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彥剛才跟周沫嘚瑟的時候,一點沒瞧出來他不好意思,這會兒見了許十安,慫得臉蛋兒通紅,根本不敢抬頭,還掩耳盜鈴一般用左手扶著額頭,右手假裝拿根筆在紙上亂塗亂畫。


    周沫看見童彥恨不得拿張紙直接糊在臉上的樣子,在心裏罵了一句:出息!


    許十安覺得童彥的樣子好笑,故意不理他,直接問周沫說:“這幾天休息好了嗎?”


    周沫撐開兩指扶了扶眼鏡說:“還好。”


    許十安說:“發布會結束了,我們一會開個會把最近的情況碰一下,然後討論一下下一步的工作計劃,你們準備一下。”


    周沫應了,許十安又看了看在一邊安靜如雞的童彥,說:“那好,半個小時後開會。”


    許十安走了,童彥仍然低著頭在紙上塗塗抹抹,周沫踢了踢他說:“人都走了,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算怎麽回事?”


    “誰失魂落魄了,你不要亂說,”童彥立刻反駁道,“略尷尬而已。”


    “你的字典裏也有尷尬這倆字兒啊,你剛才跟我說你們倆車震的時候怎麽沒替我想想我尷尬不尷尬?”周沫訓起童彥來毫不留情,“再說了,都是大老爺們,怎麽人家一點兒不尷尬,就你尷尬?”


    “我臉皮薄不行嗎?”


    “臉皮薄?”周沫捏著童彥的腮幫子說,“你這臉皮還是彈性厚度的?見著我就厚,見著別人就薄,真是奇了,讓我研究研究到底什麽材質的?”


    童彥扒拉開周沫的爪子,大叫一聲:“周沫!一會要開會了,趕緊把我們的設計資料整理一下!”


    周沫瞪他一眼,轉身去幹活了。


    半小時後,各個部門的負責人齊齊出現在會議室,童彥挑了個離許十安最遠的位置坐下。


    許十安瞥他一眼,心說好笑,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躲得過來嗎?


    會議開始,許十安道了句這陣子大家辛苦,就讓每個部門逐一匯報工作進度。


    第一個匯報的是銷售部,這次發布會的最終目的是招商,銷售總監說:“截止到今天,簽署意向書的代理商有二十三家,已經簽署正式合同的有八家,其餘的還在走流程。”


    許十安說:“這個數字雖然超過了我們最初的預估,但是隻要一天沒簽署正式合同,就做不得數,務必在本月之內把所有意向客戶都簽了,免得夜長夢多。”


    銷售總監點頭稱是,心說他們這個年輕的總裁做起事兒來還真是半點兒都馬虎不得啊!


    “生產部呢?”


    “我們在與布料商接洽,確認每種布料的生產供應周期,工廠那邊也聯係了,最近幾個月沒有著急的訂單,等到所有的合同都確認了,第一個就安排生產我們的大貨。”


    許十安囑咐道:“布料那邊盯緊一點,這次出貨量大,要保證原料都是同一批次的,不然花紋,顏色會有差別。”


    接下來是市場部,市場部總監看了一眼童彥說:“最近媒體的報道我們已經做成了簡報,月刊雜誌要晚一些才能拿到,有幾家媒體都在跟我們要樣衣,也有的想采訪童設計師,不知道咱們這邊意思如何。”


    童彥聽到自己的名字猛然抬頭,正好撞上許十安看過來的目光,他一改剛剛的嚴厲,輕聲說:“你不喜歡被媒體采訪,就別勉強了,我讓他們回了就是。”


    “這樣不太好吧,都是免費的版麵,挺難得的機會,”童彥覺得自己雖然不喜歡媒體,可現在公司正是需要曝光的時候,不能讓自己的好惡影響公司的正常宣傳,他說,“如果有采訪提綱,我其實ok的。”


    他的設計師怎麽這麽懂事兒呢!


    許十安對市場部總監說:“把媒體名單給我,篩選一下,高端的答應,一般的就算了。”許十安又對童彥說,“那設計部的工作最近怎麽安排?”


    童彥吞了下口水說:“發布會的服裝告一段落,產前樣什麽的有周沫在盯,現在重點是準備anna-x常規的上新款式,全部都是冬裝,設計方向我們提了幾個,會後拿給你看下。”


    “這個你定就行了,我不用看了。”


    “不,這次的設計可能對工藝要求比較高,我們不太確定yg的工廠能不能接,你跟工廠那邊熟,還是你看一下比較好。”


    許十安微微抿了抿嘴唇,算是默認了。


    散了會,許十安和tina一起回他們四層的辦公室,tina一邊走還一邊追著跟許十安確認許多事情,不知不覺就進了他的辦公室。


    沒走幾步,忽聽見“吱呀”一聲,兩人抬頭一看,隻見許十安的老板椅自己轉了過來,夕羽裏麵座的不是別人,正是許十安他爹許運生。


    “爸!”


    “董事長好!”


    他老爹怎麽又來查崗?董事長當得跟退休老大爺似的,這麽閑嗎?


    許十安有種不祥的預感,俗話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好像這麽說自己的親爹不太合適。


    他讓tina先出去,順便幫他把自己後備箱那盒新買的金駿眉拿上來。


    tina出去了,想著一會還得回來就沒把門沒關嚴。


    許十安走向父親,低眉順目地問:“您來怎麽老不說一聲?這爬上爬下的,我去接您啊。”


    許運生繃著一張陰沉沉的臉說:“我要是再不來,你小子把我的老底兒都快掏空了!”他氣敲著桌子問,“誰讓你不說一聲就把我的經銷商都弄到你那的!”


    許十安心道,原來說的是這個啊。


    他扯起一個嘴角向父親解釋道:“我多給他們指了一條財路,他們應該謝謝我才是。”


    “放屁!”許運生一拍桌子,“你就能保證他們一定會賺錢?你知道他們賺點錢多不容易嗎?如果他們因為你的牌子賠了錢,肯定會影響yg的代理,影響整個集團的生意!你考慮過後果嗎?”


    許十安皺了皺眉,翻出一個文件拍到桌子上:“這是最近幾個月anna-x的銷售記錄,隻有三個城市的三家買手店,您看下銷售額和毛利率,比之於yg怎麽樣,我這三個店鋪一個月的流水,抵得上您六家專賣店的不?”


    許十安又拿出一摞時尚雜誌攤給父親看:“這些雜誌,整版的報道、雜誌大片,我這幾個月的曝光量抵得上yg一年的嗎?不隻吧,且不說您那些軟文都是花了多少錢買來的。我有這些數據背書,有這些雜誌的宣傳,都是從一個工廠裏生產出來的衣服,我怎麽就會讓他們賠錢呢?”


    許運生“哼”了一聲,垂著眼皮不說話,顯然看不上兒子這些驢糞蛋子表麵光的假象。


    許十安雙手撐著辦公桌,一點也不介意跟父親攤牌:“爸,說白了,您還不是看不上我這個人嗎?所以無論我做什麽,無論我多麽努力去改變自己,您都不相信我。但我想跟您說的是,那是以前,我不知道我去努力到底為了什麽,什麽值得我這麽去拚命。但是現在,我知道了。”


    童彥在工作室把要給許十安看的設計圖打印出來,他拿著一疊稿子拍給童彥說:“一會你去跟他說。”


    周沫直接把童彥給撅了回去:“我不去,要去你去。”


    童彥撒嬌:“你去嘛,你去嘛。”


    周沫不耐煩地把他甩開:“拿出你跟人家車震時候的勇氣來啊,就是扛,別慫!”


    童彥無計可施,隻得厚著臉皮去四樓找許十安。tina沒在座位上,他直接去門口準備敲門,舉起手來,卻發現門沒關嚴,隻這麽猶豫的瞬間,門裏的對話就傳進了耳朵。


    “為了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童彥聽出來了,這是許運生的聲音,他正要回去,後麵的話緊接著傳入了他的耳朵。


    許運生說:“你不就是為了那個設計師嗎?你是不是拿我的話當耳旁風,我上次就跟你說了讓他走,你為什麽還留著他?你玩得差不多了就行了,也該給我收收心了吧!”


    “童彥走了誰替公司賺錢?靠陳雷那個廢物點心嗎?……”


    童彥腦子裏轟的一聲,眼前一片漆黑,他在原地晃了幾晃,險些一頭栽倒。


    “玩兒得差不多就行了!”


    原來許十安就是跟他玩玩而已!


    原來他在哪都擺脫不了賺錢工具的命運!


    童彥的心髒像是被什麽刺破了又狠狠攪了一下,疼得無法呼吸。


    他或許能在周沫麵前裝成無所謂的樣子,但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童彥知道自己心裏隱隱有些期待,雖然那種可能微乎其微,渺小得連他自己都快要看不見了,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怕受傷,怕連這一點點希望自己都守不住,卻又控製不住要去試探,他本以為那天在車上的時候兩個人是情之所至,結果呢?


    結果他什麽都不是!


    在那對父子眼中,他隻是一個玩物,一個玩夠了就能隨便丟棄的小情兒,一個賺錢的工具。是不是之前許十安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呢?


    他的溫柔注視,他的體貼入微,他表現出來的所有支持和信任全都是虛情假意……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得到自己,就是為了看他深陷其中然後乖乖就範,為了讓自己死心塌地地給他賣命!


    童彥忽然覺得自己好傻,三十歲的人了居然還會連續在同一個地方摔跟頭,他居然還會對許十安這種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從本質上看,他與蕭奕並沒有任何區別,隻是表現形式上更隱秘一些罷了。


    難怪許運生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會那樣打量自己,他早就想讓自己離開公司了嗎?為什麽許十安一句也沒提過?也難怪,因為還沒有到手吧!


    後來父子二人又說了什麽童彥根本沒聽見,他想離開這裏,可雙腳不聽使喚,像被釘住了一樣,他用盡全力在腿上捶了幾下,隻覺得拳頭軟綿綿的。


    為什麽聽到這些話會讓人這麽難過呢?他跟周沫說話時的那種雲淡風輕哪去了呢?


    童彥為自己的軟弱感到憤怒。他使勁在舌尖上咬了一下,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童彥踉蹌了一下,慌慌張張地逃回了工作室。


    作者有話說:


    為避免誤會,小劇場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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