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到機場迎接關夢和沈雙竹,笑著說:“金雀影後花落你們家,咱們劇組撿到寶了。”


    他直接把沈雙竹和關夢說成一家,關夢若是因為自己沒有拿到獎,聽了這話多少也寬慰一些。


    其實關夢本就覺得沈雙竹拿影後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頒給了她才是鳩占鵲巢,那她反倒不安了。但是不管魏楚是出於劇組和諧共處還是照顧她的個人感受,她都很感激能有這樣一個真誠的導演。


    沈雙竹摟著關夢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道:“聽了這麽多祝賀詞,除了你的,就數魏導的最讓我開心了。”


    鍾瑤一轉頭又看見這倆人如膠似漆地貼在一起咬耳朵,牙齒都要酸倒了:“你們又開始了是嗎?”


    沈雙竹撇她一眼:“你嫉妒啊?”


    “我有什麽好嫉妒的,單身的快樂你懂嗎?”鍾瑤眼珠子轉了轉,“嘖,你們這是豬把白菜拱了,還是白菜拱了豬啊?”


    沈雙竹:“首先,誰是白菜誰是豬?”


    “誰拿眼刀子扔我誰就是豬。”


    關夢忍無可忍地打斷她們的小學雞對話:“是不是太閑了?我昨晚怎麽沒看見官方應援站的更新?還有你,馬上到片場了,台詞背熟了嗎?”


    鍾瑤默默縮了回去,沈雙竹聳聳肩,給關夢拿蒸汽眼罩的時候在她眼睛上偷了個吻。


    關夢覺得睫毛都要燒起來,紅著臉把眼罩戴上了:“睡覺。”


    離開劇組幾天,多少有些脫離狀態,關夢和沈雙竹回酒店補充睡眠,醒來後直奔片場。


    今天沒有安排她們的戲份,她們就在旁邊坐著,看配角們演戲找找感覺。


    上回的戲份進度到了宴唯和阮明瑤在夏國相遇的時候,宴唯指著大殿盡頭一間不起眼的小柴門,說夏國公主便被囚禁在那裏。


    沈雙竹很好奇小黑屋裏麵是什麽樣子的,而關夢則想著一人分飾兩角在同一場景中如何實現。


    “需要用到替身,還有部分鏡頭是兩個人的臉處在同一個場景內,那麽就得分開拍攝,然後把畫麵疊接在一起。”魏楚說著,給她們打開了那間小門。


    門的外層毫不起眼,甚至還掉了漆,斑駁破舊,裏麵倒布置得還算可以,胡床軟榻梳妝台,和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姐閨房一樣,隻不過一條長長的鏈子從門邊拖至床邊,被這條鏈子拴著的人隻能在這一隅之內活動。


    “你覺得,宴唯和夏國公主有哪裏不一樣?”魏楚等她們看完一遍囚室,問關夢道。


    關夢收回好奇的目光,回憶著看劇本時的感受,認真說道:“宴唯冷靜自持而又強大,體內埋著仇恨,所以她是優雅而又瘋狂的。夏國公主......是一個命運悲慘的弱女子。”


    魏楚笑了笑,繼續問:“那你覺得她們有什麽共同點?”


    捫心自問,關夢絲毫不覺得這兩個人物之間有什麽相同之處,無論是出身背景,經曆過往,還有人生目標,都南轅北轍,唯一相像的也就那張臉而已。


    也正是因為長得像,才有了這麽一出陰差陽錯的生死任務。


    “都有身不由己的地方吧。”關夢試著說道。


    “如果你把公主形容成一個弱女子,那就太淺顯了。”魏楚想了想,說:“你可能把最後一場戲裏公主的自殺當做自暴自棄的無奈抉擇了,但是往深了想想,那何嚐又不是一種報複呢?”


    宴唯和阮明瑤的任務即將告終之際,突如其來一場殺身之禍讓兩人險些喪命。


    此時,一直對宴唯心懷怨恨、恨不得這個冒牌貨去死的夏國公主卻突然挺身而出,用自己的命換得兩人虎口逃生。


    “宴唯和夏國公主,骨子裏都是很瘋狂的人,但是宴唯的瘋狂由理性主導,而公主的瘋狂是飽受壓抑後的劇烈反彈。說開了,公主的性格內裏是有些神經質的。”


    魏楚拍了拍她的肩:“別慌,隻是先給你預習一下,具體怎麽把握,等情節發展到那裏,相信你會漸漸有所體會的。”


    魏楚和趙驚墨一個溫和一個嚴厲,但都實在是很好的老師。相比趙驚墨表麵高冷,實則在背後不動聲色地鼓勵和支持,魏楚更像是一個親切的老師,會主動走到身邊指導提點,他知曉關夢在演戲方麵的優勢與弱點,從不吝惜包容和褒獎。


    關夢覺得自己無比幸運的同時又心下澀然。原主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善意,錦衣玉食萬千寵愛,但她的不幸從根源上就已經注定。


    她和夏國公主何其相似呢,混亂中降臨人世,在與世隔絕的烏托邦裏長大,乍一發現原來自己身處楚門的世界,鼓足了勇氣將那扇門推開,外界的嘈雜與黑暗像破碎的玻璃一樣迅速地紮進了她的胸口。


    要是她不那麽勇敢,一生必定順遂無憂。


    可要是不邁出那一步,她隻能活在門內做一輩子的行屍走肉。


    瘋狂的人未必真有那麽瘋,看似平靜的世界或許暗流湧動。


    關夢不知不覺間對原主的厭惡早已消弭,甚至同情這個未曾謀麵的靈魂。她希望她能夠去到另一個世界,平安康泰衣食無憂地過完下半生。


    第二天要拍攝的是宴唯和公主的對手戲,同樣的場景,關夢和沈雙竹都要過兩邊鏡頭,一些不露臉的鏡頭則可以使用手替。


    情節發展到這裏,公主已經被囚禁了有一段時間,無論怎麽說都是高貴的皇室貴族,豈能平白無故遭此折辱?


    公主在鬱鬱寡歡中日漸消瘦。


    為了表現人物的憔悴,關夢昨晚晚飯隻吃了一半的量,早上也隻喝了一杯淡甜豆漿,讓自己的低血糖症狀處於一個恰到好處的情況。


    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無力,說話時冒著汗,但是又不至於完全無力,狀態把控在稍微感到頭暈的程度,往往在脆弱的時候最能爆發出潛藏心底的情緒。


    沈雙竹沒有將心疼表現出來,這不僅是關夢的個人選擇,也是作為一名演員應當具備的職業道德。她能做的隻有盡全力配合,爭取每場戲都一條過,把關夢的工作負擔盡可能減輕一些。


    魏楚先讓她們拍攝了宴唯主場的部分,把錄下的聲音放出來,接下來公主的戲份便跟著一起走。


    關夢身上服裝未變,把頭飾拆了下來,長發披散滿肩,麵容添了幾分淩亂的美。化妝師幫她把口紅抹去,用糯米紙在唇上輕輕粘了幾下,造成一種幹涸起皮的效果。


    紅潤飽滿的雙唇頓時變得蒼白幹瘦,眼下輕輕掃上一層淡青,現代化妝技術讓關夢登時變得憔悴慘淡了許多。


    她皓白的手腕被戴上漆黑沉重的鎖鏈,垂首坐在床沿,從鏡頭裏看去,整個人漸漸彌漫出一種蕭瑟陰鬱的氣質。


    沈雙竹深呼吸幾口氣,轉身對魏楚點了點頭,示意她已經準備就緒了。


    魏楚最後調整了一下打光,讓錄音師把剛才宴唯部分的音軌跟進去,拿著對講機道:“開始。”


    公主的寢宮殿內輕歌悠揚,一眾下人守候在側,端的是恭敬謙和,實則出了這大殿又是怎樣一副麵孔,就難說了。


    宴唯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漫不經心瞟過,吹下眼睫,將眸中晦暗神色隱藏在濃密的睫毛後麵,語氣輕快驕縱道:“行了,沒什麽事兒你們都退下吧。”


    仆從們站著不動,狀似恭敬道:“公主殿下近來微恙,又初回皇宮,許多事務不甚熟悉,奴婢們是奉皇後娘娘的命令,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公主殿下的。”


    宴唯哦了一聲,尾音上揚,漫不經心道:“國師大人要為本宮算姻緣卜生死,天家私事,你們也想聽咯?”


    阮明瑤目光如針般紮在下人們的身上。


    窺探天家隱私是要殺頭的罪名,這公主日後好不好過不知道,起碼目前是擺在明麵上的受寵,偏又生得一副喜怒無常的頑劣脾性,也不知在廟裏修行了這十幾年都修行到哪兒去了......


    仆從們嚇得麵如土色,當即跪下說不敢。


    宴唯綿裏藏針,輕巧兩句話便打發走了十幾雙眼睛和耳朵。她的目光投向不知名的遠方,出神眺望片刻,估摸著都走幹淨了,款款起身走到阮明瑤的旁邊,與她飲茶。


    “怎麽不喝?”宴唯歪倚在座位上,修長指尖敲了敲輕薄名貴的瓷杯,輕輕朝杯口吹氣,聲音細微到近乎呢喃:“上好的毛尖,兵營裏可喝不上這樣的好東西。”


    阮明瑤眉尖一抖,看著她慢吞吞地開口:“我,我暫時有點無法適應這樣的您......”


    “哪樣?”宴唯像是聽到了什麽很感興趣的話題,側臉微微挑眉看著她。


    無法適應這樣輕佻而放肆的......宴唯。


    阮明瑤捧著茶杯喝了一口,她不愛喝茶,但是宴唯說好喝,那她便也覺得清甜。


    “您好像比之前更開朗了許多。”阮明瑤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我覺得挺好的。”


    “國師大人不必如此客氣謹慎,”宴唯依舊笑著,眼中卻浮現出阮明瑤熟悉的銳利,嬌軟聲線冷了下來:“記住你現在的身份,國師大人,做戲做全套,哪怕是麵對至親之人。”


    阮明瑤的臉頰迅速燒了起來。不是因為被批評所以感到羞愧,而是宴唯的那句,至親之人。


    宴唯把她看作至親之人,阮明瑤幾乎要被自己發掘到的這點弦外之音激動得跳起來。但她很快壓製住了自己的情感,對宴唯微笑著應了一聲。


    遣散眾人,殿裏空空蕩蕩,宴唯帶她去了囚室。


    一扇絲毫不起眼的小門,卻像是一個奇妙的開關,讓宴唯在驕縱輕浮的小公主與沉靜淡漠的弓箭手之間來回轉換。


    囚室內並非阮明瑤想象中的陰冷潮濕或是逼仄,相反這裏布置得很溫馨少女,若不是常年禁閉,隻在天花板一角開了一道通風的小口子導致空氣有些發悶,這裏看起來完全就是貴族小姐閨房的格局。


    唯一突兀的是從門口向裏延伸的那條粗長漆黑的鎖鏈,一端釘死在門邊,另一段嚴絲合縫地銬在床上那位少女白皙細瘦的手腕上。


    少女身著華服,發絲散亂,聽見門響時也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兀自發著呆。


    “真公主......就是她?”


    阮明瑤的聲音很輕地打破了室內的死寂,少女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慢慢抬起頭,雙眼無神地看著她們。


    公主臉上的妝容還未卸去,和早已風幹的眼淚攪在一起,眼底有很明顯的青黑。和宴唯近八分相似的臉,氣質卻是天壤之別。無論是作為燕國間諜還是扮成夏國公主,宴唯眼中都永遠充滿著自信和驕傲。


    公主神色陰鬱地看著這兩個人,目光在穿著朝服的阮明瑤上停留片刻,眯著眼睛看向宴唯:“國師也是你們的人?”


    宴唯拎著食盒走到她身邊,淡淡開口:“公主近來似乎有些乏悶,在下請了一位朋友前來閑聊片刻,幫您解解悶。”


    “解悶,還是添堵?”公主不屑譏笑,“把你的食物收回去,我是不會碰的。”


    宴唯看了一眼天花板:“難不成公主還指望著小翠夜裏給您塞烙餅?”


    公主眼露驚駭,驟然起身,厲聲道:“你把她怎麽了!”


    她抓著宴唯的衣領,鎖鏈拖動發出框鐺聲響,阮明瑤箭步上前把她拉開,她還在哭鬧:“你不許殺她,不許殺她!”


    “我無事不殺人,暫時點了她的啞穴罷了。”宴唯打開食盒,從裏麵捏了個飯團,一口一口慢慢吃著。


    公主情緒稍穩,紅著眼眶,顫抖道:“你打算關我關到什麽時候?”


    宴唯把食盒往她麵前推了推:“公主三天未進食,不妨先填飽肚子。”


    公主很恨地盯著眼前食盒,巴不得一腳踢翻它,可是她實在太餓了,在失去其他任何食物來源的情況下,她隻能選擇屈服。


    宴唯冷眼瞧著,眸色幽深。


    一開始公主被劫持時整日掙紮不休,用無數拙劣的伎倆企圖刺殺宴唯,後來鬧著要自殺,到現在,她隻求宴唯放自己和貼身奴婢一條生路。


    人性是可以被訓練的。站在天上的人,用對了手段,便可以一點一點把他拖進泥裏埋葬。宴唯忘了這是哪個老師教給她的,這句話很輕地在她心裏紮了根,在她不曾察覺的時候,她已經用了這樣的手段。


    公主問,什麽時候才能放了她?


    答案是夏國亡國之日。到那天,宴唯會全須全尾放過這個無辜的人,給她銀兩度過下半生。


    可是她呢,又有誰能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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