    陸斐側低下頭,眉眼冷淡,卻是個附耳的姿勢:“什麽?”


    舒沅偷看他微微上揚的眼尾,與那挺拔的鼻梁,湊過去說:“其實我和溫宜來過一次這裏。”


    陸斐轉過來了些,垂眼看他:“什麽時候?”


    被陸斐看得心跳漏了一拍,舒沅立即條件反射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是表示不記得了,還是不想說了。


    因為他和溫宜來過的那一次,恰好是他給陸斐買堅果的那一天,也是陸斐叫助理來家裏搬走所有東西那一天。那天助理對舒沅說,要是他們遺漏了陸斐的什麽東西,直接處理掉就好,不用再問陸斐了。


    可是那天他們遺漏的是舒沅,舒沅身上有寫著陸斐所有的標簽,他們卻有意視而不見。


    隊伍排得很長,等結完賬走出超市,早已過了正常的晚飯時間。


    陸斐將采購的東西都裝進了後備箱,舒沅想要幫忙,最終隻是像以前一樣站著,無從下手。


    回去的路上陸斐接了一個工作上的電話,對方約他第二天上午見,他說沒有時間。


    舒沅猶豫地問:“你很忙嗎?”


    陸斐:“嗯,有一點。”


    舒沅想著後備箱的那些等待處理的食材,與自己饑腸轆轆的肚皮聯係在一起,還是說:“要不然我們不做湯鍋了,可以吃點簡單的,你可以忙你的。”


    隻要別急著趕他離開就好,他可以很安靜,也可以和芝麻玩。


    陸斐隻說:“不耽誤。”


    再次來到陸斐家,芝麻已經認識舒沅了。


    陪它玩了一會兒,舒沅才去廚房看陸斐備菜。湯鍋很簡單,隻要底料不錯就能做出美味來,舒沅看溫宜做過,想要加入陸斐一起準備。陸斐叫他幫忙準備了電磁鍋,又叫他準備碗筷。


    舒沅第二次進廚房的時候說:“我們現在這樣,好像有一年春節煮麻辣火鍋的樣子。”


    陸斐:“你還記得。”


    舒沅說:“記得的,那年就我們兩個人一起過的。你出國以後我和謝曉芒說起這件事,我說你做火鍋了,她還帶我去靳琛家裏組過一次局,但他們弄的沒你做的好吃。”


    陸斐抬眼,這一次見麵舒沅已經剪短了頭發,顏色也染回了黑色。


    他淡淡道:“杯子洗好拿出去,可以準備吃飯了。”


    這頓飯吃得不久。


    舒沅餓得狠了,嫌棄湯鍋涮起來趕不上趟,一次倒太多又嫌煮得太久不好吃。陸斐慢條斯理,吃相一向都挑不出錯來,這天下似乎就沒什麽讓他失態的事,他甚至還有空替舒沅涮牛肉。


    第二次被投喂,舒沅開始覺得慌張。


    陸斐有些反常,也不對他的告白表態,這一頓怎麽看怎麽像是斷頭飯,吃完了就好上路的那種。


    隨即,舒沅味同嚼蠟,原本鮮美的湯鍋看上去也失去了食欲。


    他們吃完了大部分食物,舒沅放下了筷子,陸斐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已經用餐完畢了。


    這一刻,舒沅感覺自己即將被審判。


    陸斐這一次沒有采用激烈的手段,而是算得上溫和地拒絕他,他猜如果還有下一次,陸斐是不是會比這一次的態度更柔軟一些,是不是會看在他那麽有誠意的情況下,試著去重新接受一下他。


    人在犯錯後往往會悔不當初,舒沅是最無助的那一個。


    被他迫害的人沒有告訴他,他錯了,所以他驕縱放肆,自以為是,以至於錯失良機。


    但是,沒有人能真正一夜長大。


    小鍋安靜地沸騰。


    舒沅選擇做鴕鳥:“我是不是該回去了。”


    隻要這一次陸斐沒有拒絕,那麽他們就還有下一次。


    陸斐看了看時間,問的卻是:“為什麽難過?”


    舒沅迷茫抬起頭,眼前霧氣氤氳,不知道是湯鍋的霧氣還是別的:“反正我不說你也要叫我走了。”


    “我是問。”陸斐說,“見不到我,為什麽會覺得難過?”


    舒沅知道陸斐在問什麽了。


    上一次他在這裏,曾經抓著陸斐的袖子對陸斐說,這幾個月見不到陸斐,他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或許他還說過別的,說過關於分手後的一切,但陸斐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


    這難道還需要解釋嗎?


    舒沅眼眶酸澀得厲害,一年來的掙紮在陸斐眼裏化為虛幻的氣泡,就像不存在一樣。


    陸斐看不到他,聽不懂他,對於這點他是那麽的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舒沅。”


    不知道什麽時候,陸斐繞過餐桌,來到了他麵前。


    先是居高臨下地叫了他的名字,然後蹲下來,用拇指擦去了他的眼淚。


    陸斐又問了一次:“沅沅,告訴我為什麽。”


    舒沅含著眼淚看他的臉,哽咽道:“因為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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