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彥剛打開家門,五個寶貝就衝到了門口,衝他搖頭擺尾叫個不停。


    放下包,童彥把每隻都抱了一下,然後直接牽出去遛狗。想著晚飯還沒著落,不如直接溜達去奶奶家,沒準還能蹭個飯吃。


    童彥擰開奶奶家的防盜門,五隻小狗一下衝了進去,趙阿姨正在收拾桌子,看見童彥回來了問:“呀,童童回來了,吃飯了沒有?還有點羊肉餃子你吃不吃?我給你熱熱去?”


    “行,我隨便吃點就行,奶奶呢?”


    “她吃完就回房間歇著了。”


    童彥去敲奶奶的房門,過了好一會老太太才來開門,細聲細氣地問:“童童回來了?”


    幾天不見,老太太好像憔悴了好多,臉上的皺紋囤起了一層灰色,眼皮無力地垂著,童彥嚇了一跳,問:“奶奶,您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沒有沒有,高血壓,剛才有點頭暈,躺一下就好了。”


    “那我扶您接著回屋歇著吧,高血壓得吃藥,不能停的。”


    老太太用力擠出一個笑容:“剛吃完,我一看見你呀,就什麽病都沒有了。”


    童彥不放心:“您要覺得哪不合適一定得告訴我,我帶您去醫院看,不許憋著忍著,知道嗎?”


    奶奶牽著童彥的手去客廳:“知道知道,你還沒吃飯吧,走,我陪你吃餃子去,羊肉胡蘿卜餡兒的。”


    祖孫兩人回到客廳,五隻泰迪立刻圍到了老太太腳下,兩條後退站起來,爭著給老太太作揖。隻有小寶不會,前腿抬起來又放下,最後幹脆搭在大寶腰上,可憐巴巴地看著老太太。大寶被它按得站不住,隻能四條腿站好,不讓小寶掉下來。


    老太太終於笑了,坐在沙發上把每隻小狗都親了一遍。


    “童童啊,”奶奶問他,“新公司忙不忙啊?”


    童彥一口吞下一個餃子:“最近有點忙,我設計的第一個係列就要出貨了,等都下了廠就應該不忙了,到時候我回來陪您?”


    “不用不用,”老太太這會氣色好了點,“你忙你的,我有趙阿姨陪著呢。對了,你跟蕭奕真的分手了嗎?”


    童彥一聽蕭奕的名字就起妊娠反應,餃子都咽不下去了:“您怎麽又提他?分了沒戲了。”


    老太太忽然眼冒精光地問道:“那……那你要不要找個女朋友啊?”


    奶奶跟童彥提蕭奕,他可能惡心一下也就過去了,跟他提找女朋友,他可真是哭笑不得了。


    “奶奶,”童彥說,“我可以欣賞女人,可以為她們設計衣服,可以讓她們變得更美麗更自信更強大,我可以跟她們成為朋友,甚至可以親吻她們,但是,我沒法跟她們共度一生,我喜歡她們,但我不愛她們。”


    老太太歎了口氣,剛剛亮起的眼睛又暗下去:“那你一個人怎麽辦呀?總得找個人陪你啊!”


    童彥莫名想起來許十安臨走前對他的邀約,他笑了笑:“不是有您陪著我嗎,夕羽還有大寶它們。”


    “我都七老八十了,又不能陪你一輩子,說不定哪天就沒了,到時候你怎麽辦?”


    童彥撂下筷子,嚴厲地說:“您不許這麽說,咱們的好日子還長著呢,一會兒給您看我新設計的衣服。”


    因為是第一次出大貨,童彥相當慎重,非得親自來工廠看產前樣,於是,許十安帶著兩位設計師還有自己的新助理,直接飛到了南方這個以紡織服裝聞名的沿海城市,yg集團的服裝廠都在這。


    嚴格上來說,anna-x並沒有自己的服裝廠,許十安要出貨都得跟隸屬於yg集團的服裝廠下訂單,走正常的合同跟流程。隻不過都是自己人,工廠的負責人又是他堂哥,各種方便就是了。


    他們到了之後先去酒店辦了入住,四個人,許十安讓tina訂了四個高級大床房。check in的時候童彥還跟tina小聲抱怨:“我跟周沫住一間就可以了,幹嘛都訂單間?”


    tina心說你還想跟別人一起住?她微微一笑:“alex怕你們旅途勞累,單間能休息得好一些。”


    童彥沒再說什麽,提著行李進了電梯。


    午飯過後,許十安帶他們參觀工廠,幾個車間轉下來,不亞於逛了個小型展會。技術人員有些疑問,周沫去幫忙確認一些數據,tina說要去樣品展示廳看衣服,隻剩下許十安和童彥在廠區裏閑逛。


    yg不愧是國內一流的服裝企業,十萬平方米的園區內,除了不同類型的生產車間,還集成了麵料、版型、工藝等多個研發中心,確保產品品質與國際接軌。


    園區內綠化做得很好,柏油路兩邊綠樹成蔭,花叢累累。兩人沿著一條小路毫無目的的溜達出去。


    許十安今天穿了一套淺灰色的休閑西裝,裏麵搭配白色圓領t恤,看起來非常舒服,他問童彥:“參觀完了,有什麽想法嗎?”


    童彥四處張望,不時有一些工人開著小電瓶車從他們身邊路過。


    “以前我隻是聽人說yg的工廠管理嚴格,今天見了果然名不虛傳,最好的設備和經驗最豐富的工人都在這了,難怪yg的店可以遍地開花。”


    也不能算是吹捧,童彥說的是事實。


    許十安雙手插著褲袋,不屑道:“這還不是被國外的客戶逼出來的?你的硬件達不到要求人家就不給你單,一開始要不是為了賺外匯才不會舍得孩子呢。”


    童彥非常理解許十安說的情況,yg在國內的男裝裏算一線品牌了,可是在國外根本沒人知道,大家隻知道ermenegildo zegna,hugo boss,ck,卻不知道這些品牌的很多服裝都是在類似yg這樣的工廠裏生產出來的。


    童彥感歎:“為什麽我們有一流的設備,一流的工人,卻做不出來一流的品牌呢?”


    “yg在國內的服裝企業裏絕對算是一流的了。你指的是奢侈品吧,奢侈品講究傳承和曆史,而我們的曆史是有斷層的。你去卡地亞,他們一百年前的設計手稿都保存完好,給誰設計的,設計師是誰,誰打的樣都紀錄得清清楚楚。我們呢,能把這些東西保存下來就不錯了,還奢求什麽紙樣?”


    童彥轉頭看了看許十安:“這可不像一個服裝大鱷少東家該說的話哦。”這些話聽著有點像憤青,又帶著點些許無可奈何,但其實非常真誠。


    “服裝大鱷怎麽了,大部分的利潤還不是來自於給國外品牌的代工,同樣是一個工廠生產出來的西裝,一個是意大利品牌,一個是國產品牌,大家連看都不看就會覺得國產品牌土,做工不好,其實除了麵料,真的沒差。而麵料上麵的那些細微差別,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來,誰能分得清180織和220織?”


    “聽著非常心有不甘啊?”


    “你相信嗎?我也不穿自己家的衣服。”


    童彥說:“嗯,這點我倒是知道,你的西裝都是高定,能看出來。”


    “設計師的眼睛果然厲害。”不愧是製服控,許十安回身看向童彥,“我爸經營yg這麽多年,賺來賺去還是那點辛苦錢,幾百萬一台的進口設備,幾萬人的工資,都在裏麵了,沒有品牌溢價,他們那代人的經曆、眼光就局限在這兒了,你跟他說一套西裝賣好幾萬,他覺得是在坑消費者。我們對於奢侈品的包裝宣傳差了老外好幾十年,我們總喜歡對lv和泰坦尼克號的故事津津樂道,可我們自己的故事又該從何說起呢?”


    童彥納悶,一個整日追逐明星超模,花名遠播的富二代怎麽這麽憤世嫉俗。簡直讓人以為是哪個根兒正苗紅的青年企業家在全廠職工大會上蠱惑人心嘞。


    關於lv和泰坦尼克號的故事童彥自然是知道的,據說當年泰坦尼克號沉沒後,一件lv的硬質皮箱從海底打撈上來,竟然沒有進水。lv的品質於是被傳得神乎其神,水浸不濕,火燒不壞,一紅就是一百多年。


    事實證明,人們還是願意為了這種故事買單的,這代表他們追求的不光是奢侈二字,而是奢侈品背後蘊藏的曆史,文化,以及品牌所代表的品質。


    “你就沒跟家裏人說過這些想法嗎?那你為什麽又要自己做個品牌出來?”童彥問。


    許十安笑著說:“你該不會以為我胸懷大誌,想肩負起重振民族企業雄風的重任吧?”


    童彥想說我可沒那麽想,但感覺許十安似乎還有話說,於是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果然,許十安接著說:“我如果不自己弄點事情做,我爸很可能把我派到某個這樣的工廠裏,當個小主管,每天與工人們同吃同住,你覺得我受得了嗎?”


    童彥心想,你受得了受不了誰管得著,你要是來工廠,第一個受不了的應該是工廠的女工吧!


    “他壓根也看不上我現在做的事情,確切的說是看不上我本人,就等著我自己撞南牆呢,到時候他就可以把他那套理論在我身上驗證一遍,然後逼我乖乖就範。”


    許十安說完了,童彥忽然停下腳步,咄咄逼人地問道:“所以,anna-x隻是你一時興起的擋箭牌,父子博弈中的一步棋,對不對?”


    許十安也停下,回頭看向童彥,他站得筆直,黑色拉長了他的身形,寬大的t恤袖口在風中獵獵翻滾,像一麵旗。


    “以前是,”許十安看著童彥的眼睛無法說謊:“但現在不是了。”


    “那現在是什麽?”童彥追問。


    許十安沉默了一會,買了個關子:“以後你就知道了。”


    童彥“切”了一聲,繼續沿著廠區的小路溜達。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員工宿舍的樓下,宿舍樓的最外麵是一溜兒陽台,女工們五顏六色的內衣迎風飛舞。


    童彥麵向著許十安,邊後退邊問:“你有沒有想過anna-x的未來?”


    許十安不緊不慢地走著:“現在讓我說的話就是——有很多人喜歡。”


    “這樣回答很雞賊啊?空泛,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現在也可以說有很多人喜歡。”


    “如果說太具體了你是不是就要朝著那個目標努力?”


    “那是自然。”


    “所以,還是不要說得太具體,”許十安說,“我不想讓你有太大壓力。”


    老板說不想讓設計師有太大壓力,這不應該啊。童彥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於是轉回身子,繼續朝前走。


    前麵是一個拐彎,繞過這棟宿舍樓,他們就可以從另外一條路回去了。


    這本該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下午,有的工人在上班,有的在宿舍輪休,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沒有任何預兆,童彥隻覺得眼前什麽東西一閃而過,緊接著一聲悶響,一個人已經在他七八米遠的正前方肝腦塗地了!


    童彥呆住了,一時間不確定他看到的是事實還是自己的幻覺,他看見一張摔得血肉模糊的臉連著一具扭曲得不成樣子的身體在地上抽搐,獻血像水一樣汩汩流出,場麵觸目驚心。


    事發突然,畫麵又過於驚悚,眼睛還沒來得及向大腦傳遞完有人跳樓的信息,一雙修長溫熱的大手就蒙上了他的雙眼。


    童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迅速轉過來,眼前的大手滑倒後腦勺上,然後整個人就被按進了麵前寬闊的胸膛裏。一股愛馬仕大地香水的味道瞬間鑽入鼻孔,鬆香混合著青草的氣息,說不出的安寧。


    這時,熟悉而又低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許十安說:“別看!”


    童彥的大腦一片空白,但是耳邊馬上響起了刺耳的尖叫:“有人跳樓啦!”


    什麽也看不見,隻覺得身體像根木頭一樣被人拖行了好遠。身邊有好多人匆匆跑過,周圍七嘴八舌的聲音由大變小,不知走了多遠,他的眼睛才被放開。


    童彥不知道這裏是哪,他靠在一麵牆上,麵色慘白,驚恐地問許十安:“是……是真的嗎?”


    許十安音色冰冷,毫不隱瞞:“是,有人跳樓了。”


    童彥覺得胃裏一陣翻湧:“真的有人跳樓了?我還以為我出現了幻覺,她……她死了嗎?”


    “不清楚,有人打了120……”許十安話沒說完,童彥突然彎下腰去,沒完沒了地吐了起來。


    童彥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麽被許十安弄回的酒店,他睜開眼,覺得渾身都是麻酥酥的,胃裏卻空空如也,一想起剛才的場景,他就想吐,拖著軟得跟麵條一樣的雙腿跪在馬桶前一陣幹嘔。可能胃裏的東西已經吐幹淨了,隻吐出幾口又苦又澀的黃水來。


    許十安接了一杯水給他漱口,然後將人一把抱起來,放回床上蓋好被子。童彥虛弱得連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要一睜眼就是那一地破殼而出,紅白相間的腦漿。


    周沫和tina辦完事終於回到了酒店,許十安小聲把事情的經過跟他們說了,周沫坐到床邊,用手來回搓了搓童彥的臉,希望能給他搓回來一點血色。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tina看童彥就跟大病了一場似的。


    童彥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氣若遊絲地說:“沫沫,今天晚上你陪我睡吧。”


    周沫還沒來得及說行還是不行,許十安扳著個臉,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童彥把眼皮抬起一條小縫,斜睨了一眼,又悄麽聲地合上了。


    作者有話說:


    許十安:有些人真的很有種!童彥:難不成叫你陪我睡?許十安:又不是沒睡過……童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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